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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乘風信心滿滿,仗勢壓人,虢晝也無從推諉,她請屠長老稍候片刻,迴轉洞穴牽出四爪蜥蜴,抽空拗斷一根玉籤,捏死“螟蛉子”,匆匆傳遞出訊息,而後若無其事跨上坐騎,賓士於懸崖峭壁,引著屠乘風往“巨人眼”而去。
“螟蛉玉籤”本是一對,籤內“螟蛉子”乃是從萬千蟲卵中挑選孵化的一對雙生幼蟲,以秘術餵養,同生共死,虢晝手中籤斷蟲亡,虢粒即得到警訊,及時告知魏先生,預作準備。“螟蛉玉籤”只可示警,遠不及軒轅派“同心鎖鑰”,好處是無須幽冥之力催動,神不知鬼不覺,偷偷做下手腳,屠乘風並不知情。
四爪蜥蜴奔走峭壁如履平地,無移時工夫,“巨人眼”便遙遙在望,虢晝勒住韁繩,向屠乘風道:“屠長老,恕晚輩不便靠近,只能送至此處。”
屠乘風見她膽小畏戰,“哼”了一聲,心中有幾分不悅,若是闢風族的子弟,早就劈頭蓋臉呵斥上去了,不過“十八盤”畢竟是虢族獵場,他遠來是客,也沒提前打過招呼,終須給主人留點面子,當下故作慷慨道:“無妨,你且避開些,老夫收不住手,莫要誤傷了!”
虢晝微一躬身,緩緩向後退去,屠乘風控鶴飛臨空中,二話不說,祭起一隻焦黃葫蘆,一蓬鐵砂傾將出來,烏黑髮亮,煞氣滾滾,朝“巨人眼”席捲而去,藤蘿轉瞬枯萎,露出洞府入口,了無阻擋。虢晝遠遠觀戰,見屠長老先放出一葫蘆“煞魂砂”試探,顯然是在羅妖皇手下吃了虧,吃一塹長一智,絕不貿然涉險。“煞魂砂”無孔不入,侵蝕魂魄,一旦入體殊難祛除,沾上一星半點都將釀成大禍,虢晝有些擔心,“巨人眼”悄無聲息,難不成沒收到她的示警。
她擔心的不是魏十七,而是無奈遭虢暴虎遷怒,今後只能賴其庇護的虢粒。
“煞魂砂”捲入“巨人眼”,恍若泥牛入海,轉瞬消失了蹤影,屠乘風臉色微變,沉吟片刻,又從袖中鄭重摸出一個皺巴巴的“血衣紙人”,摺痕處業已褪成慘白,眉眼栩栩如生,宛如新嫁娘。他默默唸動咒語,吹入一口幽冥之力,如同注入了生命,紙人“嘩啦”一聲立於他掌心,眨巴眼,砸吧嘴,拎起裙角轉了個圈,款款扭動腰肢,別有一番動人風姿。
屠乘風將食指伸入齒間重重一齧,擠出一滴黏稠的鮮血,湊到紙人嘴邊,任其咕咚咕咚喝下。那紙人痛飲精血,眉花眼笑,意猶未盡,神情多了幾分靈動,抱住屠乘風的手指不肯放,似乎仍嫌不夠。屠乘風抽回食指,朝“巨人眼”指了指,那紙人回頭看了幾眼,腰背一挺,隨風飄於空中,迅速長至常人大小,邁開小碎步,踏空蹈虛,搖搖擺擺衝上前。
說時遲,那時快,無數鐵砂疾射而出,如暴雨打梨花,“噼裡啪啦”一陣密響,血衣紙人哪裡抵擋不住,渾身上下為鐵砂貫穿,千瘡百孔,手腳斷折,腦袋耷拉在胸前。屠乘風窺得分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那鐵砂分明是他傾出的一葫蘆“煞魂砂”,被對方化去煞氣,隨手撒了出來。他暗暗掐動法決,唸了個“疾”字,紙人破損處轉瞬復原,張開櫻桃小嘴一聲厲嘯,滿頭長髮亂舞,合身撞入“巨人眼”中。
嘯聲戛然而止,“血衣紙人”如斷了線的鷂子倒飛而回,顛三倒四,好不容易才站穩腳跟,發了半天呆,慢慢轉過身來,眉心盤踞一團血光,面無表情,忽然惡狠狠撲向屠乘風。“血衣紙人”原是大凶之物,屠乘風早就防備她反噬其主,急忙彈出一滴精血安撫兇性,誰知那紙人中了什麼邪,將頭一偏避開精血,不依不饒衝他而來。
屠乘風無奈之下唸了一句咒語,抿唇一吸,幽冥之力飛出,“血衣紙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椎,軟綿綿撲倒,仍化作一張摺紙,掙扎數息,忽然無風自燃,化作飛灰冉冉升騰。屠乘風雙眉緊皺,心如明鏡,“血衣紙人”並非一時失控,而是中了對方的手腳,二度出手,二度無功而返,連對方的形貌都不曾看到,是就此知難而退,還是再逼上一逼?
時機稍縱即逝,下一刻一縷血絲從“巨人眼”竄出,瞬息橫掠百丈,從他眉心貫穿頭顱,屠乘風呆立數息,身軀漸次淡去,胯下青鶴翎羽根根倒豎,旋即鼓盪幽冥之力,落荒而逃。虢晝大吃一驚,心頭“砰砰”亂跳,屠長老貌似魯莽,實則謹慎,不知何時幻化出一道虛影,她全然被矇在鼓裡,竟以為他此番難逃殺劫。
鐵翎青鶴轉瞬飛出百丈,背上浮現出屠乘風身影,扭頭望向“巨人眼”,似乎驚魂未定。血絲停滯於空中,微微顫抖,忽然折向一旁,彈入虛空之中,屠乘風一聲怒吼,踉踉蹌蹌跌將出來,與此同時,坐於鶴背上的那個“屠乘風”身軀一僵,再度化作虛影淡去。
虢晝這才知曉,屠乘風的真身並未遠離,始終伏於一旁,耐心等待機會。然而他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點,虛影固然活靈活現,真假難辨,終究蘊含他真身一縷氣機,一旦被血氣吞噬,循氣機暴起,無所遁形。
千鈞一髮之際,屠乘風強行扭轉身避開要害,血絲貫穿右肩,幽冥之力如驚濤駭浪拍去,卻撼不動分毫。他這才知曉厲害,懊悔已經來不及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肉瘤顫顫巍巍,冷汗涔涔,沙啞著嗓子乾笑道:“那個……那個……”
虢晝毫不猶豫跳上鞍韉,催動四爪蜥蜴,夾起尾巴倉皇逃竄。她倒不擔心魏先生會對其不利,但屠長老開口討饒的醜態,看不得,也聽不得,他若死在這裡也就罷了,一了百了,萬一僥倖逃出生天,所看所聽都是要命的禍根!
四爪蜥蜴賓士如飛,轉眼便將“巨人眼”遠遠甩在身後,虢晝長長鬆了口氣,輕勒韁繩,拍了拍坐騎的後頸,扭頭望去,卻見那鐵翎青鶴不緊不慢飛在身旁,一雙眼骨碌碌直轉,與屠乘風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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