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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十七俯下身去,在夏荇肩頭輕輕一按,一道熱流注入體內,繞著臟腑骨節轉了數圈,將他性命吊住。夏荇看了他一眼,艱難地點了點頭,合上雙眼沉沉睡去,將一切都交給他處置,不聞,不問,不看。

魏十七順手撿起毒龍劍,挺起腰桿隨手一擲,毒龍劍如風火輪急速翻滾,橫掠七八丈,朝華山派掌門迎面劈去。這一劍突如其來,厲軾雖提起十二分小心,卻也來不及施展遁法,只得將雙手齊齊按出,逼出畢生採補所煉元陰之氣,佈下層層屏障,卻被毒龍劍摧枯拉朽般擊破,劍鋒毫無滯礙,當頭劈下,將其從頭斬至襠,屍身一分為二,臟腑鮮血“嘩啦”灑落在地。

當年的恩怨因果,既然遇到了,那就一劍了斷,魏十七隨手斬殺厲軾,心中波瀾不驚,伸手一招,血劍從蒲道人屍身中飛出,徑直落入掌中。他舉步上前,路過潘行舟時劍尖從他喉嚨口劃過,飛出一道血線,可憐,飲馬幫幫主毫無反抗之力,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此一命嗚呼。

甫一現身,便連殺二人,田嗣中看得眼皮直跳,心知今日不得善罷甘休,唯有一戰,當下將體內煞氣一催,化作一條滔滔冥河,將周身護住,浪奔浪流,極盡變化之能事。

魏十七步履不停,來到厲軾屍身之旁,目光落處,毒龍劍嗡地躍起,歡欣鼓舞中透出三分諂媚,三分惶恐。他毫不猶豫,將血劍往毒龍劍中一合,使個神通,毒龍精魂驟然飛出,借血氣化作人形,仰天厲嘯,穿雲裂帛,下一刻縱身撲向田嗣中,三對狹眼兇光畢露,狀若失神。

田嗣中暗暗心驚,這毒龍精魂得了血氣加持,竟顯化成形,那廝憑空得一臂助,如何抵擋得住!眼看對方凌空撲來,急忙催動冥河,使個“咫尺天涯”的神通,毒龍扭動身軀,卻遲遲不得靠近。

田嗣中這一道冥河法相原本已煉至七階,外域一戰偷襲魏十七,被血光消解煞氣,生生跌了一階,此番受李希夷之託,蒙她贈以一條煞魂,全須全尾,煞氣充盈,煉入法相後又補全至七階,神通自足,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毒龍心神為血氣所攝,兇殘暴戾更勝從前,鬥法卻遜色一籌。

魏十七立於一旁觀戰,且拿田嗣中磨礪手段,眸光閃動,留意李希夷的蹤跡。劍修一擊石破天驚,來無影,去無蹤,他費了一番手腳,才將這具寄神的肉身打磨完備,不願再有損傷。

僵持片刻,毒龍眼中血光大盛,窺破箇中關節,一雙利爪狠狠探出,冥河從虛空卷出,將他雙臂縛住。毒龍咆哮一聲,奮力向左右一撕,憑藉一身蠻力,破去“咫尺天涯”神通,湧身而前,煞氣滾滾合攏,化作一團“天一重水”,渾濁如沙,重愈山嶽,將他困於其中。毒龍周身一沉,行動頓不得自如,他施展拳腳左衝右突,蠻力為重水層層消解,一時破不開神通束縛。

田嗣中連出兩道神通,都只為拖延困敵,一來要試探毒龍的弱點,二來防備羊護暴起偷襲,見他老神在在袖手旁觀,暗暗鼓盪煞氣,醞釀一道脫身的神通。哪知退意才起,魏十七便有所察覺,伸手朝重水一點,毒龍三對狹眼齊齊亮起,張口噴出一道血光,“天一重水”豁然退散,化作漫天水霧。

田嗣中暗道一聲“不好”,冥河倒卷而回,落於己身,毒龍倏忽欺近身來,五指狠狠探出,落在他胸膛之上,為冥河阻擋,未能破開皮肉,挖出一顆心臟。田嗣中渾身巨震,氣血翻湧,趁勢飛身退後,雙手結成法印,嘴唇蠕動,唸了一句咒言,身軀由實轉虛,融入冥河之中。

魏十七“咦”了一聲,這一手神通頗為了得,肉身與法相合而為一,他就不怕心神迷失於冥河中,再不能回覆人形嗎?毒龍劍嗡嗡跳動,似乎在催促他出手相助,莫要讓對方輕易遁逃,魏十七不為所動,只將五指一鬆,利劍頓如離弦之箭,飛入毒龍掌中。

一劍在手,毒龍鬚發俱張,飛身撲入冥河,血光劍光交相輝映,大肆侵奪煞氣,冥河沸騰,水汽氤氳蒸騰,田嗣中似乎別無克敵的手段,一味退縮閃避,仗著煞氣渾厚,苦苦支撐。毒龍使出渾身解數,將冥河千刀萬剮,鏖戰半個時辰,卻聽一聲水響,冥河散作萬千煞氣,徐徐消散於天地間。

仙城法相宗果然有些門道,以魏十七的眼力,亦看不出田嗣中腳底抹油遁往何處,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日後借醍醐宗的名目去往仙城,再去尋他的晦氣。他抬手召回毒龍劍,將血氣從毒龍體內抽出,來如山倒,去如抽絲,那刻骨銘心的酸爽滋味,折磨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忍不住涕淚交流,呻吟求饒。魏十七嫌吵鬧,封住他口舌,待到盡數收攏血氣,這才放開束縛。

毒龍精魂有氣無力迴轉劍內,如死蛇般沉沉睡去,一時半刻使喚不動。魏十七將血晶收起,此物有諸般妙用,只可惜毒龍未曾修煉血氣秘術,消受不起,須得另琢磨個法子。

幾個蝦兵蟹將,死的死,逃的逃,李希夷也算識趣,從始至終沒有露面,逃過了一劫。魏十七循著血氣指引找到一清道人,見他被煞氣重創,蜷縮成一團,奄奄一息,隨手渡入些許血氣,將他救醒。魏十七體內血氣何等精純,前後不過十餘息,一清道人起身拜見,神采奕奕,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漢子。

魏十七命他背起夏荇,覓路迴轉幽州城,眾人遠遠望見一清道人揹著夏荇走下青羊墩,面面相覷,趙鴻途臉色極為難看,第一個拔馬就走,飲馬幫的好手亦作鳥獸散,唯有安蓮花安撫下一干華山派同門,壯著膽子獨自迎上前。

她笨手笨腳與魏十七見禮,叫了一聲“羊師弟”,問起師祖的下落。看在周軻的面上,魏十七也不為難她,道:“厲軾業已斃命,身死道消。”

安蓮花心中打了個咯噔,鼻子一酸,簌簌落淚。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道:“厲軾是邪修出身,江上柳與焦百戰便是死在他手中,厲鬼噬人,死不瞑目,你授業恩師周軻亦未能倖免於難。要不要收殮他的屍身,送回落雁峰安葬,你自己拿主意。”

安蓮花聞言大驚,下意識迴轉頭,卻見同門目瞪口呆,卻無有一人出言反駁,維護本門的清譽。她打了個寒顫,忽然記起一樁舊事,當年在葛嶺鎮赤龍鏢局中,妖物夤夜來襲,一頭陀出言指責“堂堂華山派掌門,竟是一名邪修,堂堂華山宗的劍修,居然與邪修混在一起”,當時只道是無稽之談,沒想到……沒想到……

她隱隱覺得,羊護羊師弟沒有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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