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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鎮魂針入腦,沒有秘密可言,郭傳鱗從馮笛口中得到的東西,遠不止這些。李七絃雖非大戶人家出身,畢竟是李一翥的掌上明珠,在落雁峰十八里坪,從小到大倍受呵護,她雖聰明伶俐,終究未經磨礪,不是堅忍縝密的性子,有些事,他來承擔就夠了,就讓小師姐輕鬆一些,不要揹負太多的東西。
從一開始,郭傳鱗就沒打算讓馮笛活著離開,既然是唯一一次盤問的機會,那就問得徹底些,不管有用沒用,逼著馮笛一股腦說出來。
女人腦子裡裝著很多沒用的東西,風花雪月,多愁善感,即使俠女也不例外,失去了清醒的意識,馮笛絮絮叨叨,想到什麼說什麼,就像覆水於平地,四散蔓延,毫無主旨可言,為此郭傳鱗不得不頻繁打斷她,把她拉回到關鍵要節上。
李一翥的拜訪印象深刻,馮笛講得大體完整,除此之外,她還吐露了一段十年前的舊事。
秦守鄴的長姊秦守貞,與她那過繼給姻親的幼妹馮笛特別投緣,她毫不藏私,非但把玉女劍的心得傾囊相授,連自己的秘密都願意跟她分享。在一次閒談中,秦守貞不小心說漏了嘴,告訴馮笛她有一個心上人,是青城派掌門的得意弟子,不過她不肯說出姓名,並再三要求馮笛守口如瓶,尤其不能告訴她的師父厲軾。
秦守貞年歲漸長,鐘意少年郎亦在情理之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江湖兒女不講究定聘彩禮,你情我願走到一起,多半由師門出面操辦,馮笛自然樂意為她保守秘密,她隱隱覺得嫉妒,不知是誰竊取了長姊的芳心。
當時青城派在武林中名聲甚佳,並無劣跡,掌門韓天元又是百年難得的天縱之才,武功劍法無一不是上上之選,青城派因他聲名鵲起,獨立天南。在白道聯手圍剿武林公敵三陰教一役中,韓天元憑一己之力,以“松風劍法”和“摧心掌”擊斃教主陰覆天,把青城派的名聲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華山掌門翁孤山甚至聽到這樣的聲音,認為華山派應當與新崛起的青城派聯手,壓過少林武當泰山嵩山諸派,執武林牛耳。
馮笛曾聽師祖說起,青城派的武功講究循序漸進,先拳法,後內功,最後練劍,中人之資,從黑髮練到白頭,劍法上的造詣還不及本派青年弟子。她很好奇,那韓天元正當壯年,武功之高,遠勝青城派歷代祖師,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秦守貞既然與青城弟子兩心相印,想必有所知曉,馮笛偶然問起,秦守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道韓天元驚才絕豔,“雙撞勁”進展奇速,松風劍法在他手中,威力非同凡響,堪與本門少陰、朝陽、落雁、蓮花、雲臺、玉女六路劍法相媲美。
馮笛聽聞長姊對青城派劍法知之甚深,身兼二家之長,頗為羨慕,央求她指點幾招。秦守貞告誡她華山派的六路劍法博大精深,絕不在青城派之下,只要她肯下工夫,不急不躁,以她的資質天分,遲早會脫穎而出,不用羨慕別人。更何況,青城祖師留下過遺訓,學了青城派的功夫,就入了青城派的門,遇到憂患災衍,不要怨。
那麼秦守貞為何對“松風劍法”瞭如指掌?馮笛好奇心起,問個不休,秦守貞實在被她纏不過,這才透露,她之所以習得“松風劍法”,是因為與心上人私定終身,青城掌門得知此事,做主替弟子下的聘禮。
少女情懷總是詩,私定終身,以“松風劍法”下聘禮,令馮笛何等羨慕。她想當然地認為,青城派與華山派的聯姻是板上釘釘的事,長姊一生的幸福近在眼前。
然而天不從人意,變故一樁接著一樁發生——先是秦守貞被蒙面人姦汙,羞愧之下拔劍自刎,接著華山派盡出精銳,剿滅青城派,韓天元孤身闖上落雁峰,把馮笛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慘遭凌辱,痛不欲生——直到這時,她才記起長姊的話。
那是怎樣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折磨,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盡的恥辱,在她的身心留下刻骨銘心的創傷,這麼多年來鮮血淋漓,永遠都無法癒合。每次夜半夢迴,冷汗淋漓,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夜晚,逃不走,揮不去,絕望像無窮的黑暗,將她徹底吞噬。
從那時起,馮笛的身體裡就藏了兩個人,一個是被摧殘、被毀壞、絕望無助的自己,一個是瘋狂、狠毒、視生命為無物的自己。
……
迷霧一層層揭開,翁孤山、厲軾、韓天元、韓兵、秦守貞、馮笛、李一翥相繼登場,扮演各自的角色,述說各自的際遇,漸漸拼湊出完整的圖案,郭傳鱗終於觸控到真相,真相只有一個,真相令人震驚。
“天亮了,是不是該起來了?”李七絃低低問道,她已經徹底清醒過來,身上有點發冷,趴在郭傳鱗胸口,手指無意識地划著圈。他們都猜到了兇手的身份,隔著薄薄一層窗戶紙,誰都沒有捅破,人心叵測,道貌岸然,據說地藏王菩薩發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其實地獄早就空了,惡魔都在人間。
郭傳鱗察覺到她心情低落,翻身將她抱緊,親吻著她的眼睛和嘴唇,剝去單薄的衣衫。李七絃愣了一下,半推半就,旋即沉浸在情慾中,迷失了自我。
日子一天天過去,郭傳鱗晝出夜歸,在揚州城的街頭巷尾閒逛,尋找韓兵埋下的暗子,“鷹線”至關要緊,揚州城定不會只有“閔逵”一頭烏鴉,若說韓兵沒有後手,未免太過小覷了他!
知府大人的官邸少了一個拳棒教頭,波瀾不驚,除了寥寥無幾的知情人,誰都沒有在意。約定的日子不期而至,心情起落,猶豫再三,賀蘭把自己鎖在閨房中,枯坐一整夜,沒有去湖邊的歪脖子柳下與郭傳鱗私會。很多理由促使她放棄這次冒險,不管怎樣,夤夜與一名相識未深的男子會面,終究有悖於常理。
她永遠不知道,郭傳鱗有沒有在夜色最濃的時候,站在風露中等待一個女子,她也沒有勇氣出現在他跟前,問他是不是喜歡過自己。少女情懷總是詩,但詩不能做一輩子,人總要成熟,對賀蘭來說,她放棄了生命的一種可能,選擇了循規蹈矩,更穩妥更平安的生活,一夜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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