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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斬落,上好的青鋼劍寸寸折斷,一道暗淡的血氣激射而出,轉瞬沒入地下。土石豁然開裂,丁大有踉踉蹌蹌跌將出來,雙膝一軟跪落在塵埃裡,呲牙咧嘴現出原形,卻是一頭碩大無朋的灰狼,足有一人高,遍體筋骨如鐵,硬毛似針。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四足數番用力,卻軟綿綿撐不起身軀。那灰狼勉強昂起頭,口吐人言厲聲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胸中的懊悔翻江倒海,怎地就輕信了寅將軍的誑言,一腳踢在鐵板上,反賠上了性命!
“咦,我怎麼不怕它?”郭傳鱗打量著狼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如此猙獰可怖的妖物,正常人都會嚇得魂飛魄散,他怎地躍躍欲試,反將彼輩視作俎上魚肉口中食。想到“口中食”三字,一點飢火從丹田騰起,剎那間燃成燎原之勢,他眸中血光大盛,踏上半步,毫不掩飾殺意。
丁大有哀號一聲,眉心綻開一道血痕,卻似睜開第三隻眼,“嘩啦”一聲輕響,頭顱居中裂開,腦漿血漿淌了一地,頹然翻倒在地,一命嗚呼。郭傳鱗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渴望,縱身撲上前,不顧汙穢,低頭咬在狼屍的咽喉,大口大口吮吸著精血,身軀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速鼓起,像一隻充滿氣的皮囊。
郭傳鱗不知饜足,吸盡狼妖一身精血,一時間頭昏眼花,手足痠軟,一屁股坐倒在地,又被高高彈起。伏於心竅中的深淵血氣終於不用收斂氣息,大肆掠奪狼妖精血,郭傳鱗鼓脹的身軀漸漸恢復原狀,用力揉揉眼睛,意識一片空白,渾不知發生了什麼。灰狼的喉嚨口血肉模糊,郭傳鱗打了個寒顫,舔了舔嘴唇,口中滿是血腥味,難道他竟飢渴成這副模樣,生飲狼血?
息條山中風聲嗚咽,如泣如訴,日頭高懸於天空,郭傳鱗卻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忽然握緊拳頭,奮力一拳砸在樹幹上,力量大得異乎尋常。木屑紛飛,酥軟如豆腐,拳頭深深沒入樹幹中,直至手腕,慢慢拔出手掌,筋骨皮肉竟毫髮無損。郭傳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人力豈能及此,他與山林中的妖物,又有何分別?
一個念頭浮上心頭,身軀變得如此強大,豈非好事?妖物的血肉乃大補之物,不可輕易放過,只有吃到肚子裡,才能化作自己的力量……腹中空蕩蕩仍是飢餒,郭傳鱗鬼使神差走到狼屍旁,十指如鉤,將狼皮生生撕開,露出血淋淋的骨肉,他猶豫片刻,生吞活剝終是下不了嘴,扭頭拾些枯枝敗葉,敲擊火鐮燃起一堆篝火,撕下大塊狼肉,心不在焉烤到半熟,撕咬了吞下肚去。
雖然缺少佐料,狼肉的滋味無可言喻,一旦咬下第一口,就再也停不下嘴,身體渴望妖物的血肉,胃袋彷彿一口熔爐,半生不熟的狼肉吃下肚,化作絲絲縷縷精氣,滋養著他的肉身。在深淵血氣的推動下,郭傳鱗胃口大開,絲毫不覺得飽脹,邊烤邊吃,足足吞下半匹狼屍,昏昏欲睡,疲倦如潮水湧來,身子一歪酣然睡去。
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篝火早已熄滅,息條山中空曠無人,唯有日月星辰目睹這一切。
輕風拂在臉上,郭傳鱗眼皮一動,打了個哈欠,慢慢醒轉過來,吃剩的半匹狼屍映入眼簾,他頓時嚇了一大跳,四肢猛一撐,身軀倒飛丈許,後背重重撞大一棵馬尾松上,“咔嚓”一聲斷為兩截。
樹冠轟然栽倒,撲起一團團塵土,驚得鳥雀亂飛。郭傳鱗冷不提防,嗆得連連咳嗽,一手捂住口鼻,一手驅趕著塵土,動作漸漸慢了下來,腦中閃過無數畫面,記起自己一劍屠滅了狼妖,茹毛飲血,將狼屍吃了大半。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是一張人臉,沒有變成狼的模樣。他吃得很飽,腹中不再感覺飢餒,不知何故,郭傳鱗心中有些發慌,他掉轉身穿林而去,頭也不回,生怕控制不住自己,滑向貪婪的深淵。
郭傳鱗出得息條山,在劍河中洗了個澡,洗去身上的腥臊血氣,定了定神,這才折回穀梁城秦宅。韓兵被大帥請去議事,除了幾個灑掃的老兵,別無旁人,他到廚房喝了幾瓢涼水,回想起屠城當日發生的一幕幕,心緒終於安定下來。
吃飽了,睡足了,左右閒著沒事,他回到房中盤膝坐下,從丹田提一口真炁,搬運周天,修煉“雙撞勁”。
約摸過了數個時辰,郭傳鱗聽到牆外傳來瑣碎的馬蹄聲,漸行漸近,那是韓兵從大帥處歸來。視線雖被高牆阻隔,憑藉細微的聲音,他在腦海中勾勒出韓兵的一舉一動。韓兵勒住他騎慣的那匹桃花母馬,返身跳下馬鞍,將韁繩交給一旁的老兵,問了句“郭傳鱗有沒有回來”,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徑直往自己居所而來。這一刻,他有一種掌控一切的錯覺,不知從何時起,他輕易就把韓兵矇在鼓裡,玩弄於指掌間。
吞噬血肉,脫胎換骨,他已不再是過去的自己了……穀梁城太小,容不下自己施展拳腳……
韓兵放輕腳步,呼吸若有若無,細若遊絲,他從窗外窺探自己。郭傳鱗盤膝坐定,從丹田內提一口真炁,如風中之燭,甫起即滅。
叛軍中識得自己的人比比皆是,狼妖已經找上門來了……天地如此遼闊,何處不能去,不能闖……
韓兵看了許久,微微頷首,“雙撞勁”入門第一步極為艱難,短短數日,郭傳鱗即能聚攏真炁,堪稱進展神速,莫非他的心性正適合按部就班,循序漸進?他有些動搖,懷疑之前的判斷並不準確,不過眼下改弦易張還來得及,青城派的中興,或許正應在郭傳鱗身上!
修煉“雙撞勁”非一時半刻之功,韓兵悄無聲息退開去,沉鬱的心情有幾分開解,華山派如一座巍峨大山,死死壓在頭頂,令他艱於呼吸,而眼下似乎有了一線鬆動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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