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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併為四派,不是併為二派,而是三派,褚戈其實是費了一番思量的。

崑崙旁支七派,瀝陽派許篁、少陵派謝鞠、元融派卜樾、玉虛派何不平、仙都派鄧元通,五位掌門死在接天嶺中,屍骨無存,僥倖逃過殺身之禍的,唯有平淵派的季鴻儒和玄通派的韓赤松,而仙都的後山,還坐鎮著一尊大神,隱隱超然於物外,那便是鉤鐮宗的宗主陸葳,以陸、季、韓三人牽頭,瓜分吞併瀝陽、少陵、元融、玉虛四派,順理成章,足以壓制種種不同的意見,這是其一。

其二,仙都派在仙雲峰,平淵派在千仞峰,玄通派在滴水崖,恰好與接天嶺形成合圍之勢,將鬼門淵困於其間,合縱連橫,遙相呼應,得地利之便。

其三,韓赤松出身五行宗,季鴻儒向來站在五行宗一邊,至於紫陽道人的外甥女陸葳,有魏十七和秦貞居中緩頰,旁支將只有一種態度,一個聲音,而無須秦子介和霍勉強行插手,吃相難看。

預想中要花五六年才能達成的目的,不經意間掃除障礙,成為了現實,但旁支諸派付出的代價,也實在太大了。

從地穴趕回陰梁峰,短短一炷香的工夫,褚戈想了很多,甚至連為了促成並派之舉,嫡系應付出什麼代價,都一併考慮在內。但一人計短,終有不妥之處,他只是提個頭,剩下的要從長計議。

崑崙掌門樸天衛以降,嫡系三支,五行宗以褚戈為首,御劍宗以莫安川為首,毒劍宗以石鐵鐘為首,四人恰好都在陰梁峰,他們若意見一致,就等同於長老會的決議,再無人敢置喙。不得不說,褚戈的提議切中要害,莫安川和石鐵鐘一來無心插手旁支事務,二來有意向樸天衛示好,便默許了並派之舉。

按說現今掌門在五行宗,五行宗門人不宜執掌旁支,但事有從權,這些旁枝末節,也不必細究了。

剩下要做的,就是召集七派弟子,分說督促並派一事,那會是個苦差事,耗日持久,權勢極重,樸天衛命褚戈主持大局,五行宗、御劍宗、毒劍宗再各出一人為輔,四人商議下來,決定勞動秦子介、許雍、西門町三位長老走一趟。

眾人各自散去,褚戈將飛劍法器儲物袋連同四位倖存的旁支弟子一一送回各自宗門。愁雲密佈,哀傷毀人,修道之人雖說看淡生死,終究有不忍的情分,未能免俗。

仙雲峰是最後一站。向賀敬賢交待了始末,褚戈前往仙雲峰後山,在扁竹林旁的草廬中,他見到了陸葳。

這麼多年過去,她依舊是宮裝打扮,眉目如畫,沉靜而祥和,從不為自己爭些什麼。

“你來了。”她說。

褚戈跪坐在她身前,目光炯炯,伸長了手臂去摸她的臉,動作甚是輕佻。陸葳不避不閃,靜靜望著他,褚戈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肌膚,滑膩如昔,心馳神搖,而後苦笑一聲,慢慢垂了下來。

“你還是老樣子。”他說。

“當初不敢見我,現在怎麼敢了?莫不是師尊當了掌門,自己當了宗主,有膽氣了?”陸葳意有所指,當初不敢見,指的是他作為崑崙正使調停旁支紛爭,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竟不曾露面。這些話應該抱以幽怨的口氣,或者抱以嘲諷的口氣,陸葳卻說得心平氣和,彷彿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紫陽掌門走了,我當了宗主,再沒有什麼擋在我們之間了。膽氣這個東西,從來就有,缺少的只是時機。掌門把你貶出流石峰,莫非就存了成全我們的心思?”

“他的心思,沒有人能猜透。”

“天地大變在即,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褚戈試探著說了句。

“我知道。你是才知道,還是一直都知道?”

“紫陽掌門投入鎮妖塔前,跟師尊談了很久,事後師父才告訴我這個秘密。嘿嘿,星河倒懸,九州陸沉,這就是我們逃無可逃的命運。”褚戈自嘲地笑笑,“那麼你呢,是一直都知道嗎?”

“掌門去往極北之地前,到仙雲峰來看過我,說了一些事,叮囑我心中有數,守口如瓶。他說,時日無多,及時行樂,如果我願意,儘可遵從自己的心意。”

“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是這個意思嗎?”

“差不多吧。”

“那麼你遵從自己的心意了嗎?”

陸葳輕笑道:“我坐在這裡,看天,看雲,風可以進,雨也可以進,等你有膽氣來見我一面,然後拒絕你。這就是我的心意。”

這就是她的心意,這就是故事的結局,錯過就錯過了,不再有彌補的機會,兩顆心的距離,從此不即不離,不再靠近。褚戈凝視著她的面容,沉默良久,才澀然道:“不說這些了,有正事找你。”

“你說。”

褚戈有些恍惚,定了定神,將接天嶺群妖作亂的始末說了幾句,覺得索然無味,乾脆直接切入正題,請陸葳接手仙都派。

“是你私下裡的請託,還是長老會的決定?”

“都是。”

陸葳望著天邊的雲霞,若有所思,隨口道:“旁支並派,是你的主意吧?”

“因勢利導,權宜之計,你覺得怎麼樣?”褚戈漸漸恢復了冷靜。

“不壞。死了這麼多人,人心惶惶,收攏到一處利大於弊。等局勢穩定了,下一步是不是要遣人清繳鬼門淵?”

“再過幾年,視情況而定。我想……這次並派,瀝陽元融併入平淵,少陵玉虛併入玄通,仙都不動。”

“是因為魏十七的緣故嗎?”陸葳念頭轉得極快,直指要害。

褚戈也不諱言,坦然道:“這些年魏十七突飛猛進,我已經壓不住他了,流石峰能勝過他的人委實不多,這些都不是關鍵——”

“關鍵是他沒有什麼牽掛,是嗎?”

“……你覺得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自私,冷漠,涼薄,什麼都不在乎,只在意自己。”

“秦貞和餘瑤呢?”

“他會很‘公平’地對待她們,權衡利弊,計算得失,但從不投入感情。他不把她們視為玩物,也不把她們視為道侶,為她們做的一切,都是‘交易’和‘酬勞’的一部分。他格格不入,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歸屬感,不為任何人付出。”

“你看得很透。”

陸葳有些唏噓,道:“瑤兒跟錯了人,那個人是塊捂不熱的石頭,沒有感情。不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或許只有這樣的人,順從天意,才能不斷變強,比你我,比任何一個人,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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