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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瓊崖島到粵東道很快,以呂瑛的速度,幾乎是秋瑜釣個魚的功夫就到了。

秋瑜依然一條魚都沒有釣起來。

抵達粵東道後,他們兵分三路,秋瑜派人去通知家裡,提前安置椰子油作坊、香皂作坊、養雞場、養豬場的工人們,本人去本地商會,提醒吃跑船飯的人提前做好避災的準備。

呂瑛找港口邊的車馬行借了馬,一馬當先奔入城內。

鬧市縱馬自然不好,何況如今天空晴朗,正是小商販賺錢的時候,街上人流如織,呂瑛卻沒得選擇。

一落拓書生衣領插了把扇子,晃晃悠悠走出酒樓,就看到一匹棕色大馬載著一孩子奔入城中,行人紛紛避讓。

他遲鈍地:“喲?”

馬跑得極快,就要撞上書生,書生也不躲,就笑嘻嘻望著這馬,手掌運勁,打算先給這馬上的小少爺一點教訓,再訛他一筆錢。

卻不料馬上小兒一勒韁繩,棕馬上身高高躍起,又平靜下來,站立在原地等候主人的指令。

呂瑛掃書生一眼,駕馬繞開他,繼續朝兩廣總督孫堯斯府上奔去。

落拓書生看著小兒的背影,一挑著扁擔,彷彿尋常走街串巷賣飴糖的中年漢子喚他:“三弟,看什麼呢?”

書生指著呂瑛的背影,張嘴便是濃濃的巴蜀口音:“這小孩誰啊?”

中年漢子望了一眼:“是呂房的孫子,那一家子都是裝神弄鬼不顧大局造反的怪胎,好幾戶賢良士紳都被他們家害了,只是軍隊在手,呂空那頭老怪物又還沒死,也沒什麼人敢動他們。”

落拓書生笑道:“我覺得他人倒不壞,起碼還懂點禮,知道趕路時還在小爺這繞一下,換了我認識的其他大族少爺,便是踏死個人也不覺得有什麼。”

東濱城內有著當世罕見的繁華,假扮成書生的秦湛聲在此玩得快活,喝酒賭錢,耍得不亦樂乎,他父王是開龍帝第五子,受封蜀王,而他則是蜀王長子與世子,二弟因年幼即能背孝經,而成了被承安帝召入皇宮的宗室之一。

秦湛聲倒是沒有嫉妒自己的二弟,只因在巴蜀長大的他,早已見過父王被巴蜀道程家壓制得只能待在王府中專心撈錢生孩子,但凡蜀王想動彈一下,練練手裡的親衛,朝上文官都會群起而攻之,稱他有不臣之心,使這位曾參與五王亂京的王爺戰戰兢兢。

蜀王實則已被貶為蜀郡王,若承安帝再貶一貶他,那他就是開龍帝眾子中第一個連王位都沒有的可憐人了,秦湛聲也知道除非自己的二弟能爭到皇位,他日後襲爵,也只能撈到一個奉恩公的爵位。

這宗室說來也就那麼回事,皇帝作為最大的宗室,受朝中挾制,也未必比蜀王好多少,不如和江湖人混在一塊,做個俠客,自由瀟灑的將這一生混掉完事。

“我們這一路行來,至少在粵東道這一塊,佃農還是比較少的。”

秦湛聲低語,巴蜀到處都是佃農,能守住自己的地契,不用賣身的自耕農,近幾年是越來越少了。

都說世上除了皇帝,其他為權者,都是一邊到處做兒子,一邊到處做老子,世人汲汲營營,就是為了當更多人的老子,這樣才好撈到更多兒女孝敬,可如今南禹的皇帝,頭上的老子也是不少啊。

南禹沉痾難除,再這麼下去,北孟就是殺回來也不讓人意外,王朝氣數已現衰敗之象,如何能怪呂家從秦家身上撕肉呢。

過了一陣,便有輕騎四十人奔出總督府,向著兩廣所有城縣,尤其是靠海的那幾處地方趕去,通知各地暴雨與颱風之事,好讓人早做準備。

海邊的風越刮越大,秦湛聲的頭髮也吹亂了,只好花錢租個院子,帶著江湖朋友們住下。

他這夥朋友都是能人,除了賣飴糖的唐六,還有演皮影戲的黑角白梅夫婦,又有演雜耍的烏鴉、喜鵲父女,都是兩廣江湖俠士,見到不平會拔刀,劫富之後必濟貧,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的。

和那些在本地立了門派廣收門徒的大派不同,這些獨行俠也都是那些老一輩獨行俠的弟子和後人,要傳承一身武藝比大派子弟難些,有些功夫傳著傳著就失傳了,有些人便會接了本地富戶的僱傭,也幫忙做個護衛、鏢師。

唐六以前就做過這些活,遇著幾戶待他很好的富人家,而其他人則是在江湖漂泊,秦湛聲向他們打聽呂家的名聲時,黑角白梅夫婦是信雨神的,便都很虔誠的誇了呂家仁善,去年開始給全島百姓分了地,烏鴉喜鵲父女則說呂家打倭寇不含糊,護了沿海平安。

唐六聽得不痛快:“他們只要做一些好事,被他們殺了的人也就不冤枉了,是也不是?”br/>

白梅是潑辣性子,她冷笑道:“我只曉得他們護了這一方水土平安,而且這事只有他們做,那些將你奉為上賓的好士紳不過是看你有武藝才對你好,若你是丁點武藝不會的農人,你看看他們待你又是什麼嘴臉!”

眼見得要吵起來,秦湛聲和黑角一人拉一個,把他們扯開。

唐六被拉到院子裡,嘴裡嘟嘟囔囔:“我看他們是信神信到不辨是非了!只看得到呂家的好,見不到他們的惡!我恩主是慈善人家,在我重傷時給我藥食,此乃救命之恩……”

秦湛聲哭笑不得:“哎呦我的唐大哥,你為了這事和老朋友爭起來可就不值當了,你們是一同闖江湖的兄弟姐妹,可不能為了這個生分了。”

好不容易勸好了朋友們,秦湛聲打算找時間去瓊崖島上逛一逛,順帶拜見曾到巴蜀修堤壩的文赦芸老大人,誰知到了下午,天上便下起了大雨。

雨一下就是三天,秦湛聲出門買個米糕,便看到縣衙的衙役們四處敲著銅鑼,大聲警示。

“暴雨下七天,颱風半個月後來,家住得低的,提前搬離財物人丁,靠海的通通往內陸遷,八月前不可進山,不可去積水處,不可去海邊。”

衙役的聲音拖得老長,一圈一圈的繞著街坊喊。

秦湛聲上前問:“老兄啊,這暴雨真的下七天?不是六天也不是八天啊?”

衙役斜他一眼,不耐煩道:“是咯,七天,神仙爺爺親口說的,不騙凡人。”

這雨一下就是稀里嘩啦,厚重的雨簾讓人徹底看不清半米以外的天地,東濱的城市排水不算好,於是雨水積起來,連著各處的牲畜人的糞便尿液,還有下水道里的耗子、蟲子屍體一起湧起來。

呂瑛通知了兩廣總督孫堯斯天災的事,又趕著去閔福道,最後會誇過彎瓏海峽去彎瓏島,秋瑜則每日帶人拿大鍋熬煮湯藥,然後用桶裝了,撐著竹筏、小木船之類的水上交通工具,到外頭一家一戶的敲門送藥。

街上的臭水噁心得芝麻、綠豆等幾個僕從不斷作嘔,秋瑜掏出口罩分發給眾人,鼓勁道:“好好幹,這趟的事結束後,每人都多發三個月的月錢!”

一說到加工資,船上所有人都精神了,還有一邊吐一邊支稜起來,拿著船槳大力划船的。

在金錢的推動下,秋瑜帶著眾人將東濱府的所有百姓家門都敲了個遍。

若有老幼孕婦,他就直接將人都接到城中的雨神廟裡,此處廟祝都是些無人奉養的孤寡老人,靠雨神廟的香火混口飯吃,秋瑜時常為他們送些衣食,如今老人們倒是都拖著還能動彈的老邁身軀,幫些力所能及的忙。

不算大的廟宇中,石蛙依然坐得端莊,圓圓的大眼波瀾不驚平視眾生,正殿內的地板上鋪滿了草蓆,秋瑜圍了三層口罩,一個個扶起體弱的老人喂防疫疾的藥。

芝麻來報:“少爺,有人拉肚子了。”

秋瑜神情一凝,果斷道:“把所有拉肚子的都送到偏殿去集中治療,我帶了專門治拉肚子的藥,還有,每個人送服一枚這個。”

他從懷裡摸出一個藥葫蘆。

芝麻疑惑:“咦,這不是您用那些琉璃器煉的仙丹嗎?那些人怎麼配服仙丹?”

秋瑜:仙丹個頭啊,用土法折騰了快六年才折騰出來一些蒜素膠囊,還都處於試驗階段,讓那些病人吃這沒過藥檢的玩意已是無奈之舉,雖然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也吃不壞人就是了……

秦湛瑛是病毒性感冒拖成了病毒性心肌炎才走的,瑛瑛也是小玻璃人,秋瑜手頭材料有限,只能儘可能多備些藥物以防萬一。

他從葫蘆裡倒出一顆製得粗陋的蒜素,心想,這玩意要是讓後世的教授看見,還發現他打算以後把這個玩意往禹武宗嘴裡塞,怕不是要抄起辦公室裡的骨架子往他臉上掄。

要說古代也真是充滿了折磨,藥物的缺乏不光讓人們難以抵抗傷口感染、病毒、細菌,還有直到20世紀都在困擾華夏大地南方上億人的血吸蟲病,秋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呂瑛每年春耕下田前,先到田裡滅殺一遍釘螺,又把呂瑛的手腳都用燻了藥汁的繃帶裹好,防止他感染蟲卵。

本來這孩子心臟就不好了,要是再被血吸蟲毀了肝、脾的健康,章樺就是超進化也救不了他,何況血吸蟲病的併發症包括闌尾炎,呂瑛在禹朝發個闌尾炎,秋瑜都不知道上哪給他整個手術室去。

誰知在這個缺乏好藥的年代,那些蒜素卻起了大作用。

幾乎不到兩天,就有人找到了廟裡,要以重金購買那些葫蘆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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