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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曉璇覺著照年古鏡沒什麼特別之處,只將之放在床頭,心想便是沒用,帶回去順應歷史,給自家老頭做個陪葬品也好。

誰知鏡子一擺,呂瑛晚上卻做個夢。

夢裡他提著一把劍,劈砍四周的喪幡,狀若瘋魔。

“娘呢?娘在哪?你們都喜歡騙我,這次也是騙我的!她沒死!她才不會死!”

有人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怒喝:“醒醒,你母親已經死了!她是為了保護你死的!若非因你,她那般機敏的人,怎會和東瀛武林第一宗師以命相搏,以致心脈受損,回天乏術。”

呂瑛看不清這人的臉,只看出他的頭髮是紅色,揪著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

紅髮男人扯著呂瑛衝進靈堂,堂上有漆黑的奠字,又有一牌位,上書“慈母呂曉璇之位”。

呂瑛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他想,若我能習武便好了,若我能強大到不需要孃的保護,而是反過來保護她就好了。

有人對他說,呂瑛,像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會為一個人哭。

直到有人把他扶起,說:“別哭了。”

呂瑛抬頭,發現靈堂不見了,他身處海邊的亭子裡,前面是曾在夢中出現過的小將軍。

小將軍身穿白衣,玉冠束髮,臉與娘生得極像,只是比起母親的鋒利俊美,他更溫潤秀麗,是一張未語先笑、風流含情的桃花面,先前他在夢裡見過這人,只是沒想到對方卸了盔甲,會是這般親切溫柔的長相。

呂瑛摸摸自己溼漉漉的臉,疑惑:“這是哪兒?你是誰?”

“這裡是夢。”他眼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憫,襯得他像菩薩,“不該讓你夢到這些的。”

他將呂瑛輕輕一推,呂瑛被驚醒,他扶著床榻緩緩坐起,還未從夢裡悲痛悔恨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呂曉璇也兒子的動靜吵醒,迷迷糊糊伸手摸兒子的額頭。

“瑛瑛,不舒服了?喉嚨痛不痛?頭痛不痛?膝蓋痛不痛?”呂曉璇習慣兒子孱弱的身體,張嘴就問他生病時最容易痛的地方。

呂瑛搖頭:“不痛,也沒有生病,只是好像做夢了。”

呂曉璇哦了一聲,把兒子往懷裡一撈,拍他的後背,唱一首童謠。

“月亮粑粑,裡頭坐個嗲嗲,嗲嗲出克買菜,裡頭坐個奶奶……”

呂瑛靠在她懷裡:“娘,這是什麼曲?”

呂曉璇閉著眼睛:“是洞庭湖那邊的童謠。”

這是麗貴妃教給秦樹安,秦樹安又教給她的歌。

麗貴妃是洞庭湖邊長大的湘女,笑起來帶梨渦,讓人不自覺想起春日的湖光山色,呂曉璇卻記得她是個自毀傾向很重的人,生病了不肯吃藥,總望著水池子發呆。

當麗貴妃知道呂曉璇會武功時,曾偷偷拉著兒媳問“我死後,你能不能盜出我的屍身,燒了後撒到洞庭湖水裡?陛下、樹安都不懂我,只有你能幫我了,我不想死後還見不到爹孃。”

呂曉璇答應了,麗貴妃便笑起來,眼含感激,像個小女孩。

後來呂曉璇追著一個案子到京城,案子辦完了,順道去盜麗貴妃的屍骨,履行自己的承諾,恰好那一晚承安帝微服遛躂到妃陵,和陵裡的親孃訴苦自己生不出兒子,手下可用的能吏少,當皇帝好難,兩人撞上,皇帝大伯看著呂曉璇,樂了。

他生不了孩子,但本人才三十歲不到,而且膝下還有個貴妃生的公主,說明他可以生,只是要再努力一下。

他缺能吏,前九弟妹作為江湖有名的神探,難道不是現成的壯勞力嗎?

親孃嘞,您可算顯靈了!

承安帝逮住呂曉璇,封官給錢一條龍,把人留下了。

作為一個有編制的刑部能吏,呂曉璇本該奔波於各地查案,這次帶兒子出門旅遊和拿照年古鏡,是用了幾年沒動過的探親假。

禹朝官員每一年可申請為期一個月的探親假,若有急病、急事、事務需到千里外才能辦等緣由,可延長半月的假期。

永康帝(秦湛瑛)登基後嫌官員假期太多,大手一揮,把一年一次探親假改成了三年一次……

呂曉璇自覺假期剩得不多,第二天就帶著呂瑛和秋家老夫人、秋大爺道別,要把兒子送回他外祖那邊。

秋老夫人送錢送乾糧,很不好意思地提出要求:“呂大人既是要去南方,能否順帶捎個人?”

呂曉璇:“何人?”

秋老夫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四孫子,秋瑜,他爹接到任命,要任濱州知府,這便來信要接秋瑜過去,僕從與馬車都候著,但還是要有個大人照應才好。”

呂曉璇心想帶個人不礙事,答應得很是痛快,秋老夫人當即留他們吃早飯,又叫丫鬟去喚秋瑜過來。

半個時辰過去,早飯吃完了,秋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消失,秋大爺一臉尷尬,秋二爺一言不發,從老孃手裡接過柺杖出了門。

一盞茶後,秋瑜揉著屁股進來,睡眼惺忪,無精打采,滿眼哀怨:“昨晚蹲那麼久馬步,今天還打我,真是我的親二伯。”

秋二爺抬腳就要踹,被秋大爺喝住:“二弟,算了算了,孩子還小。”

秋二爺指著秋瑜:“都這麼大個了,還小?”

秋大爺痛心疾首:“可他真的只有八歲啊!”

秋瑜滿臉坦然,聽到秋二爺說他大個時還驕傲地挺起胸膛。

呂瑛偷笑一下,一抬頭,發現秋瑜笑眯眯望著他,當即別開臉,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秋瑜乾脆走到瑛哥邊上,說:“我家老頭開了輛馬車給我,一起坐不?”

呂瑛著看母親,呂曉璇點頭,又若有所思的打量秋瑜。

一個歷史小知識——有語言學家考據過,烈性的湖廣人民在禹末慶初時曾被慶朝屠得十室九空,官府只能從其他地區遷徙了一批人口到湖廣一帶,所以現在的湖廣人民和以後那批口音並不一樣,他們更習慣叫父親“嗲嗲”,“老頭”是慶朝以後的叫法。

穿越前幹了十幾年刑偵的的呂警官挑眉,眼中瞭然。

上馬車時,秋瑜對瑛哥伸手:“來,抱你上去。”

呂瑛三分淡漠四分冷豔地看他一眼,自己踩著僕役搬來的小凳子上去了。

秋瑜感嘆:“連上車都這麼優雅高貴。”

呂瑛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他氣哼哼看著秋瑜,終於有點六歲小孩的樣了。

秋瑜怡然自得,上車後打了陣瞌睡,見呂瑛沒什麼精神,摸出個小夾子將車簾掀起夾好,空氣流通後,呂瑛神情好很多。

又見秋瑜掏出兩盒棋子,一張棋盤:“呂公子,玩不玩?”

呂瑛提起一點興致:“甚好。”

兩人猜子,呂瑛執黑,秋瑜心說不好,果不其然被殺了個丟盔棄甲,壓根沒還手之力。

秋瑜:早知道瑛哥十六歲時就可以將承安一朝的棋聖張易斬落馬下,兩人留下的十局對弈流傳到後世也是經典,當時瑛哥也是執黑,只是沒想到幼年版本的瑛哥已有如此棋力,巔峰期瑛哥怕不是能挑戰alpha狗。

由於對手過於弱小,下了幾盤,呂瑛便意興闌珊,臉色重新蒼白倦怠起來,秋瑜見小孩暈車的樣子,不得已使出大絕招:“呂公子,玩不玩飛行棋?”

呂瑛無可無不可,等秋瑜言明飛行棋的起步,需要將骰子扔出一個六點才行的時候,他隨意一扔,六點就出來了。

“骰子只要控制好力道,便能想扔幾點扔幾點。”呂瑛慢條斯理的將棋往前一推。

秋瑜:擦,這小孩好拽。

他捻起骰子晃了晃:“那你會這個不?”

秋瑜雙手一拍,骰子不見了,呂瑛睜大眼睛,那秋瑜給他看自己的手心手背,又提起袖子,裡面有一疊紙牌、一個木陀螺、一把彈弓、一袋果脯和米糕。

東西挺多的。

呂瑛喃喃:“藏哪兒去了?”

秋瑜:“你猜?”

呂瑛望著他,清凌凌的眼中滿是好奇:“在哪兒?告訴我。”

秋瑜:“看在你這麼萌的份上,教你囉。”

幾個小魔術嘛,手快就能成的事,偏偏呂瑛做不到,他的手在做對控制力有需求的動作時,會變得格外遲鈍。

秋瑜見小孩的手白白嫩嫩,就是會在發力時僵一下:“你手怎麼了?”

是受傷了?還是神經有問題?這哥後來不是劍聖嗎?怎麼手還有問題吶?

“我以前學醫的,給我看看?”秋瑜伸手,被避開。

呂瑛淡淡道:“沒什麼,只是先天經脈弱,大夫說我習武容易短命,家裡人不許我習武,我偷學家傳武學時被外祖父發現,他便封了我幾個穴位。”

他說這話時,將陰翳的眼神掩蓋得很好。

秋瑜震驚:“你外祖父還會點穴呀?”

呂瑛沒想到他關心的是這個,他遲疑片刻,回道:“我外祖是南海第一劍客,他這樣的高手會點穴很奇怪嗎?”

秋瑜:“那他是不是叫葉孤城?”

呂瑛莫名其妙:“不,他姓呂,葉孤城是誰?”

秋瑜:“一個很拉風的劍客,據說是帥哥,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他那樣顏值和劍術兼備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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