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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有神山,名曰恩陽,山中有瑞獸,白虎、赤鳳、彩蛇、靈鹿,傳說視之運道降身。
恩陽山被當地人視為神山,其間生靈與食材眾多,春季上山摘果、秋季進林捕獵,一座大山孕育了周遭數十座村莊。
六十年前,大虞天子宣帝南下巡遊,路過恩陽,隔水巧遇白虎,皮相水滑,眸似黑珠,慵慵懶懶地臥趴在春日暖陽之下,仿似上界神獸落入凡塵降下祥瑞。
宣帝大喜過望,縱馬追去,一路追進山林,林間樹木茂密、獸鳥爭奇,虞宣帝追丟了白虎迷失在密林。正惶惑間,身後有猛虎長嘯,巨獸一下撲上前來,駿馬受驚疾奔,宣帝摔下馬背,白虎襲擊,巨口大張,天子命懸一線。
危難關頭,侍從未來得及救援,本在山中打獵的孤女瞥見猛虎傷人,來不及細想,掏出匕首飛奔上前,以狹小瘦弱的身軀擋住猛虎巨口,又將匕首刺入白虎眼睛,救下了皇帝一命。
那之後,孤女被天子認作義女,享公主尊榮。宣帝死後,明宗即位,她以一介女流之身出入朝堂為他周旋,膽識計謀堪稱一代女相,特被明宗皇帝封為端懿長公主,成為整個大虞皇室最最尊崇的一位長輩。
而後又過去四十年,大虞朝堂風波起又散,端懿孤身一人住在金碧輝煌的長公主府中,日日誦經禮佛,任清苦的檀香味燻掉她身上所有精幹果決與狠辣。
宿懷璟話音落地,佛堂寂靜無聲。
良久,端懿啟唇,沉聲問他:“有幫到你忙嗎?”
宿懷璟道:“受益良多。”
端懿似乎淺淺地笑了一聲,可這聲笑意卻又很快散在佛像巍峨下,她端莊起身,回身凝望。
十七歲的宿懷璟,精緻漂亮,皮相如人間春水,氣質若天上秋月,清高又昳麗。他規規矩矩地立在下首,一禮之後站直身子,滿身都是如松柏般不容堪折的風骨。
他站在那裡,就寫滿了故事,十七歲的身軀背後,是一座座遮天蔽日的大山。
端懿靜靜地凝視他許久,窗外院中起了一聲極為清脆的黃鸝啼叫,夏鳥終於入了京城。
端懿狀似不經意地問:“我那位孫兒,對你好不好?”
宿懷璟微微揚唇,勾出幾分笑意,眼中卻劃過一道戲謔和嘲諷,涼聲道:“棠棠很好,好到我願意等他死了再處理您的兒子。”
端懿沉默不語,與他對視。
須臾,長公主彎了彎眸,輕撣了撣衣上香灰,慢聲道:“府上備了五色繩,你走的時候戴上,等第一場雨落下之後再扔掉。”
宿懷璟再次拜謝:“多謝長公主殿下。”
端懿聽見他的稱呼皺了一下眉,卻也未加糾正,抬步朝門口走去,宿懷璟跟在她身後。
院外是五月豔陽的天氣,院中香草與菖蒲香味漸濃。
-
堂內,容棠跟王秀玉聊到一半,下意識回望方才那個角落,一眼沒看見宿懷璟還沒什麼,他隨意順著整座廳堂望了一圈,
才慢慢皺起了眉頭。
端懿長公主禮佛,過午不食;容明玉容明禮又在朝中領了值,年年端陽節仁壽帝為表慈愛,會邀大臣前去賽龍舟,晚上在宮中赴完宴才會歸家。
因此長公主府這頓家宴乃是午餐,容明玉容明禮進了府門,並未前去正堂,而是讓小廝通報了一聲便一齊去佛堂向長公主請安,再雙雙將母親攙扶了過來。
容棠隨眾人一齊起身等待,站在王妃身後,小輩們的最前面。
他眉梢一直淺淺蹙起,為著突然消失的宿懷璟。
理智告訴他以大反派的智商,不論是什麼地方,哪怕第一次前去,也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但容棠就是會不自覺地擔心。
直到身後傳來一陣小幅度的騷動,垂在身側的手被人自然而然地握住,容棠那顆提起的心臟才漸漸放下。
他甚至不需要回頭,本能地就回握了過去,輕聲問:“去哪兒了?”
宿懷璟低聲答:“祖母喚我過去談了會話。”
於是容小世子那顆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立刻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宿懷璟一番,沒看到什麼異樣,表情卻還是不太開心,思考了兩秒鐘,道:“下次這種事你把我喊上。”
宿懷璟心下一暖,眼底佈滿笑意,不受控制地又跟容棠貼了貼,明知故問:“為什麼?”
容棠不悅地瞪他一眼,道:“你不怕被人欺負了嗎?”
容棠這幾輩子與長公主打的交道都不深,可從他的視角看來,端懿長公主絕對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物。
他摸不準端懿對宿懷璟的態度,也不清楚會不會有什麼端倪被她察覺進而懷疑起宿懷璟的身份。
宿懷璟走的這一條路,每一步都艱難險阻,容棠既然想要庇護他,自然不願意讓任何跟自己有關的人成為他的阻礙之一。
寧宣王府上下對仁壽帝造反都有助力,端懿的立場,他就算不好妄加揣測,可也不至於是能給宿懷璟提供助力的。
容棠依著既定事實這樣推測著。
宿懷璟望見他擔心的神情,心情大好。他其實討厭演戲偽裝,但每次在容棠身邊裝的很乖,又恰巧能被他縱容的時候,宿懷璟偶爾會誤以為自己其實本來就是那麼乖的一個小朋友。
他貼到棠棠身邊,看起來很貼心地小聲道:“可是母親在跟你說話,你們好久沒見面了。”
結果容棠聽見他這話,更不開心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與母親什麼時候不能說話?娘那麼疼你,會急這一時半會?”
他本能地否決宿懷璟的辯解,可後者聽見這話的瞬間眸光卻顫了顫,頭一次跟容棠對話的時候將視線轉向了他人。
王秀玉站的筆直,背脊挺正,視線落在門口,等待著自己的丈夫和婆母。
她沒往後看一眼,宿懷璟卻想起來他與容棠成親時那些鋪滿了紅綢的聘禮,吹吹打打地敲了一整條街,繞過大半個京城,停在棠璟宅門口,完全超出了一位男妻該有的規格。
可王秀玉
眼睛也沒眨,全都命人抬進了他的家中。
宿懷璟收回視線,垂了垂眸,說不清心下什麼情緒,道:“母親那是愛屋及烏。”
容棠沒好氣地掐他一下:“愛屋及烏會支援你把我關起來?娘就是疼你,剛剛還跟我說住在府外不準欺負你。”
其實王秀玉原話是說,她聽說折花會上容棠又跟柯少傅交好,又跟盧嘉熙有來往,甚至還半夜去了戲班子的院門外,很是擔心容棠一成親就忘了本分,家裡娶了一個媳婦了,還想在外面勾三搭四。
容棠就很無辜,他心說自己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思來想去他決定把鍋推給寧宣王。
都怪容明玉跟王秀玉成親的時候甜言蜜語一口一個,結果成了親之後小妾一房一房的納,庶子庶女一個一個的生,才害得王秀玉自己沒有安全感,連帶著擔心宿懷璟被他辜負。
容棠特別委屈。
跟她聊了半天,結果回來宿懷璟說王秀玉是愛屋及烏,他真想拉這兩個人組個談話會,好給自己證明清白。
容棠幽幽地嘆了口氣,決定不糾結這個問題,問道:“祖母找你說什麼了?”
宿懷璟方才那點情緒壓了壓,隨口胡扯:“問了問我家裡的情況,又問了這些日子在王府過的怎麼樣,還問我是不是自願嫁給你的。”
容棠心下一緊,被他唬住,緊張地問:“你怎麼回?”
“當然是自願。”宿懷璟眼也不眨,“我撞了大運才被棠棠看上,怎麼可能不是自願。”
他說的自然極了,容棠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視線又轉開,眼神飄忽了一下,悶聲道:“哦。”
宿懷璟便笑了出來,開心地捏了捏他的手。
眾人又等了片刻,大家族的幾個長輩才終於出現在廳堂門口,容棠等久了已經有些不耐煩。
可歷來這種場合,為了表示長公主家孺慕情深天倫之樂,小輩們都需要送上賀禮說幾句吉祥話祝長公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容棠原身痴傻許多年,不用參與就算了,既然他有所好轉,為了長幼有序也好,為了嫡庶尊卑也罷,必然是由他打頭先來。
容棠這一個月都住在永安巷,沒時間回王府庫房挑選禮物,因此這次賀禮還是他跟宿懷璟商量之後為長公主準備的,是一尊碧玉觀音像,特意麻煩柯少傅從他家在江南的古董行快馬加鞭送了過來。
既符合長公主禮佛的心,也不會過於寒酸或者過於奢華。
長公主臉上一如既往的古樸從容,道一聲‘有心了’,便讓嬤嬤收了觀音像,容棠終於得以拉著宿懷璟落座。
他早上出門前吃過東西,在馬車上宿懷璟又投餵了他許多蓮子,其實是不至於餓的,但大概是等了太久,又說了很久的話,他一落座,聞到桌上那碗蓮藕素湯的味道就有些饞。
他視線情不自禁地往那個方向多看了幾眼,宿懷璟會意,便要起身替他盛,容棠趕緊拉住他胳膊。
宿懷璟微微納悶,朝他遞過來
一個困惑不解的眼神。
容棠搖了搖頭,藉著容崢送賀禮的時候小聲道:“要等他們都結束。”
宿懷璟立刻就不太開心地皺了皺眉,目光投遞到容崢身上。
容崢原本還在唸他準備的那些稿子想要討祖母歡心,可一眨眼瞥見長嫂眼神,愣了一秒鐘,嘴上卡了個殼,直接將後面的句子全部砍掉,只說了一句‘恭祝祖母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便退下了。
便連容明玉聽見他這次話這麼少都忍不住訝異地望了他一眼,宿懷璟表情卻變得溫和許多,默默地坐在位置上,手伸到桌下捏容棠的手,既消磨時間也緩解他內心的些許煩躁。
容棠掐著時間在等,算自己離那碗蓮藕湯的距離還有幾盞茶,結果還沒等他等到湯,就聽見容遠說:“孫兒知道祖母誠心禮佛,又怕送工匠打造的東西不夠心誠,因此早早就抄了一本地藏菩薩本願經,送到陀蘭寺供奉兩月,前日出城取了回來,特意送給祖母,還望祖母不嫌棄孫兒質樸,願祖母功德傍身,萬事萬難都可逢凶化吉。”
容棠:“……”
他下意識瞥過視線看了一眼堂內隨行伺候的下人們,看不出端倪,又瞟了容遠一眼。
宿懷璟在聽到他說那句‘不夠心誠’的時候臉色就冷了下來,這時候看見容棠神色,直覺其中還有別的不為人知的事情,略頓了一頓,翻過容棠的手,問他:“怎麼了?”
容棠也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他就是覺得這很巧合。
他淺淺蹙眉,偏過頭道:“我也送過祖母一本手抄經書。”
但他的那本才是真的簡樸,本意是為了自己贖罪,也沒有送到過寺廟公廟開光,比起容遠特意準備的這本看起來,心意差了不是一點兩點。
容棠感覺容遠在拉踩自己,但全都是言語上的判斷,沒有一點證據,他也說不準容遠本身是不是真的這樣想。
可他也不至於蠢成這樣,連盛承星都知道容棠惹不得,還在折花會後特意送了禮品來寧宣王府,容遠作為盛承星的小跟班,沒道理主動來挑釁容棠。
容棠不太理解。
宿懷璟卻更關注另一件事,他細細思索一瞬,問:“棠棠為何要送佛經給長公主殿下?”
容棠正在想事情,有些出神,聞言下意識就說:“為了讓祖母同意你進門。”
宿懷璟:“?”
他怔了兩秒,沒太理解,問:“什麼?”
容棠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但他也不是那種做了好事完全不留名的大善人心理,很自然地就給宿懷璟解起了惑:“我到底是寧宣王世子,若非身體不好,日後必然是要繼承王府的。從我往後,容家後人若是沒有作奸犯科大逆不道之輩,王位得以世襲,定然也要傳給我的孩子。我娶男妻回府,便是斷了這個念頭,我怕祖母不答應,所以投其所好送了佛經討好她。”
容棠說這番話完全是事實,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修飾或者掩藏,宿懷璟聽著愣了好半天,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容棠為了娶他進府到底
放棄了些什麼。
在醫館的那一晚,容棠隨口扯,宿懷璟信耳聽,既不往心裡去,也不怎麼真的相信。哪怕中了藥,他在聽到容棠身份和提議的時候想的仍然是這個建議於自己有何利處。
他當時確實完完全全地忽略了容棠。
可一枚棋子成了他的眼珠子,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壞了,宿懷璟再聽這些話,才驟然發現容棠比他能想到的還要好上千萬倍。
他才是天上的小菩薩,廟堂裡的金身,特意來渡自己的。
宿懷璟心下難得有些澀然,開始後悔方才為了打消端懿的戒心,出於最佳判斷說的那句話。
他一點都不想讓容棠死掉,可萬一哪一方真的有神佛路過,將他那句話聽了走,加諸容棠身上怎麼辦?
宿懷璟後悔得不行,緊緊抿著唇,攥著容棠的手又緊了幾分,生怕他跑掉一樣。
長公主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還是也覺得這些規矩太過繁瑣惱人,接了容遠賀禮之後讓他們集體落座,不再一個個等那些年年都能聽到的吉祥話。
宿懷璟想也沒想,立刻起身替容棠舀了一碗湯。
容棠拒絕的手剛抬到空中,又不自然地放下,視線有些飄忽地先望了王秀玉一眼,才看向寧宣王。
容明玉眉梢緊蹙,不太開心地望向宿懷璟,眼神裡責備意味十足,似乎在怪他不知分寸。
容棠輕咳了一下,正要替宿懷璟挨下這一頓罵,卻聽長公主說:“難為你們過節還跟我一起吃素,可吃的慣?若是不喜歡的話,就吩咐廚房再做一桌葷宴來。”
此言一出,不止容棠,闔府上下都愣了愣。
端懿長公主常年食素,她的府中便是在花園裡看見一隻螞蟻都不會有人踩死,更別說餐桌上有葷宴。
正因如此,慣常宴席端懿並不參與,也擔心掃了小輩們的興,唯有端陽和重陽節,寧宣王府眾人才會聚到長公主府。
至於中秋、春節這種團圓日子,長公主早早地就會被仁壽帝請進宮。
叛亂之後,她是整個皇室地位最高的長輩,她的習慣,從來只有讓別人順著的,哪有為了小輩一個不習慣改了的道理?
餐桌上一時沒人敢應聲,就連容明玉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母親所為何意。
只有宿懷璟,湯盛了下來見容棠還不吃,不太開心地皺了皺眉,又見大家都不吭聲,便道:“多謝祖母垂憐,祖母心善向佛必有福報,懷璟無法戒掉口腹之慾,不能跟祖母一般誠心禮佛已是愧疚,怎敢再勞煩祖母為小輩破戒折煞功德,還望祖母切莫再說這話。”
他回的不卑不亢,端懿卻非常滿意,臉上笑容都誠摯許多,褪了那副常年如一的端莊古佛像,笑道:“你說話我喜歡聽,一會用過宴走的時候去庫房看看,挑幾件喜歡的東西帶走。”
宿懷璟忙起身道謝:“懷璟謝過祖母!”
容棠在一邊看得瞠目結舌,他不由自主地四下望了一眼,毫不意外地瞧見在場每個人臉上表情都很精彩。
容明玉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王秀玉面含驚訝眼帶欣喜,容遠面上不顯、手指卻緊緊地握著筷子,似乎要將其折斷一般,嫉妒感從他頭頂冒了出來,容棠多看一眼都燻眼睛。
然後他轉向容崢。
然後他看見這二傻子眼睛裡全都是佩服。
“……”
我是想讓你佩服我家崽崽,但方式好像有點不太對啊喂!
他一陣無語,系統也一陣無語,休眠休得乾脆利落。
容棠等宿懷璟重新坐下之後,宴席開場,實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湊過去問:“你跟祖母肯定不止說了那幾句,到底還有什麼,她怎麼對你這麼好!”
“好嗎?”宿懷璟嗅著容棠頸項間的檀香味,輕聲反問。
容棠立馬點頭,身體力行地告訴他端懿對他簡直好得離譜過了頭,不僅替他攔住了容明玉的苛責,甚至還打算為他破戒。
要知道容棠前兩輩子偶爾來長公主府,若是過了時辰就只能空著肚子等,若是沒過時辰,也只能就簡用一餐素食,從來就沒想過長公主府的餐桌上還能出現葷菜。
他很是驚奇,甚至有些嫉妒。
雖然他不是原身,但說到底長公主是原身親祖母呀,宿懷璟是因為他才跟長公主有聯絡,怎麼對宿懷璟比對他還要好?
要不是讀過原著,他都快懷
疑宿懷璟身上有男主光環了。
容棠眼睛裡冒小火花,宿懷璟看著藏不住笑意,將湯碗往他跟前又推了推,然後自然而然地說:“祖母可能是覺得我自幼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過於悽苦了一些,所以不自覺便對我發了善心。”
容棠聞言懵了懵,覺得自己剛剛那點嫉妒很是不講理。
他視線躲了一下,瞥了眼宿懷璟的空碗,也起身替他舀了一碗蓮藕湯放在身前。
容明玉臉色都有點青,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長子跟長媳為何在長公主赴宴還這般不講規矩,心有惴惴地往旁邊一看,卻瞧見長公主在看見容棠替宿懷璟盛了湯,後者笑著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喝的時候,眸中聚滿了溫情。
容明玉怔了半晌,眸子止不住地頻頻望向二人。
容棠看見就當沒看見,反正他對容明玉跟容明玉對他的態度如出一轍。
有他就當多個爹/兒子,沒他也沒兩樣。
更何況他剛剛還想罵宿懷璟,容棠對他越來越煩。
他跟宿懷璟頂著餐桌上眾人打量的目光用完一頓飯,之後宿懷璟去長公主庫房挑東西,容棠慢悠悠地順著道走到府門前,站在門口望著長公主府對面那座依舊破敗老舊的宅子發呆。
直到王秀玉將他喊到一邊,遞給他兩條繩子。
容棠微怔,還沒反應過來,王秀玉牽起他的手,一邊替他綁上五色繩一邊說:“這是祈求平安的,等之後落雨的時候你要把它摘下來扔掉,還有一條你替懷璟綁上,我得回府了,晚上要跟你父親一起進宮,來不及等他了。”
丫鬟畫琴在旁邊適時來了一句:“少爺,這可是王
妃親手編的呢,只有你跟郎君有。”
“多話。”王秀玉嗔了她一句,轉向容棠叮囑道:“在外面休養好了就回家來,娘知道你嫌家裡吵鬧,不催你,但你在外面千萬不要苦了自己,也不要欺負懷璟。若是缺什麼東西,就讓雙福雙壽回家來取,知道嗎?”
容棠眨眨眼,鼻子莫名有點酸,他點了下頭,手指下意識摸了摸腕上的五色繩,悶聲道:“我才欺負不到他,只有他欺負我。”
王秀玉便笑:“你還講不講道理?娘又不是瞎子,懷璟入府這些日子以來對你照顧得多好,若不是這次意外,你自己想想你都多久沒生過病了?”
容棠啞口無言,可王秀玉緊接著又拍了拍他手,認真而小聲地說:“不過若是他真的欺負你,你也千萬不要忍著憋著,就算你父親不管,娘也有的是辦法讓他跟他全家叫苦不迭。”
聲音裡透著股狠絕,容棠愣了大半天,差點以為這不是那個一直都對自己兒子超級溫柔的王妃。
他哭笑不得,生怕王秀玉真的誤會了宿懷璟反而給自己找了麻煩,趕緊解釋:“我開玩笑的,他對我很好。”
王秀玉立馬便笑睨了他一眼,那點狠厲一瞬間消散了:“就知道你在胡扯,我也是誆你的,我才捨不得讓他吃苦呢。”
容棠:“……?”
車伕牽好了馬,容明玉已經上了車,王秀玉來不及再說什麼,放開他手:“早點回府。”
容棠點頭,看著她的背影,又沒忍住追上去囑咐了一句:“娘一定要照顧好身體,若是府中事務繁多,乾脆分給二嬸些許。”
王秀玉瞥了眼容明禮夫婦的位置,敷衍道:“娘知道。”
容棠皺眉,還想多說兩句,馬車卻被人從內到外輕敲了幾下,小廝立馬會意小跑了過來催促。
容棠皺著眉,不悅地送王秀玉上了馬車,再一次覺得寧宣王真的很煩人。
他站在長公主府門前又等了一小會,送走了容崢,宿懷璟終於出現在門後,瞧見他的第一眼就連忙加快速度小跑了過來,伸手替他擋了擋頭頂的太陽:“怎麼不去車裡等著?”
容棠抬眼一看,那是長公主府收藏的名貴字畫:“……”行、叭。
他說:“怕你看不到有人在等不高興。”
宿懷璟下意識想反駁,可又發現容棠這句話說的好像並沒有錯。
他想了想,一邊帶著容棠往馬車上走,一邊還是糾正了他的措辭:“棠棠說的不對。”
容棠:“?”
“應該是我看到你在等我,我會更開心。”宿懷璟說。
並非因果關係,而是遞進,他從長公主府出來,一腳踏出算計和陰謀的漩渦,看見他的小菩薩站在日光之下百無聊賴地等著自己,心下那點愉悅就會不受控制地跑出來,忍不住地想要奔向他。
容棠頓了頓,沒再跟他糾結。
是不開心也好,還是更開心也罷,反正總不會情緒太差。
他們倆上了馬車,原本還擔心今
天會被要求回王府,但王秀玉那一番話說出來,便是不強制他們回去的意思,容棠自然而然地就想再回永安巷偷兩天懶。
他剛上車,宿懷璟便說:“棠棠,伸手。”
容棠吃過午飯正到了午覺的時候,困困的,聞言想也沒想地就將左手遞了過去。
宿懷璟將他的衣袖往上捋了捋,然後拿出一段五色繩,低頭就要往他手腕上系。
容棠一愣,下意識把手往回縮,宿懷璟沒防備,真給他抽了回去,稍顯怔然地抬眸望向他。
容棠詫異地問:“你這是哪兒來的?”
宿懷璟道:“方才領我去庫房的嬤嬤給的,她說她給自己家小孩做多了一段,送給我了。”
容棠張張嘴巴:“啊——”
然後他從衣袖裡掏出王妃給的那一根,順便將自己右邊衣袖往上抬了抬,道:“娘給你也編了一根,要我給你戴上。”
宿懷璟一下愣了。
容棠沒等他反應,伸手拽過他,不由分說地替他綁好了繩子,語重心長道:“這是長輩送給小輩保平安祛邪祟的,既然送給了你,你自己戴著就好,幹嘛要送給我。”
指腹溫熱的觸感和編繩順滑綿軟的觸感交錯,宿懷璟怔怔地低下頭看向自己手腕,半天沒反應過來:“這是母親給我的?”
“嗯!”容棠重重點頭,順便重複:“畫琴姐姐說是孃親手編的呢,就我們倆一人一條,專給我們保平安的,其他人沒有。”
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說這話時帶了點炫耀和不自覺的哄人,宿懷璟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完全沒想過王秀玉給容棠編五色繩會給自己也編一根。
他只是這許多年來第一次收到端陽節長輩送的五色繩,然後本能地就想送給容棠,結果卻收到這樣一個驚喜。
宿懷璟手放下,不自覺地摸了摸腰牌,自己也說不清是在緩解什麼情緒。
然後他抬頭,重新拽回容棠的手,固執地將長公主給他的那根繩子綁上容棠手腕:“那我已經有母親給的了,這根送給棠棠,我希望你平安健康。”
容棠來不及拒絕,兩隻手腕上便一左一右地綁了兩根五彩斑斕的繩子。
“……”也行,他心說。
容棠隨手從暗格裡抽出一袋蜜餞,往嘴裡塞了一個果子,靠在車廂裡看了看窗外漸漸喧嚷的長街,又路過一隊巡查的金吾衛,他皺了皺眉,突然想起來似的,不經意問了一句:“懷璟,你知道大虞哪裡有白虎嗎?”
宿懷璟眸光一凝,手指輕捻了捻,道:“不清楚,怎麼了?”
“沒事。”容棠搖搖頭,好像剛剛只是突然興起隨口一問似的:“只是湊巧想起來祖母小時候也獵殺過一隻白虎,然後前段時間京中流傳有俠士自源蒙山獻虎,我就是好奇哪裡有這麼多白虎。”
他說完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放下車簾往後一靠,很自然地說:“懷璟,我困了,先睡一會哦,到了你喊我。”
宿懷璟自然應下,卻在他閉上眼睛之
後盯了他很久。
他不確定。
他不知道容棠到底是隨口一問,
還是在試探。
很多時候容棠給他一種洞悉世事的感覺,
但無論從哪一種可能性推測,容棠都不該知道哪些事。
就連長公主,也只是知道他需要一個祥瑞,然後送了他一隻白虎而已。
至於他要做什麼、怎麼做,除了宿懷璟本人,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確切的計劃。
可容棠卻讓他以為自己被看透了。
宿懷璟猜不準,手不自覺撫上腰牌,卻略一停頓,眸子盯著那根嶄新的五色繩許久。
……
也罷。
如果容棠真的懷疑他,真的要問他,不如全盤托出,只要不會嚇跑他就可以。
宿懷璟默默地將手移了位置,握住了容棠的手掌,兩根五色繩堆疊在一起,好像他們都是這世上被長輩疼愛的小孩。
-
端陽過後的第一個雨天,容棠在書房裡看書,躺在美人榻上,正睏倦著,聽著屋外一陣雨水聲。他愣了一秒,想也沒想地穿鞋跑了出來,站在簷下看雨。
宿懷璟端著一個托盤從廊角走來,笑著望他一副雀躍的樣子,將藥遞了過去。
容棠聞了一下,味道不苦也不怪,雖然依舊不好喝,但總歸比他在淞園喝的那些要好上許多。
容棠喝了藥,又將碗放回去,坐在了廊前小馬紮上,拉著宿懷璟坐在自己身邊:“聽會雨。”
京中夏日悶熱,連他都換上了單衫,一場雨落下清涼許多,容棠莫名就想讓宿懷璟歇一會兒。
他們在這歇了多少天,宿懷璟就背地裡忙了多少天。
京中局勢一天一變,容棠偶爾會聽雙福聊起八卦,說三皇子端陽節前也入朝聽政了,兩個黨派鬥爭的正凶。
在原著裡,現在正是男主韜光養晦的時候,盛承鳴跟盛承星在前朝鬥得越兇,他在後面撿到的便宜就越多,直到二皇子黨的武康伯被指控造反,盛承鳴流放,盛承厲才正式登上了奪嫡的舞臺。
而如今天道男主廢了一條腿,盛承鳴有意識地疏遠武康伯府,容棠沒辦法翻原著,記憶都變得遙遠生疏,他反倒真的無所事事了。
他拉著宿懷璟坐在簷下,聽雨聲落在屋簷,院中遲搬家的螞蟻倉皇逃竄,梔子花被打落進泥土。
他們倆半天沒說話,容棠吹著風,甚至翹了翹腳。
宿懷璟牽過他的手,解開了那兩根五色繩,然後又特別乖巧地將自己的手腕遞到了他眼下。
容棠一下會意,低頭幫他也解開。
宿懷璟收起三根繩子,容棠看他好半天也沒見他找地方扔,用過晚膳要睡覺前還很好奇,問:“你打算扔哪?”
宿懷璟搖了搖頭,笑道:“秘密。”
容棠:“?”
容棠近來愈發小孩子心態,聞言感覺自己被他激了,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哼”了一聲,轉身回屋,才不管他想扔去哪。
宿懷璟看著他的背影定在原地悶聲笑了許久,然後回屋,拿出一隻荷包,裡面放著容棠從陀蘭寺給他請回來的那隻平安符。
宿懷璟便又將那三根褪了色的五色繩一起放了進去。
老話都說要扔,可他捨不得。
大虞皇宮最尊貴的七皇子殿下捨不得三根輕飄飄的編繩,說出去都可能惹人笑話,但他就是捨不得。
跟捨不得將平安符隨身攜帶一樣。
這是他收到的禮物,單純為了他而準備的禮物,是希望他健康平安的東西。
宿懷璟這幾天甚至忍不住地後怕,如果那天容棠沒有出現在風月樓,沒有將他帶走,那他現在會在哪,過著怎樣的生活?
可每次一想到這些,小世子就會奇蹟般地出現在他眼前,一會撒著嬌說想吃辣子,一會又說家裡太悶想出去逛街。
宿懷璟光是逗他開心就費盡了腦汁,壓根沒有閒工夫給他思索那些未曾發生的事。
若真要做個對比,大概一邊是地獄,一邊是人間。
他開始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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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容棠醒來,隨口問了一句:“懷璟,你想不想出去避暑?”
宿懷璟微怔,沒理解他什麼意思。
容棠撇撇嘴,抱怨道:“京中越來越熱了,我這幾天晚上都燥得睡不著覺,我害怕再待下去對我病情不好。”
他隨口胡扯,宿懷璟卻立馬緊張,攥住容棠手腕,一言不發。
容棠還在那嘀嘀咕咕,列舉京中過熱不適宜養病的種種例子,沒注意到宿懷璟在按上他手腕後很快放鬆並變得有些怪異的表情。
撒謊。
棠棠在撒謊。
脈象平穩,雖仍是虛弱,但比之前要好上許多。
每天起碼睡五個時辰。
騙子。
小懶蟲。
宿懷璟收回手,也不拆穿他,而是順著問:“想去哪兒?”
容棠眼睛一下亮起來,望了望遠方的天空,想也沒想地道:“江南!”
他說:“前段時間沐大人不是陪柯鴻雪回江南祭祖了嗎,回來還帶了好多禮物,柯鴻雪說那邊可好玩了,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呢,懷璟你陪我去好不好?”
容棠特別坦誠地跟宿懷璟要求並撒嬌,後者卻眯了眯眼,為他脫口而出的目的地。
他前天送給盛承鳴的密函上剛說要他抽個時間去一趟江南,再帶上幾個精通水利的官員,今天容棠就跟他說自己要去江南。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於他反而是有便利的。
但宿懷璟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太遠了,你養好身體再去。”
“養好了!”容棠立馬反駁,“我現在一頓能吃兩碗飯!”
他似乎想表達自己的強壯,誰知宿懷璟聞言卻沉沉地望了他一眼,毫不留情拆穿:“從我們成親前,你一頓就能吃兩碗飯了,偶爾太餓了還能吃三碗。”
宿懷璟身為大夫,有的時候都不
能理解容棠分明一身病症,身子骨又瘦削,那麼多飯到底怎麼吃進肚子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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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一把被人捂住,宿懷璟惡狠狠地瞪著他,不吭聲,表情氣得不行。
容棠眨眨眼,扒拉開他手,撒嬌:“去嘛去嘛,我想出去玩。”
宿懷璟沉默片刻,問:“只是玩?”
容棠立馬點頭:“只是玩!”
小世子眸子亮晶晶的,滿含期待,眼巴巴地盯著宿懷璟望。
僵持良久,宿懷璟到底敗下陣來,起身。
容棠一把抓住他,緊張道:“你去哪?”
宿懷璟:“讓雙福收拾行李,再挑個日子出行。”
容棠眨眨眼,立時笑了:“好耶!”
宿懷璟沒忍住,上手揉了一把他的頭髮,然後才離開。
他踏出書房,榻上還在笑的人臉色卻一下沉了下來。
腦海中有一道機械音,說不上是冷嘲熱諷還是苦口勸誡:【你不是想當米蟲的嗎?】
容棠往後一趟,話本蓋住臉:“去江南也可以當米蟲。”
系統:【……】嘴硬。
[慶正九年夏,大虞連月暴雨,河口決堤,江南巡撫屍位素餐,多地村莊被淹,百姓流離失所,竟隱瞞不報。致使受災民眾數百萬,損失白銀數千萬兩,一時間富饒之地哀鴻遍野,滿地白骨。]
很多事都脫離了該有的軌跡。
盛承厲提前出了冷宮,月容死在了命不該絕之時,張保山貪汙軍餉卻未被查處……
容棠不知道這部以盛承厲為主角的這一世又會走向哪個地方,但是天災不會改變,人禍永遠在那。
天下百姓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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