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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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家如此處置，已經是李修平寬宏大量了，要不是因為這背後可能是崑崙山推動，方家就算不會被覆滅，下場也只會比現在更慘。

至於那女人如何讓李修平滿意，李修平倒是並不關心，因為他知道，那女人絕不敢使半點小聰明，就算她有那個心，她那位師尊怕是也會提醒。

李修平現在心情還算不錯，雖然體內劍意翻湧，已經開始對他進行反噬。

他怎麼都沒想到，像醉月谷這樣一個宗門的當家人，隨便出一次門，身上竟然帶著這麼多好東西，雖說不是什麼仙寶神兵，但能夠有著這麼大的收穫，已經算是意外的驚喜了。

如此一來，這三天也算是沒白等，其實如果醉月谷谷主不來，李修平也會從方家那邊討要一些補償，但就算把整個方家都翻個遍，也不可能有現在這種收穫。

相較於李修平的喜悅，醉月谷那位谷主此刻卻是如喪考妣，要知道會是這樣，在來之前他就應把那些東西留在醉月谷的，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碰上李修平這個傢伙。

雖然心中鬱悶，而且一想起那些法寶就心疼，加上自己損失的五層修為，這一行可謂是損失慘重，就因為這麼個事，整個醉月谷至少要倒退百年。但他並沒有責怪他那個弟子的意思。

說到底，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想不到，因為誰也不會相信，一個一無是處只會惹是生非的方家少爺，會得罪李修平這種傳說中的人物，至於這女人之後所做出的一切應對方式，其實是每個宗門弟子都會做的選擇，放在他站在這女人的位置，也會如此。

既然是所有人都會做出的選擇，那這選擇就算不是對的，但肯定也不會是錯的，既然不是錯的，自然也就沒必要責備和處罰。

再者，他如今被李修平打掉了五層修為，甚至可能此生都無望踏入分神期，可醉月谷需要有一位化神期強者，來帶領醉月谷登上更高處，他這個弟子是有望達到那樣的高度的。

這麼多年，整個醉月谷對她寄予厚望，幾乎給了她一切醉月谷能給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成為帶領整個醉月谷攀上高峰的那個人。

現如今因為這事，對這女人的打擊就已經夠大了，再加上接下來還要處理方家的事情，這女人心裡的壓力已經不小，要是這個時候自己這個師尊再表現出什麼不滿，很可能就會影響到她的心境，她會不會因此對醉月谷心生芥蒂暫且不提，對她自身的修行怕是會有不小的影響。

他可能不是個好的掌門人，但應該能夠算得上是一個好的、至少是合格的師尊……

而方家那女人也沒有讓他失望，回到方家之後，直接大刀闊斧，一個晚上不到，就把一切事情全部處理完成，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就這份氣度，今後若是由她帶領醉月谷，不說醉月谷能不能更上一層樓，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差就是了。

整個方家做夢都沒想到，處置他們的，竟然是他們一直倚仗的人，而且這還不算，從今往後，他們最為倚仗的小姨子，將會跟方家徹底斷絕關係，今後不論方家有什麼麻煩，都不會再出面幫忙，整個醉月谷也將不會再照拂方家。

修行之人無情起來，那是真的無情。

大道和親情，若是兩者都可以兼顧，他們自然會用自身力量，來照拂親人，可若是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他們最終都會選擇大道。

對於修行之人來說，凡人的生命不過百載歲月，再血溶於水的親情，過了三五百年，也就那樣，可大道的頂峰，是沒有止境的，隨著不斷地登高，凡塵俗世，也只會變成前塵往事。

更何況要想成仙，就必須先斷了凡塵因果，斬斷一切的情感牽絆，一個人一旦有太多情感，便會心存雜念，一個心存雜念之人，又如何能夠證得那無上大道？

方家那位少爺躲在屋子中，此刻委屈到了極致，他怎麼都沒想到，那樣一件小事，竟然會帶來這麼大的後果，更沒想到那個看起來除了頭髮雪白之外並無什麼特別的年輕人，竟然有著如此大的能量，只是一句話，就改變了整個方家的命運。

散掉方家一半的錢財，就等於是斬斷了方家的一條手臂，方家能有今天，便是因為有著富可敵國的財富，如今這些財富減少一半，那方家的影響力自然也會減少，而且不是一半。

最主要的一點，方家真正倚仗的，是他那位小姑，是整個醉月谷，可現如今他那個最疼愛他的小姑，竟是要跟整個方家斷絕關係，而且今後都不會再跟他和整個方家來往，連醉月谷也將不會再庇護方家。

沒了這位小姑，沒了醉月谷，方家就算再有錢，就算再勢大，用不了兩年，也會什麼都不剩，因為方家的壯大，是踩著無數人的屍骨上來的，如今沒了庇護，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落井下石。

他可以錦衣玉食，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是因為有方家的存在，要是方家沒了，那他這個什麼都不會的方家少爺，又該怎麼辦？

修行？

對，修行，父親之前不是讓他去醉月谷跟小姑修行嗎，只要去了醉月谷，自然就沒人敢欺負他，只要自己學會了厲害的本事，就能找那個傢伙報仇。

打定主意，他便抹掉眼淚，將房門推開，就要去追他那位小姑，可那位小姑畢竟不是他們這樣的凡人，早就已經御劍遠去，只憑他這雙腿，如何能夠追得上。

往日裡夜夜笙歌的方家，如今卻一片死寂，每一個人都低著頭，不少人甚至都在偷偷地收拾東西，打算離開。

樹倒猢猻散，當真是說得一點都沒錯。

誰能相信，偌大的一個方家，一個連帝國都要給三分薄面的龐大家族，竟然是因為一個方家的少爺，一個什麼能耐都沒有的廢物，就這麼坍塌。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當真叫人唏噓。

一棟高大的建築頂端，此刻站著兩個人，一個揹著長劍的老人，一個才二十歲出頭就已經滿頭白髮的年輕人。

“真就這麼算了？”此刻老人看著方家大院，開口問道。

下方，萬家燈火，如同白晝。

白髮年輕人點頭道：“差不多就行了，而且我們要是再出手，就得繼續耽擱時間，弄不好還會落入別人的謀劃之中，既然他們不想讓我南下，那我偏要南下，而且越快越好，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夠使出怎樣的手段。”

揹著長劍的老人點了點頭，突然問道：“那隻三足鼎能否送給我？”

李修平一愣，身前便憑空出現了一隻紫色小鼎。

這東西自然是從醉月谷那位谷主身上得來的，不過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奇特，反正李修平瞧著就很普通，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打造，而且打造的方式也不是他見過的，但怎麼看都只是一尊普通的小鼎而已，哪怕是用神識感知，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

李修平問道：“這東西有講究？”

青冥居士點頭道：“其中蘊含著一道劍意，若是能夠領悟，說不定我的修為還能更進一步，不過這東西對你沒啥用，畢竟你的劍意與這鼎中的劍意不是一個路數，而且你的劍意不見得就比這裡面的劍意差。”

李修平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前輩留下便是。”

說著，將身前的小鼎推了出去。

看到李修平的舉動，青冥居士反倒是一愣，似乎沒想到李修平會這麼爽快的答應。

李修平笑著道：“前輩的實力越強，對我越有利，而且前輩也說了，這東西對我沒用，那自然是沒用的，一個對我沒用的東西，我卻將其留在身上，除了浪費，沒有任何意義。”

他接著笑道：“而且說不得哪天我就用它來煮東西吃，那豈不是暴殄天物？”

青冥居士將紫鼎接下，笑著問道：“你就不怕我是騙你的？”

李修平搖頭道：“不至於，前輩很清楚，就算這東西真對我有用，但若是前輩想要，我也會給，所以也沒必要騙。”

青冥居士笑著道：“謝了。”

說著將那隻小鼎收了起來。

李修平笑著道：“客氣了不是。”

青冥居士問道：“你要去並濟宗？”

李修平點頭道：“去看看，我之前從火靈真人那裡得到了一些道家秘法，但是不完整，不過對我的修行卻有著不小的好處，特別是在鑄劍和煉丹一事上，有著不小的幫助，若是能夠得到完整的秘法，甚至可能會影響到我的修為。”

青冥居士一愣，皺眉道：“這麼神奇？”

李修平點頭道：“確實，我也沒想到當初一個念頭將他留下，竟然會有這樣的收穫。”

說著，取出那件道家仙寶，苦澀道：“要不是因為這個，這東西怕是也早就被我毀掉了，說起來，這算是我現在唯一能夠拿出的一件仙寶了。”

青冥居士看著李修平拿出的道家仙寶，點頭道：“這東西我之前也注意到了，蘊含著無上大道，不過我對道家修行法門沒什麼瞭解，也沒什麼接觸，所以這其中到底蘊含著怎樣的機緣，也瞧不出什麼端倪。”

李修平點了點頭，將那件道家仙寶收起，一邊道：“要想解開這東西的秘密，怕是得找到完整的道家秘法才行。”

青冥居士笑著道：“你如今好歹也是儒家書院的小師叔，現在卻修行道家秘法，就不怕你們書院那位劉先生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李修平撇嘴道：“我可沒想加入書院，是他們死皮賴臉也要將我留下，還讓我幫他們做事……一說起這事我就生氣，我當初拼死拼活，才搶來那麼多寶物，他倒好，竟是一個不剩全都留在了書院，只給了我一些毫無用處的東西，明顯是欺負我那時候看不出個好歹。”

青冥居士哈哈笑道：“你們那位劉先生做事，倒是挺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喝酒？”

李修平一愣，然後搖頭道：“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不過好像沒見過他喝酒，你是不知道，那老頭邋遢得很，成天躺在街上，擋了別人的路不說，還口角挖鼻，路人都要避得遠遠的，生怕被他偷偷蹭上鼻屎。”

青冥居士一臉愕然，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李修平接著道：“那個時候，誰敢相信，他竟然會成為七大聖地之一，儒家觀潮書院的山主，整個儒家的領袖？要知道，儒家最是講禮儀，再看看那個老傢伙，哪有半點禮儀？”

說到這裡，李修平的神情明顯有了一些變化，苦笑道：“可我從小卻是吃著這傢伙做的飯菜長大的，還有那位祁師兄，一個酒樓夥計，成天卻穿得一塵不染，連燒飯都不會，還成天說什麼‘君子遠庖廚’啥的，反正我也聽不懂，我估摸著他也不懂，所以好幾次問他，都沒給我解釋。”

青冥居士笑著道：“他要是給你解釋，怕是就要挨先生的板子了。”

李修平一愣，然後笑著道：“那倒也是，他是君子，那不就是罵他先生不是君子了嘛。”

青冥居士問道：“所以你跟你師父這對師徒，就是跟他們這對師徒一直生活在一起？”

李修平搖頭道：“也不算吧，我跟師父住在城外，他們住在城裡，不過每隔一段時間，師父就會帶上我去找他們，也不說話，每次師父就喝酒，劉掌故不喝酒，他就一個人喝，喝醉了就讓祁文興揹回來。說來也奇怪，祁文興那麼一個愛乾淨的人，連自家先生都嫌棄，可對老頭子卻一點不嫌棄，似乎還很喜歡背老頭子回家。”

他笑著道：“現在想想，應該是因為那把劍了。”

青冥居士點頭道：“因為劍沒錯，但也不全是。”

李修平一愣。

青冥居士卻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笑著道：“可以想象，你們那時候過得應該很不錯，最起碼不論是對你師父，還是對劉先生來說，應該是這樣。”

李修平沒有說話，而是有些懷念小的時候了。

當一個人懷念小的時候，那說明這個人確確實實已經長大了，而長大，就意味著有了遺憾，那段時光，或許就是他的遺憾吧。

青冥居士這時候幽幽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算是聖賢之境，亦不能免，什麼大道無情啊！若是無情，人都不算，何來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