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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嫋嫋的天寶殿中,迴盪著清澈和雅的佛音,使人躁動的心不自覺地沉澱安靜下來。

跪坐在佛像前的白衣佛者,手中捻過皎潔的菩提珠串,素白的衣襬纖塵不染。

殿中的燭火輕晃,照亮了他柔和的輪廓。

佛像下,身著青衣的少女在蓮臺中蜷縮成一團,眉宇間縈繞著青黑色的魔氣,原本緊蹙的眉頭因為耳畔清亮和緩的誦經聲緩緩鬆開,睡顏恬靜。

纖長濃密的眼睫灑下陰影,在她的眼尾卻生出了靛青色的三瓣蓮紋。

將心經唸誦了數十遍,時南絮身上的魔氣才徹底褪去。

跪坐在佛前的玄塵眉眼低垂,是溫柔悲憫的菩薩相,紺青色的髮絲未曾束起就這般隨意地披散在肩頭。

良久,悲憫的佛者抬眸,目光落在了少女眼尾的青蓮紋上,眸中是和她一樣的青蓮。

明明已有千年之久,可再遇見她,卻恍如昨日。

在靈臺菩提境見到時南絮的第一眼,玄塵就認出了她,他曾與她說過,兩者之間有緣,而且她佛緣深厚。

千百年前的他,還不是如今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玄塵佛子,而是歡喜禪宗裡不通曉歡喜禪法的小沙彌忘蟬,但在更早些時候他還是凡世間的一位世家公子蘇明鏡。

那是的蘇明鏡小公子自然也是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在鳥雀口中救下來了一顆蓮子,他只是順手將蓮子養在了自己院中的池塘裡。

此為因。

因為穠豔昳麗的寶相,他被收為歡喜禪宗的沙彌。

可身為忘蟬的小沙彌,在歡喜禪宗並不快樂,他不喜歡這等重於歡好喜樂的佛法。

一日,聆聽著佛音宮的清正梵音,小沙彌忘蟬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走到了佛音宮的蓮池邊。

他在嫋嫋的檀香霧氣中,聽到了青衣少女誦經的佛音。

少女發現有人在聽她誦經後,回首透過朦朧的香霧,與忘蟬遙遙對望。

眸含青蓮的少女眉眼帶笑地問他。

“小沙彌,你在聽什麼?”

忘蟬不答,只是望著殿中萬千神佛。

靈動的姑娘走下蓮臺,穿過香霧,裹挾著蓮香和檀香來到他面前,湊近了些問道:“我瞧著你應當是歡喜禪宗的弟子,但你似乎並不歡喜?”

聽聞此言,忘蟬點了點頭,暗綠的眸中盡是茫然之色。

衣著淡雅宛如池邊青蓮的少女聞言笑道:“既如此,何不入佛音宮,觀蒼生永珍,聽梵音佛法,如此這般,想來你便會只覺得滿心歡喜了。”

於是那一日,身為歡喜禪宗弟子的忘蟬褪去琉璃七寶袈裟,只著銀紋禪衣,匍匐於佛音宮的須彌山下,一步一跪拜入了佛音宗。

他本以為,此為果。

昔日自己於鳥雀口中救下她,於是她引自己步入佛門,但這不是果。

方丈道他慧根不凡,對佛法定會有造詣。

但誰能想得到,佛音宮的聖子其實是個身懷十蘊魔的佛,在初窺自己的心魔時,已是佛子的玄塵險些墮入魔佛一道。

於心魔識海中所見到的,本應被他渡化的萬物蒼生,成了魔佛蓮臺座下的枯骨頭顱,而佛音宮池中的青蓮,也被他親手摺斷。

那是他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心魔。

而身為本該是佛門最皎潔無暇的青蓮,為了渡化他的心魔,在佛前枯萎,失去了昔日的生息。

這才是,真正的果報。

為了還自己救下她的因,她以命報果。

衣衫上落滿的是凋零枯萎的蓮瓣,玄塵抬眸望著殿中香火供奉的白玉菩薩像,菩薩眉眼低垂,眼尾是柳枝甘露,宛如落了慈悲哀切的淚。

引他步入佛門的小青蓮死了,死在了他意識到自己的心魔就是她的那日。

無人知曉這一日,失去引路人的佛子玄塵是如何忍受剔骨剜心之痛,硬生生將靈臺菩提境中的十蘊魔剔除。

他所想要做的,是將十蘊魔徹底渡化。

十蘊魔與佛本是並蒂蓮一般的存在,十蘊魔渡化,佛也會一同坐化圓寂。

玄塵自知身死,卻心如止水。

可還未來得及渡化,這慾念魔物極其狡猾,重傷他之後潛逃,遁入凡世間隱匿了蹤跡。

再後來,便是封魔一戰,嵐海宗主身死殉道,鎮壓淵嵉海中的所有魔物和自己座下弟子。

直至她死去的那一刻,玄塵才意識到,修習無情道的嵐海宗主就是渡他入佛門的小青蓮。

她本應成就太上忘情大道飛昇,卻被自己的心魔累及。

如今,時南絮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回到了佛音宮。

明明連觸碰她都怕將人給驚擾了,可他卻在靈臺菩提境顯露了嗔怒之相也就罷了,還那般肆意妄為。

待到她甦醒,只怕是要嫌惡極了自己。

玄塵閉了閉雙眼,捻過佛珠的指尖頓住了,一下子將玉白的佛珠捏得十分緊。

或許,那失控的蓮莖和佛魔之相,才該是他本來的面目。

無限煩惱,善根不足,封魔一戰弒魔造下殺業,沉溺於生死,連靈臺菩提境都會受制於心魔。

蓮臺上躺著的少女眼睫輕顫,似是有甦醒的徵兆。

玄塵收回了目光,闔上了雙眼,心緒卻難以平靜,攪弄著滔天的巨浪。

時南絮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異常寧靜。

她整個人就像是被雲霧般的檀香氣包裹著,寬厚溫暖而悲憫,就像是玄塵師父的懷抱一樣。

等等

為什麼她想到的會是玄塵的胸膛?

託玄塵在靈臺菩提境中所為,她現在一想到玄塵,率先想到的已經不再是慈悲柔和的佛子了,而是邪神一般的魔佛,還有他那大敞的銀紋禪衣。

意識到自己在拿什麼做比喻之後的時南絮靈臺瞬間清明,倏地睜開了雙眼。

就正巧看見了佛前跪著的玄塵,寶相莊嚴昳麗,像極了時南絮印象中壁畫上的神佛。

似是察覺到了時南絮的目光,玄塵緩緩睜開了雙眼,晶瑩碧綠的眼眸倒映出少女柔婉清麗的臉。

時南絮自然看清楚了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樣。

在看到自己眼尾多出來的青色蓮紋後,時南絮愣了愣,下意識地抬起手,用指尖輕撫過,還有些發燙。

見時南絮有些疑惑自己眼下的蓮紋,玄塵嘆了聲佛號,徐徐起身,朝時南絮行了個禮,“姑娘不必在意,這是靈臺菩提境中我的佛氣入體所致,菩提境中的一切盡是我的錯,還請姑娘莫要歉疚。”

是他受心魔所惑,顯露了佛魔相。

聽到佛氣入體四個字,時南絮腦子裡轟然一聲響,空白了一瞬。

隨即緋紅之色一寸寸地從雪白的脖頸間攀附到耳尖,耳垂都泛著紅,像是要滴下血一般。

這怎麼可能不在意啊?!

時南絮連觸碰自己眼下蓮紋的指尖都不自覺地顫抖了,覺得自己連額頭都在冒著熱氣。

腦海中一幀幀地閃過破碎不堪的記憶。

記憶中的自己被蒼綠色的蓮條鎖在蓮臺之上,想要逃開又被攥住腳腕拖了回來,以相對而坐的方式,連玄塵身上濃厚的檀香和蓮香都能清晰地聞到。

抑或是被壓在菩提樹上,羅襪輕落,無處著力只能靠著素白禪衣染血的玄塵,卻又被壓制得根本難以穩住身形,只好被勁瘦有力的手臂攬著,不至於滑落。

淅淅瀝瀝自羅襪落下後而降的柳枝甘霖將明鏡都洗了個遍。

雖然那只是在玄塵師父的靈臺菩提境中,但是神識相交織帶來的感觸遠比正常的靈脩道法要可怕。

現下光是回憶起來,時南絮都覺得指尖發顫。

一抬眸看見玄塵給她行了這麼大個禮,時南絮連忙從蓮臺上起身要下來,卻險些腿軟一個趔趄從佛前香案上摔落。

玄塵上前一步,時南絮便就這般穩穩地落入了他懷中。

撲鼻而來的是玄塵身上沉厚如水的檀香氣,還有點若有若無的青蓮香,與靈臺菩提境中聞到的分毫不差。

但已經收斂嗔怒佛魔之相的玄塵,很顯然不是菩提境中那個失控的佛子。

這個略顯逾矩的懷抱一觸即分。

其實真論起來,吃虧的許是玄塵才對。

畢竟時南絮還記得自己的識海是如何貪吃地將他的佛氣全數吃乾淨的。

“玄塵師父所言差矣,分明是你幫我渡化了魔氣,還將佛氣送入了我靈海中,還望玄塵師父莫要惱怒才是”

慌亂間,時南絮就想要從自己的納戒中拿出補靈丹贈予玄塵。

雖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從何而來,但是時南絮下意識地覺得這應該是能夠幫助玄塵補充什麼的丹藥。

旁的東西不知為何有禁制,能拿的也只有這些靈藥了。

但翻靈藥的時候,許是忙中出錯,時南絮不小心觸碰到了一個烏木盒子。

這烏木盒子也就被靈力帶著連同補靈丹一起滾了出來。

烏木錦盒摔落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靈鎖感知到主人的靈力,很聽話地開啟了。

於是裡面記錄影像文字的玉簡也全數掉落了出來。

而這記錄風流韻事的玉簡,是修真界裡的修士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這些修士本就以賣玉簡裡的桃花故事賺取靈石為生,當然是想盡一切辦法把這玉簡裡頭的玩意兒弄得更有意思些。

而之前時南絮從王頌珂手裡繳來的玉簡,王頌珂是好玩樂的性子,這買來看的玉簡自然絕非凡品。

感受到天寶殿中磅礴的佛氣和靈息,玉簡十分應景地將裡頭的東西全部給展現了出來。

玉簡的名字以靈息的形式清晰地展現於殿中人眼前。

歡喜禪宗360式全解論曾是歡喜禪弟子的佛子玄塵如何與妖女浴血奮戰

最矚目的,當屬那還會動的歡喜佛相合之姿。

寶相如畫的佛者身著纖薄的五彩天衣,絲綢狀的天衣鬆鬆垮垮地搭在臂彎間,線條流暢有力的手臂上佩戴著金蛇臂環,盤腿趺坐於蓮花臺中,神情肅穆,懷中還攬著個身形纖弱的佛者。

女佛者往後仰首,顯出修長的脖頸。

與時南絮在靈臺菩提境中所歷分毫不差。

時南絮光是看到那幾行字都覺得頭皮發麻,目光掃過這歡喜禪宗佛法後,更是覺得眼前一黑。

殿中香霧縈繞,佛音清正。

玄塵的視線落於玉簡上,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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