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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數日,榆山連續出兵,把縣內各個村鎮都跑了個遍,除了那些自有大莊園的豪紳之外,所有鄉紳盡數被清剿了個乾淨。
榆山賊只殺士紳大戶,不傷普通百姓的名頭也傳了出去,一時之間名動四方。
那些士紳之中,見機得快的,得到訊息之後,立即就收拾東西,帶著家小逃入了縣城之中躲避。
而見機得慢的,或者優柔寡斷的,都被榆山賊趕上,滿門殺了個乾淨。
而那些躲入縣城之中計程車紳,家人是保住了,但是留在家中的管事僕役,一概都被殺光了,至於財產,更是被搜刮一空,雞犬不留。
眼看秋收在即,正是要收糧的時候,就算城外的土地依舊屬於他們家的,沒了做事的人,也根本就收不上來糧。
他們不是沒想過重新派人回家,盯著那群泥腿子幹活,但是也不知為何,派多少人就死多少人,簡直好像榆山賊就一直盯著他們家一樣,嚇得他們更加不敢回去了。
整個沂水縣之內,人心惶惶,大把計程車紳湧到縣衙,逼迫丁知縣進行剿匪。
“諸位鄉賢,非是本官不想剿匪,實在是那榆山賊太過兇狠,連續兩次剿賊,都失敗了呀!”
“連梁巡檢都戰死了,諸君又不是不知?”
“本縣也無可奈何啊!”
丁知縣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和這群士紳打官腔。
“那便繼續再請州內派兵過來,上次兩個營不夠,這次就來五個、十個,總能夠了吧?”
丁知縣心中是百般不願,好不容易和劉老太公達成共識,不用擔心李鬼那邊的威脅了,現在若貿然再請兵剿匪,只怕劉老太公那邊未必那麼好說話。
想到這裡,丁知縣就胡亂搪塞道:
“這剿匪可不是空口白話就行。”
“那些丘八可不是平白過來的,哪次不吃拿卡要?”
“上次徵收過的剿匪金,早就用光了,這次再來,縣裡可實在是支撐不起了。”
那些士紳看見丁知縣這副憊懶樣,恨得牙根直癢癢。
那兩次的剿匪金大頭都歸誰了,外人不知,這些士紳豈能不知?
但歷來官紳間的規矩就是如此,他們也只能咬著牙認,但想讓他們自己掏腰包,他們也不願意,當下惡狠狠地道:
“那就再徵收第三次剿匪金!”
若是平日裡,只怕丁知縣就答應了,但他現在不想剿匪,於是就擺出一副愛民姿態,搖著頭道:
“不妥,不妥,今年已經收過兩次了,商賈百姓都已不堪負荷,實在是不能再收第三次了。”
“若萬一激起民變,這城內只怕也不保險。”
他只說商賈百姓,卻不提士紳之事,擺明了是想讓士紳們掏錢,然而士紳們都是屬貔貅的,只進不出,怎麼會願意掏錢?
“秋糧在即,不妨先拿來做抵,跟各家借錢剿匪便是。”
這裡說的秋糧,指的是秋收後的糧稅,各鄉縣收取後,統一繳納至縣衙,再匯總至州府,最後到中央。
丁知縣急忙搖頭,糧稅要是不能按時繳交,可是要影響仕途的。
“這糧稅何等重要,豈容私自挪用?”
“縣尊當知,若我等鄉紳盡數困守縣城,外面無人幫襯,這秋糧可是半點收不上來的呀?”
丁知縣這下子坐蠟了。
從古至今這官吏結構便是如此,皇權不下鄉,那對於最基層的民眾的管理,就完全缺位了,想要做成什麼事情,必須得藉助“鄉賢”的力量。
名為鄉賢,實則鄉賊,士紳們借用管理底層民眾的權力,與朝廷討價還價,甚至乾脆架空地方官,搞地方自制,地方官如果沒有一定的手段,根本拿他們毫無辦法。
現在丁知縣就是兩難,確實如那些鄉紳所說,如果他們出不去縣城,今年的秋糧就什麼也收不上來。沒有秋糧上交,可是會被重懲的,這官帽子肯定保不住了。
但如果挪用了秋糧,上方問責,很多事情就瞞不住了,官帽子非丟不可。而且到時候這群士紳肯定會把收上來的秋糧扣下來抵債,到時候還是交不上秋糧。
不管怎麼做,這官兒都做到頭了。
只要一想到會丟官罷職,丁知縣登時便頭大如鬥,焦躁不已。
眼見一眾鄉紳還在那裡喋喋不休,丁知縣怒從心中起,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
“住口!”
“本官面前,怎容爾等放肆!”
“這次的剿匪金,便由士紳攤派,具體金額,明日便送到府上,若是膽敢抗拒不交者,便以通匪論處!”
言罷丁知縣拂袖而去,將一眾驚呆了計程車紳丟在客廳,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之所以丁知縣一直對士紳非常客氣,但這種客氣的根源,在於他們能夠幫助丁知縣更好的掌控縣內事務,能夠讓丁知縣順利過完任期,甚至還能決定丁知縣最後的考評優劣。
但是現在丁知縣都快要丟官罷職了,哪裡還在乎什麼士紳的看法?
面對兩難的選擇,丁知縣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拿了士紳的錢剿匪,讓士紳能出城為自己收糧稅,完成朝廷每年的交稅任務,保住自己的烏紗帽。
至於因此得罪了一眾士紳,得罪了劉老太公,得罪了榆山賊李鬼,可以說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他也都顧不得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以保住官職為最優先考量。
連官都丟了,他還要命做什麼?
等到回到書房之後,他又仔細揣摩一番之後,發現事情可能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糟。
只要州內能派猛將勁旅過來,剿滅了李鬼,他自身便安全無虞,劉老太公便是不滿,也只能忍著。
至於那些鄉紳,一直以來他太把這群人當回事,但現在破罐子破摔之後,反而看明白了。
士紳說穿了,也不過是民而已,而他則是官,正兒八經在東華門外唱名的進士出身。
就算那些士紳很多人背後也有同樣的官員背景,但在沂水縣這一畝三分地,他這個百里侯說話才最算數!
就算那些士紳日後讓親人報復,那也是等他保住官位之後的事情了。
而且同為官僚,報復的手段也都只能是官場上的傾軋,勝負因素太多,結果如何還不好說。
若是那些士紳日後出了城,膽敢因為今日之事扣住糧稅不交,他就敢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是破家的知縣!
為了保住官帽子,他丁恩祿什麼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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