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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初趙新為了志乃她們幾個婦女做飯方便,特意買了幾口直徑差不多八十公分的三十斤大鐵鍋。也就是農村家用的老式加厚鑄鐵鍋,食堂炒菜用的那種。
營地現在流民一共有三百零八人,加上趙新、劉勝他們七個,也才三百一十五人。四口大鍋用來煮飯、熬菜、煮湯,足夠用了。
雅爾哈他們在寧古塔能夠經常見到的鍋,都是很小的鑄鐵鍋,從關內一路運過來,價格十分的昂貴。而清廷為了管控他們這些少數民族,每年作為貢貂後賞賜下去的財物都是緞子、布匹和針頭線腦這些;鐵器是絕對要限制的,絕大多數邊民的家中做飯,都是用的陶器。
雅爾哈和另外兩個庫爾喀齊人等看到利吉和勝海舟帶人走到他們面前,將鍋放下後,便不約而同的走到那口鐵鍋前,蹲下來伸手輕輕一敲。
利吉看著面前這三個土著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暗罵三人“土包子”。於是他伸手從流民手裡拿過抬鍋時用的木棒,照著鐵鍋內就敲了一棒子。
“當”的一聲,清脆悅耳,迴音繚繞。
“好東西啊!”雅爾哈三人高興壞了。不說棉袍和鞋,光是這口鍋,這一次上島就值了。
三個庫爾喀齊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都點了點頭。隨即就起身從馬背上將這次帶的皮貨都卸了下來,仍在平太的面前。
平太大致翻看了一下。這些皮貨大都是黑色的狐狸皮,毛色上好,觸手細膩光滑;另外還有十幾張鹿皮。他估算了一下,總數得有一百多張。
這時那兩個新來的庫爾喀齊人開始將鐵鍋搬到馬背上,並用繩子捆綁好。而雅爾哈則高興的拍著平太、利吉和勝海舟的肩膀,不住的說著“GUCU(朋友)。”
勝海舟笑著將手裡拿著的一包一斤裝的精鹽遞到雅爾哈面前。
“Shio(鹽)。”
雅爾哈好奇的看著對方手中的白色包裝袋,上面畫著奇怪的符號和花紋,讓他不知這是什麼。
勝海舟將鹽袋外包裝輕輕撕開了一個小口子,然後小心的倒出了一些在自己的手上,遞到雅爾哈的面前。
雅爾哈眼中一亮,他伸手捻了一小撮放進嘴裡,很快就露出的十分滿意的神情。
“DejiDabsun(最上等的鹽)!”
那兩個正在捆綁鐵鍋的庫爾喀齊人一聽,立刻叫了兩句。雅爾哈又捻了一撮,分別給二人嚐了一下。
“DejiDabsun!”那兩人品嚐後也都驚呼了起來。
好奇的平太則拉住雅爾哈,先指了指鹽袋,試著說道:“DejiDabsun?”
雅爾哈見他不明白,就先伸出大拇指比劃了一下,口中說道:“Deji,Deji。”然後他又指著鹽袋說道:“Dabsun。”
平太等人恍然大悟。
雅爾哈則心領神會的指著自己身上的勞保大衣:“Hubtu。”再指著自己腳上的勞保鞋:“Sabu。”
平太幾人都點了點頭,重複了幾句,表示記住了。
雅爾哈從自己的馬背上取過一個獸皮袋子,將已經開了口的鹽袋裡的鹽,十分小心的都倒了進去。
勝海舟一見,索性將另一袋鹽也撕開口,一併倒進去。
此時的趙新,正饒有興致的看著商品交換的場面,就聽身後不遠處有人低聲叫自己。他轉頭一看,原來是王遠方。
趙新起身走到對方跟前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王遠方道:“回來有一會了。我們上午發現那幾個土著來了後,就一直遠遠跟著。直到看見咱們的人跟他們交易,我們才從西門繞回來的。”“”
趙新問道:“叫我什麼事?”
王遠方道:“那個魯壽山要見你。”
趙新點了點頭:“行。一會我談完了,咱們幾個碰一下。”
王遠方道:“好,我去通知。哎,我說你怎麼這麼一副打扮?要不是那小姑娘給我指了一下,我都沒認出來。”
趙新取下頭上包著的布,說道:“這不是沒辮子嗎?我怕讓土著看見惹麻煩。”
王遠方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來到魯壽山所在的帳篷外時,看到吳思宇、丁國峰、鄧飛都站在外面。
“劉勝和趙亮去吃飯了。我們回來後,那個潘秀成也醒了,起來說要見孩子。剛才劉勝就帶他進去了。”吳思宇對趙新說道。
“他進去多久了?”趙新問道。
“大概二十分鐘了吧。”丁國峰補充道。
趙新想了想便說道:“我先進去看看,你們先等一下,有事我叫你們。咱們人高馬大的,別嚇著他們。”他說完便撩開門簾進了帳篷。
帳篷裡的四個人,已經聽到了外面的說話聲。趙新一進來,就看見魯壽山扶著潘秀成,徐福南拉著徐壽南,都跪在了地上。
“多謝老爺們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不敢忘!”潘秀成伏地叩頭,徐福南也拉著弟弟一起磕頭。
趙新微笑說道:“都起來吧。你大病初癒,好好休息幾天。”
見四人都站起來後,趙新讓他們都坐下,自己也盤腿坐在了墊子上。魯壽山他們見趙新坐下後,才小心翼翼的也坐了下來。
“魯大哥,你們找我什麼事?”
“趙老爺,您叫我壽山就行。”魯壽山一拱手,表示不敢當“大哥”二字。
“行,那我就稱呼你壽山兄弟。”趙新微笑點頭。
“趙老爺,我們兄弟和兩位孫少爺蒙您搭救,您又出手醫治了秀成兄弟和福南少爺。我之前聽秀成兄弟給我講,您和那位劉老爺昨天夜裡還徹夜不眠的照料他們。如此大恩,我們實在無以為報啊!”
趙新一擺手:“先不說這個。你們有什麼打算?”
魯壽山慘然一笑:“從寧古塔逃出來後,我和秀成兄弟原本想一路往南,可路上發現了官兵巡查。以前我聽一個運糧的旗丁說過,知道從大嶺往東,順著河道再到海邊有個漁村。
我們原本的打算是在漁村附近躲過這個冬天,等春天冰化了,就找條船往南去朝鮮國。誰成想,秀成兄弟和孫少爺都病倒了。”
趙新搖了搖頭道:“從這裡到朝鮮,大海茫茫,你們想找條小船划過去,肯定是九死一生。”他停頓了一下,突然問道:“你們懂滿語嗎?”
魯壽山和潘秀成都點了點頭。潘秀成咳嗽了兩下,開口說道:“趙老爺,我們兄弟倆在寧古塔為奴的時候,那些披甲兵和旗丁,沒人說漢話,都說滿語。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聽不懂,可挨鞭子挨多了,也就慢慢記住了。
壽山兄弟識字,腦子也比我靈光。好多訊息,都是他從旗丁那裡打聽來的……”
魯壽山這時接話道:“趙老爺,您要用得著我和秀成,只要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做牛做馬。我只求能保住徐家這兩條血脈。
當年來寧古塔的時候,老夫人走到半路就不行了;第二年冬天少夫人也歿了。
少夫人臨終前哭著求我們一定要照看好孫少爺兄弟,我和秀成都是跪下發過誓的。
趙老爺,我知道您是個大善人。
您能把自己住的地方讓出來,給秀成兄弟和這兩個孩子住。那麼好的房子和鋪蓋……說實話,徐家當年也算是東臺最富裕的人家了,就是在泰州也是數得上的。可我覺得跟您那房子裡的擺設也無法相比。
趙老爺,只要您能收下孫少爺兄弟,給他們口飽飯吃。哪怕是殺人放火,我也決不皺一下眉頭!”
話說到這裡,潘秀成也重重點了點頭。兩人不約而同的又跪在趙新面前,重重的叩了三個頭。
趙新看著眼前的兩人,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不瞞二位,我這裡也是帶著一群海外流民,他們之前的境遇都和你們都差不多。村子裡都遭了大災,可他們的官府也根本不關心這些人的死活。
我是湊巧遇到了他們,也算是結下了一個緣分。如果連我都不管的話,他們也只能變成荒野裡的白骨。
不說了這些了。今後我必然會有用到二位的地方。這兩個孩子你們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絕不會餓著他們。”
魯壽山和潘秀成一聽,頓時大喜,連忙對一旁坐著的徐福南和徐壽南說道:“快,快給趙老爺磕頭。”
在寧古塔為奴的五年生活,已經讓八歲的徐福南逐漸懂得了一些人生的艱難,他拉著弟弟徐壽南跪在趙新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都起來吧。”趙新將兩個孩子扶起,繼續說道:“我不用你們當奴隸。我會找人教你們讀書識字,總不能讓徐家這書香門第從此丟了傳承。等你們倆長大了再幫我做事吧。”
“是,謝老爺。”老大徐福南一聽以後能讀書識字,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而六歲的徐壽南知道面前的這位老爺是個好心人,於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將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後,才冒冒失失的說道:“老爺,我能和那位大眼睛的姐姐一起玩嗎?”
趙新哈哈一笑,對徐壽南說道:“大眼睛姐姐的名字叫做阿妙,也是一個沒了父母的可憐孩子。現在營地外面有庫爾喀齊人來換獸皮,你們先不要出去。等人走了,你要想去找就讓你哥哥帶你去吧,不過可千萬不要離開營地。”他說完就伸手分別胡嚕了一下兄弟倆的小腦瓜。
趙新轉頭對魯壽山和潘秀成說道:“至於你們倆,先暫時在營地裡養好身體。”
他見對面兩個人都要說話,便抬手阻止了他們,繼續說道:“眼下還是冬天,海面都凍上了,要等冰化也要到來年三四月份。在這之前,我們除了砍點樹用來生火之外,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好好休息幾天,等身體調養好了再說。該用到你們的時候,我自然會有安排。咱們這裡,沒有吃閒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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