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孤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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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島麻衣，一如昨日的二見月海。

同樣的雨天，同樣的便利店，同樣的暖飲，女孩子的傾訴欲，如此刻雲層綿延。

淺間默默記下這些要素，將來指導後來人——

《如何在雨天便利店前，用一杯優樂美走進一個女孩的心》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與你一起躲雨的便利店》

看到間島情緒低落起來，淺間對著她笑了笑：

“我初中的時候人稱‘孤獨收藏家’，你覺得我有興趣嗎？”

間島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面色複雜地陷入了回憶：

“有個女孩，一直認為家人在一起，就是最棒的幸福。

但是，她從未感知過幸福。

4歲，在女孩剛開始記事時，混黑道的父親，因為參與鬥毆丟了命。

他留給妻子和女孩的，只有欠銀行的5000萬房屋貸款，還有數不清的地痞流氓帶來的賬單。

而做陪酒女賣笑的媽媽，回到家中只有洗澡、睡覺、化妝三件事，

偶爾和女孩的互動，只有牢騷和辱罵。

雖然從來沒有關心過女孩的生活，但是，媽媽並沒有拋棄女孩。

作為單親家庭的小孩，即使大人不說，自小也會感到來自社會的層級和壓力，

那個女孩，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當一個不添麻煩的小孩。

有一天，

她被喝醉酒的媽媽和客人毆打，家中意外失火，她被中度燒傷。

從此，她獲得了女鬼、醜八怪的稱呼，開始被身邊的人嘲笑、排擠。

但女孩並沒有怨恨媽媽，畢竟，這世上相依為命的只有她們兩人。

女孩只想認真做家務，幫媽媽減輕負擔，好好讀書，希望快點長大，能夠出人頭地，讓媽媽不再辛苦。

但是她的這份用心，從未在媽媽身上，得到過回應。

直到那天，

女孩拿著名校高中的入取通知書，興沖沖回家，想要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她媽媽時。

媽媽卻消失了，連一份信都不曾留下。

到底是死了、還是跟人跑了，還是如何，女孩至今都不曾知道。

接著，

女孩真正開始一個人面對生活，

房子賣不出錢，還被媽媽高價抵押，女孩被困死在這個房子中。

房子貸款、過去欠的水電費、固定資產稅，一張張賬單，壓得女孩喘不過氣來。

親戚就像禿鷲，在自己視線的遠方盤旋著。

出門打工被欺負，露出傷痕被客人罵醜八怪又被辭退...

學習化妝，當上了租借女友，被客戶騷擾，被同事排擠...

每當她身心俱疲的回到這個破舊的家裡，她都會想，只有一個人的家，到底算是家嗎？

沒有信任她的人，沒有理解她的人，沒有真心對待她的人，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對她來說已經可有可無。

漸漸地，她習慣了不再信任人，不再花心思理解人，不再對任何一個人抱有期待。

她只想存夠800萬，儘管這個數字看起來和星星一樣遠，

她想讓那道喚醒痛苦回憶的傷痕消失，

然後，以一個完整的姿態，把自己的所有埋葬。

淺間...

你覺得，這樣的人，算孤獨嗎？”

.......

間島說完，閉上眼睛。

【貧窮>>惡意>>墮落>>貧窮】是一個對映地獄的莫比烏斯環。

間島麻衣在她周遭世界裡，是一個穿行地獄的獨行者。

害怕孤獨是人類的通病，所以有些人需要理解，有些人需要分享記憶，有些人需要肯定與認同，有些人需要傾述與慰藉。

加繆在《墮落》中提過：我們很少信任比我們好的人，寧肯避免和他們往來。唯有對我們相似，有著共同弱點的人吐露心跡。

孤獨者總覺得會先天理解孤獨者。

但是間島，你要知道，你覺得孤獨可憐的淺間，其實比你幸福的多。

淺間靜水，兩輩子都浸泡在平淡的愛之中，

父母、親人、朋友，都很普通，但是也都很溫柔。

【淺間靜水】所謂的堅強，是建立在父母給他的安全感之上的。

那麼，

我該如何去回答伱呢?

比起孤獨，你的痛苦反而更多一些。

我可講不出比你更孤獨更痛苦的【淺間靜水無慘版之從前有個男孩】那種故事。

淺間靜水望著連綿不絕的雨，

風雨中的小草，別人只會覺得下雨會讓它更好生長，

誰會為一株小草撐傘呢？

底層人的苦難，被當做他們邁向成功路的必然。

誰又會真正關心那些在懸崖邊苦苦掙扎的人呢？

淺間一口喝盡奶咖，吁了口氣，

“我也和你講一個故事吧。

世界的真實，並不是眼中的模樣。

有人滿身泥濘，卻不影響她伸手摘星。

有個女孩，她不知道，童年霸凌她的孩子們，有一半是因為幼稚不知道如何表達好感；

那個女孩，她不知道，因為自小獨立生活的堅強，她成為了街坊鄰里教育孩子的榜樣；

那個女孩，她不知道，即便是應酬交際，她的身影成為了幾百個人心裡的光；

那個女孩，她不知道，素未謀面的三十幾位同學，早就想成為支撐她的力量；

那個女孩，她不知道，和她一同分享午餐的同學，是她這輩子最值得依靠的夥伴；

那個女孩，她不知道，她長髮的樣子很漂亮，但更適合短髮，笑起來比濱邊美波還好看；

那個女孩，她不知道，光是她堅強的活著，就足夠鼓舞一個人將息的心臟；

那個女孩，她不知道，有一個很欣賞她的朋友，想現在就借她1000萬。”

間島驚訝地看著淺間，感覺自己在他的面前，是赤裸、透明的。

淺間也看著間島，笑著繼續說道：

“這個女孩

她會變得越來越美，越來越勇敢，越來越自信，越來越優秀，

她會一步一個腳印的從過去的枷鎖中走出來，

她會將別人無法承受的苦難當做飛行的逆風，

她會遇上一群讓她大膽去理解愛與被愛的人，

她會買一個保險，再快樂地一把火把那破一戶建燒掉，

她會剪一個漂亮的短髮，向每一個善良的人露出燦爛笑容，

她會交上更多喜歡看言情小說的朋友，一同分享甜甜的戀愛，

她永遠會在第二個日出到來之時，成為更好的一個她。

故事到此為止。

間島，

你想知道那個女孩，她的名字嗎？”

“......”

“......”

淺間沒用營業笑容，只是帶著淺淺笑意，觀察著間島。

間島從自怨自憐的狀態中脫離，抬頭想從淺間的眉眼裡看出什麼線索。

雨勢漸大，兩人不知不覺，已經在雨前對視了1分鐘。

淺間耐心地，等待著間島的回答。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亂說的。”

淺間作弄式的笑了聲，又對著間島露出堅定的，想要知道答案的表情。

“但1000萬什麼的，比真金還金。”

間島麻衣感覺有些呼吸困難，側過頭去。

“借我1000萬什麼的，吹牛也要有點常識吧。你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女孩心中想的卻是——你笑起來比濱邊美波還好看。

“秘密我可以不說嗎？”

“所以說，你一直在裝窮？”

“不，我是貨真價實的，來自鄉下的窮鬼。”

兩人再次對視，但這次，女孩忽然心跳加速，移開了目光。

“淺間君，你為什麼知道我這麼多事情？”

“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願失望。失望多了，就會無望，無望久了，就會絕望。

如果稍微動動手，能把一個人從懸崖拉回來，我是願意做的。”

“是這樣啊...”

聽到男孩這麼回答，女孩喜悅而怦然的心，冷靜了一些。

她開始感受到，下雨天獨特的氣味，下雨天嘩啦的聲響，

心像鑽進柔軟乾淨的床裡，舒適，安寧，但又有些空落落的。

男孩的聲音又傳來：

“你還覺得自己孤獨嗎？”

女孩搖了搖頭。

男孩笑著拿出下午十神給自己的一張卡，

“來，接著，密碼我等下發你，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大爺。”

氣氛中斷。

“不接嗎？獨立勇敢的間島麻衣，5000萬的房貸都能堅持還，這個還不起？”

間島麻衣木然的接過銀行卡，覺得今天的一切，像做夢一樣。

“這裡面，是1000萬？”

“沒意外的話，應該是。”

“你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這個問題我已經答過了。”

“...這錢你準備借我多久？”

“慢慢來吧，我死之前還完就行。”

“...利息？”

“給我好好學習，做一個優秀的人。”

“...代價？”

“朋友之間，別老問些傷感情的事。”

“...”

淺間看了下時間，“我準備回去了，你呢？”

“嗯...”

兩人在JR線神田站道別。

一個人向北，一個人向南。

自己埋在心底的情緒翻騰，間島麻衣沒有勇氣說出任何她想說的話。

被他像施捨一樣拯救，她的自尊心卻被保護得很好。

轉乘千代田的列車，站在車廂角落，間島拽緊口袋裡的那張卡片，極力地忍耐著。

眼淚卻像斷線的珠子，不斷往下掉。

被光刺破的心中舊疤，隱隱作痛。

有種沉甸甸的感覺，在傷痕處生長，它到底是什麼，間島麻衣形容不出來。

...

...

...

是不是太沖動了？

因為覺得時機不錯，剛好又從十神那賺了點錢，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還好間島接受了。

原以為自尊心很強的間島，需要更多輪的說服。

間島麻衣是一個值得尊重的人，

如果用錢就能改變她在鋼絲上游走的生活狀態，淺間不會拒絕。

從芝公園站下車，淺間在附近便利店補充了點簡單的食材，又買了葡萄味芬達和薯片，慢悠悠地提著購物袋，向公寓走去。

夜間的下雨天，街邊的店招燈光閃耀，東京整片天空都充滿了微弱的散射光。

舉著透明雨傘，踩著路面上的水漬，帶著□□□之星的淺間，已經開始習慣智力6的自己，有點明白生物老師小松【肉身苦弱】的感慨了。

如果有不當人的機會放在我面前，我絕對不當人！

回到公寓，開啟門就見到波奇翹著二郎腿，坐臥在床上，背靠牆面，戴著耳機，閉目聽著歌。

這傢伙居然又穿自己的文化衫，“高如榮耀”這件，淺間本來準備今天自己穿的。

搖搖頭，放好東西，開始弄菜。

等到翻炒青椒肉絲時，波奇才發現淺間已經到家。

“波奇，來吃飯了！”

“好的~~~”

...

因為太累，淺間吃了飯，簡單洗漱了下就睡了。

夜裡四時醒來，東京梅雨未停。

波奇發出淺淺的呼吸聲，四仰八叉地睡著。

淡色的睫毛濃密纖長，藏住了像泉一樣的眼眸。

鼻樑挺翹而柔和的線條，如挪威峽灣般奇美秀麗。

帶露玫瑰般精緻的面容上，是一抹無憂無慮地微笑。

美則美矣，可惜沒長腦子。

連一點社會打工人的準備都沒做，一天到晚吃吃睡睡，什麼時候能獨立？

給波奇蓋上被子，淺間進衛生間推開小窗，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溼氣和淅瀝聲。

身體的疲憊感還在，精神卻無比清醒，有種做全麻手術剛甦醒的錯覺。

底牌重新整理，一切遊刃有餘。

等考完試，讓駒場幫自己搞下資訊保安系統，同時認真支援其他的人戀愛，增加更多面對變化的底牌。

昨天睡前給駒場和半澤發了現場照片加祝福。

結果現在拿起手機看才發現，

半澤把自己的好友刪了？

過河拆橋？

即便是僚機經驗並不豐富的淺間，也能瞬間明白原因。

家門不幸，一定是兒子駒場把那些極限拉扯的鍋都甩到他爹頭上了。

淺間坐在書桌上，梳理著今天考試的知識點。

待到雨聲漸小，外面黑色的天空終於顏色略淺，淺間伸了一個懶腰，起身揉了揉脖子，準備早午飯。

【滴滴】

手機上接到一條資訊：

“淺間，你還好嗎？問你個問題，你說沒有心動的愛情，和沒有高潮的愛情，哪一個更令人無法接受？

發件人：藤原愛（狗東西）”

“以愛情的結果導向看，都能接受。反而，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更讓人無法接受。”

這個屑部長，總是提問得到答案後，就不再給人回覆，除非遇到新的問題。

所以淺間從來不會為藤原愛的問題浪費超過10秒的思考時間。

這時波奇醒了，在淺間的余光中，彎腰悄悄探近淺間，想搞些小動作。

“醒了就快去洗漱。”

“哦。”

偷襲失敗的波奇直起身來，天鵝一樣細白的脖頸上，帶著淺間給她買的項鍊。

昨天洗澡都沒摘下來，說什麼帶就帶一輩子這種胡話。

看了一眼淺間準備的早餐，差不多都做好了，檯面上準備的大概是午餐的食材。

“阿水，最近怎麼起的這麼早啊？考試緊張？”

“差不多吧，快去刷牙。”

“哦~~~阿水，我刷乾淨了可以親你嗎？”

“不可以。”

“哦~~~”

怎麼可能會為考試緊張呢？

沒有人會為下一次呼吸感到緊張。

16年的努力，賦予了淺間一切淡然面對的底氣。

早飯後波奇主動開始收拾起碗筷。

感慨女兒長大的淺間，拿好便當，背上書包，信心十足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