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假新聞 和 真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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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的第一要務是什麼？

當然是學習。

但，要學習的不一定非得是書本知識。

學生真正需要學的，是成為人的能力。

但什麼樣的人，才算人？

這是個非常主觀的事。

如果你覺得人是社交動物，你就要學好溝通。

如果你覺得人是超越動物性的人性集合，你就要學好自律、善良、公正、憐憫、誠實。

如果你覺得人是頂級獵手，你就要學會偽裝、陰謀、黨同伐異。

如果伱覺得人是有尊嚴的個體，你就要學會獨立、自強、不卑不亢。

如果你覺得人是階級動物，你就要掌握跨越階級的能力，而不是被熔鑄成一顆螺絲釘。

學校，考慮的是如何去塑造一個被社會需要的人。

讓個體成為一個完整的、覺醒的、被解放的人，這種事情只能寄託於那些滿懷激情的教育工作者去嘗試。

福柯曾提過一個觀點：人類已經墮落，當前的目標並不在於讓人們發現我是誰，而是讓他們能拒絕我是誰。

培養學生說更多YES的教育機構有很多，教人說NO的組織，恐怕會被當做邪教狠狠打擊吧。

在淺間眼中，櫻木學實，完全可以稱得上【滿懷激情的教育工作者】。

晨會櫻木給全班盤點了一輪學習小組的進展，重點表揚了第一小組和第三小組，而淺間組製作精美的學習計劃推進表，也像公開處刑般向全班展示著。

激勵了多少人不知道，反正櫻木自己倒是挺感動的。

晨會過後，31歲目前單身的柏木老師，拿著英語教材沒什麼幹勁地走進教室。

看到柏木是這個狀態，旁邊的女生開始竊竊私語。

“週末相親失敗了吧。”

“一定是。”

“真慘呢，要是我30歲還無法嫁人，我就單身一輩子了。”

因為留過學，眼光太高，導致至今沒嫁出去。

據說學校現在仍有男老師追求她，但還沒有一個人能表白成功。

整個人散發著孤獨氣場的柏木，把淺間點起來讀課文。

一首華茲華斯的《我好似一朵孤雲漫步》。

Iwanderedlonelyasacloud

我如一朵孤雲漫步

Thatfloatsonhigho'ervalesandhills

在山谷、丘陵之上，高高飄浮

WhenallatonceIsawacrowa

忽然我看見一群

Ahostofgoldendaffodils

金色的水仙花

Besidethelake，beneaththetrees

在湖畔邊，在樹萌下

Flutteringanddancinginthebreeze

隨著微風搖曳，飄揚

華茲華斯是淺間初中比較關注的詩人，據說詩歌中用“lonely孤獨”用了200多次，用“silent沉默”大概350次，淺間以為這個人是個孤獨大師，於是很認真地讀了他的詩集和傳記。

結果看他的生平交際，其實並不孤獨，還有一位為他終身不嫁照顧他多年的妹妹，實在讓人羨慕嫉妒恨。

於是淺間和這些詩沒什麼共鳴了，山水田園什麼的，伊豆的大室山他都看吐了。

淺間喜歡理詩，言之有物之上，更需言之有理。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像這種抒情，在這個年代，才會有真正的共鳴吧。

難怪寫出《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的阿多尼斯那麼欣賞北島。

一個人的孤獨不算孤獨，置於眾人歡笑中的孤獨，才是真的孤獨。

淺間回答完問題，開始反思，為什麼這麼多降低存在感的技能，還會被老師點到名？

難道除了不說話，還有什麼隱藏觸發條件嗎？

嗯，腦袋後方的視線一定是二見的，懶得管了。

週一英語課之後是體育課。

沒有幹勁的淺間再次翹課。

有時他會想，靈魂是不是也一直被肉體重塑著。

過去體力好的他，總期盼著在體育課上玩鬧，反而對學習興趣缺缺。

現在的他，一想到渾身汗漬漬的做完運動，只換身衣服就要繼續上一整天課就難受。

如果自己是體力9，會不會也變得更愛玩鬧、運動、社交呢？

也不對，據說頂級的UTMB越野運動員，也有不少孤獨症患者。

帶著耳機補覺的淺間正胡思亂想著。

“咚咚。”

桌面傳來敲擊聲。

抬頭一看，是間島麻衣。

“淺間同學，你不上體育課嗎？”

女孩子雙手抱臂，用清冷的口吻問道。

“間島同學，你不上體育課嗎？”

繼續回到趴睡的姿勢，淺間有氣無力地反問到。

其實他大概猜到這個兩側長髮遮住臉頰的女孩不願去上體育課的原因。

因為小時候遭遇家暴，女孩的上臂和側臉，都被火焰灼傷。由於沒有錢積極治療，留下了面積不小的瘢痕。

不上體育課，是怕汗水把妝弄花了，暴露瘢痕吧。

“你這傢伙能好好說話嗎？”

面容比二見還要清冷的間島，臉上又露出怒容。

“你這傢伙能好好說話嗎？”

淺間機械地復讀。

“算了，我是特地來向你道謝的。有馬同學都和我說了。”

“嗯？”

“聽說你家庭環境也不好，有馬說我的學費你出的不比其他人少。

...如果你手頭很緊，我會盡快把你的那份錢還給你。

還有約會的錢，現在我就取消約會，預定金和前面幾天的錢，我都馬上還給你。”

形象良好且帶有神秘感的間島，短短几天就和班上同學打成一片。

透過其他人的口述，她所認知的淺間，形象漸漸變得豐滿起來。

在得知這位來自鄉下，一人在東京求學的淺間同學，成績優異，性格孤僻，沒什麼朋友，但很堅強後。

間島感覺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他和她，一定是同類人吧。

他迫於學生會副會長和班長的請求，不得不戴著面具去找自己。看過幾百本小說的她，非常清楚拒絕權力階層請求的下層人，後果將是怎樣的悲慘。

如果他所扮演的惡劣的花花公子是他的本性，為什麼週末不以約會為理由把自己叫出來呢？

是想讓自己透過學習小組更好的融入校園生活嗎？

回想他的所有言行，其實都是一個很單純的目的，【讓間島麻衣好好上學】。

一早上觀察淺間，發現他安靜、低調、努力，並且有著解決問題的能力。讓外向的人扮演內向很難，讓內向的人扮演外向卻很簡單，她相信著自己的判斷。

同樣出生貧寒，同樣透過努力考上頂級學校，同樣在東京這個冷漠的城市孤獨地活著。

比起那些出生就贏下人生的大少爺們，他的每一份付出更顯得珍貴。

...

淺間有點無法理解這個態度540°大轉彎的女孩了。

週末做了換腦手術？

但是態度好賴他還是分得清的。

看這女孩已經開始正常上學，淺間也沒必要透過扮演，說一些刺激的話了。

“隨你。但我還是建議這些錢你自己留著。

不要拒絕大家的好意，這是大家對未來更好的你的一項投資。”

此刻的間島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淺間靜水是個對疾苦有著共情力的人，因為他也一定活在苦痛中。

“淺間同學，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

淺間，間島麻衣是一個愛憎分明，知恩圖報的人。

或許，你也是治癒我內心傷口的答案。

是的，雖然這些日子一直在否認，

但錢，永遠都不會比一個好人更值得信任。

“啥？”

淺間想不到忽然多了一個朋友。

“我們，接下來是朋友了，沒問題吧。”

租借女友的經驗告訴自己，面對害羞的人，強硬給答案就行了。

孤獨的淺間，需要一個像自己一樣值得信賴的朋友。

“？？？朋友什麼的，不必了。”

淺間趕緊拒絕，拜託，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沒關係，我們從普通朋友做起。你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

間島眼神堅定地看著淺間。

“行吧。”

找你什麼的，一次都不會的，放心。

淺間在心中想著。

間島笑了。

像春天到來，冰山融化一樣的笑容。

間島本來就不是冰山，只不過是短時間被生活的雪暴遮蓋了青綠。

“淺間同學，租借女友的事情，我還是會去做的，因為一些原因，我必須要賺更多的錢。你是理解我的，對吧？”

“？？？”

“所以，既然你不同意取消約會，那接下來三天，我們正常約會吧。”

“告辭。”

淺間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迫不及待尋找同類。

所謂，大起大落令人瘋狂麼？

無法忍受孤獨的間島同學。

...

...

...

二條已經開始行動起來。

全校都進入了學生會最佳CP的討論中。

上廁所回教室的路上，淺間看見不死川被一對佩戴二年級胸徽的男女給攔住了：

“你好，我是新聞部的風見雫。請問你是一年A班的不死川理世同學嗎？”

“是哦。風見學姐有什麼指教。”不死川調整了方位，讓窗外的光照在臉上。

一旁拍攝的新聞部男生眼睛呆呆盯著這位一年級的元氣偶像，被風見提醒後才也跟著移動調整著攝像機的機位。

“你和現任學生會副會長有馬吉彥是同班同學嘛，我們想問一下，有馬吉彥在你們班上評價如何呢？”

“有馬同學啊，是一個很好的人哦！”不死川笑著回答。

風見雫拿出口袋裡的微型筆，在巴掌大的筆記本上一邊念一邊記錄著：

“有馬吉彥同學在班級有著極高的人氣，即便是年紀S級美少女不死川理世同學，對優秀的有馬亦有著好感。”

...這就是全世界新聞從業者的優良傳統嗎？

“第二個問題，有馬在班級受女孩子歡迎嗎？”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哦，我帶你們去A班直接問大家吧~”

風見雫點點頭，煞有其事地寫出了和事實完全不符的內容：

“一年A班全體女同學對有馬同學的採訪表示極大地興趣，每個人都想借這個機會，親口說出對有馬的好感。”

跟在幾個人後面，看見不死川興高采烈將麻煩帶進A班後，整個教室都變得亂哄哄的。

有馬不在班裡，應該是被二條找藉口支開了。

就不跟進去了，淺間就站在教室外，開始看起了風景，但是新聞部和不死川的聲音，姑且還聽得到。

“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不死川同學，這屆學生會里，你覺得和有馬吉彥最般配的女生是誰？”

“沒怎麼關注過哦~”

“A班以不死川為首的女孩子，並不想把有馬吉彥交給其他班級的女生。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不死川完全沒有在意新聞部的那些奇怪的話。

繼續透過採訪捏造了一些有馬受歡迎的證據，新聞部又馬不停蹄地趕去隔壁C班做採訪。

“新聞部看起來也很有趣呢~”

不死川和圍繞在她身邊的女孩子們笑著說。

新聞部執行變形了嗎？

不，應該說淺間早有預料，平鋪直敘地介紹兩個般配的人，關注度一定沒有加入多角戀，戀愛的勝負欲這些佐料後的新聞高。

說不定也是能試探近衛是否有嫉妒之心的一次嘗試。

...

...

...

第三節課下課後，不死川又來社交扶貧了。

“嗨，小靜~”

不死川一臉樂子人的感覺。

“...”

都怪深澤雪的那個學習進度計劃表。

“這裡是羅伯特，系統搜尋小靜中，搜尋完畢，查無此人。”

淺間面無表情地回答著不死川。

“哈哈哈，剛剛新聞採訪好好玩哦~小靜你怎麼不參與一下，你不是和有馬挺熟的嗎？”

“戀愛的話題，男生的意見不重要吧。”

畢竟新聞部連半個A班男生都沒采訪。

“但你的回答說不定會更有趣哦。”

“是哦，是這樣啊。”

打發走不死川，間島麻衣又站到淺間座位旁邊。

這時班級大概有三分之一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間島同學有什麼事嗎？”

“午飯，午飯我們一起吃吧。”

“...”

“作為朋友，一起吃午飯，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

二見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座位邊。

“不好意思啊，間島同學，淺間同學中午還要指導我一些功課。”

間島看了一眼二見，發現是那天放學，和淺間走在一起的漂亮女孩。

原來，朋友什麼的，已經有了嗎？

氣氛忽然就奇怪起來，班級著名的冰美人，和消失兩個月返校的神秘美人，在淺間座位前對峙著。

這種主角待遇的場景如果不好好解決。

高中三年的核心馬甲將會直接崩壞。

淺間站起身來，對著兩位女孩，“我們出去說吧。”

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班上的兩位美女走出教室。

淺間看第四節課是生物課，如果不能速戰速決，遲到個10分鐘老師應該也是能理解的吧。

...

...

...

二見，馬上要進入修羅場了，你可一定不能輸！

二見一路上給自己打著氣。

我到底在幹嘛，到頭來，真正孤獨的只有我自己。能不以貌取人看到別人優點的，也不止我一人。

間島幾次想要直接走人，卻還是跟了過來。

淺間帶兩人來到稍微安靜一點的大榕樹下，深吸一口氣，

“二見同學，間島同學，我有一個提議！”

接著淺間目光看向二見，一直把二見看到臉紅時，又說到：

“二見同學，我覺得你和間島同學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哈？”X2

淺間和兩位女孩對視一眼，攤手說道：

“你們都沒有朋友吧。”

....

“你們都沒有可以一起午餐的人吧。”

...

“你們都不是太能應付話多的人吧。”

...

“你們都不想交虛假關係的朋友，而是想要一個真誠的朋友吧。”

...

“你們都欣賞獨立自強的女性吧。”

“二見同學，間島是一個比我窮得多，但在東京依靠自己一個人打工生活的獨立女孩。”

“間島同學，二見是一個家庭比我們富裕，但堅持打工補貼家用的獨立女孩。”

“那麼，我覺得，如此優秀的你們，為什麼不能成為朋友呢？

如果你們再瞭解一下對方，你們會成為一年A班，最棒的一對朋友。”

預設完全落空的二見和間島，直接被淺間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