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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易與喬丹-布羅姆利的談話一直持續到晚餐結束,聊得頗為投機的二人,在諾德斯特龍百貨與AMC影院之間的藍綢壽司簡單用了一餐。
吃的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席間的談話內容,從版權發行公司的潛在收購目標,到唱片公司可以納入囊中的獨立廠牌,再到現場演出公司應該專注的地區和領域,來到新世界,韓易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在音樂圈的專業洞見上,能夠與自己相提並論,甚至還要強出些許的人物。
百聞不如一見是一句穿越千年時光亦煥發勃勃生機的至理名言,不管前世如何在新聞中讀到喬丹音樂版權領域的大殺四方,都不如今天面對面推心置腹的交談給人印象深刻,這讓韓易對接下來跟喬丹-布羅姆利的合作多了幾分期待。
為表誠意,回到斯特拉黛拉864號後,韓易就向馬納特娛樂的公司賬號轉去了兩萬美元的首期顧問費,數秒之內,手機上便彈出了大通銀行到賬兩萬美元的推送訊息。100%的現金獎勵,雖然不多,但無疑表明韓易對喬丹-布羅姆利這位法律顧問的熱切期待。作為回應,喬丹-布羅姆利則在一個小時內將《OceanEyes》的唱片協議與發行協議悉數傳送到了韓易的郵箱裡。
協議自然是常用的模板修改而來,但喬丹-布羅姆利幾乎每頁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註。
唱片協議方面,喬丹-布羅姆利以新人的標準為碧梨開出條件,7.5萬美元的可償付預付款,15%的全包稅率,若流媒體播放加專輯下載的折算銷售額達到25萬張,版稅稅率上浮0.5%,若達到50萬張,則上浮1%,之後每增長20萬張的銷售額,稅率都自動上浮1%計算。
傳統意義上來說,單曲的稅率應該只有專輯的三分之一。因為在實體唱片年代,發行一首單曲和發行一張專輯的成本是幾乎相同的,二者都需要用CD或者卡帶的形式承載,但銷售一首歌跟銷售十首歌的價格,自然不能同日而語。在成本相同的情況下,單曲的CD只能賣兩三美元,而專輯價格則能達到十八甚至二十美元。
不需要是專家也能看出,實體單曲的利潤空間比實體專輯要低得多。事實上,以往唱片公司之所以會發行實體單曲,僅是為了銷售專輯打個前哨戰而已。在這種情況下,唱片公司便要求藝人與他們一起承擔利潤空間的壓縮。若某位歌手唱片協議上規定的稅率是15%,那麼在單曲銷售的版稅上,則只能分到5%。
進入流媒體時代,聰明的藝人開始逐漸意識到這個條款的不合理性,因為線上發行沒有實際成本可言,也不存在利潤率壓低的情況,每一次播放、每一個下載,對於唱片公司來說都是近乎純利。於是,絕大部分已經出道的音樂人,都從他們的唱片協議中將此條摘除。不過,這並不影響唱片公司拿所謂的慣例去矇騙新人,如果稍有不慎,音樂人本來就不多的分成便會再被廠牌盜走三分之二。
喬丹-布羅姆利在批註中告知韓易,可以按照單曲稅率降級條款來進行約束,或者至少降到10%,以碧梨和菲尼亞斯的新人地位,以及即將到手的7.5萬美元來看,他們應該不會對這個數字太過敏感。
但最終,韓易還是決定將稅率保持在15%,畢竟已經是一個足夠低的數字,擁有85%分成,且可以提前收回7.5萬美金的韓易算是佔盡了優勢。另外,韓易的目標也不僅僅是這首歌而已,透過《OceanEyes》,他和趙宥真想要達成的終極目標,是把兩個孩子都全方位繫結住。
發行協議上需要考慮的點相對要少一些,所有權轉讓、2.5萬美元的可償付創作者預付款,然後是五五分成的比例,在美國音樂行業中,很少有版權發行協議能改變發行公司與創作者之間這亙古不變的分成比例。
不過,即便如此,韓易還是能從一些常人無法察覺的細節上,體會到喬丹-布羅姆利的用心與專業,比如十萬美元預付款在兩份合同中的分配情況。喬丹-布羅姆利把75%的預付款寫在了唱片協議裡,另外25%則放在發行協議中,這並不是金牌律師拍腦袋想出的方案,而是充分根據行業現實制定。
2004年,美國透過了版稅稅率與分配改革法案——H.R.1417,法案中修改了各類版稅法定稅率的制定方式,從原先的仲裁小組,轉變為由國會圖書館館長與版權登記處協商後,任命三位聯邦法官成為全職的版稅法官,由這三人組成的美國國會圖書館版稅委員會來確定不同媒體渠道在使用版權產品後,應該支付給版權方的稅率。
2007年5月1日,經過48天的口頭質詢和13288頁的書面記錄後,版稅委員會第一次為網路播放制定了固定稅率標準。每個網路播放平臺,不管是播放音樂作品、戲劇作品還是新聞製品,都需要按照這一稅率向版權擁有者支付版稅。
到2016年4月初,網路播放稅率已經經過兩次調規。現在,音樂發行方能夠從Spotify和AppleMusic等平臺拿到10.4%的平臺總收入作為發行版稅,而唱片公司則能拿到31.2%的平臺總收入作為唱片版稅,比例正好是25:75。
將《OceanEyes》的十萬預付款以同樣25:75的方式設定,能夠保證韓易交給碧梨和菲尼亞斯的這筆‘無息貸款’,在音樂版權和母帶版權兩個板塊,以同樣的速率回到他的錢包裡。
略作修改,刪去備註,韓易便將兩份協議轉發給趙宥真,由她進行保管。在把協議交付碧梨和菲尼亞斯簽約之前,韓易還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
將音樂版權發行公司、唱片公司和藝人管理公司在貝弗利山市註冊,並從市政府財政辦公室那裡拿到營業稅登記證,再填好LLC-1表在州政府處登記,最後跟IRS預約申請僱主識別號碼,這一系列流程走完,才能以公司名義與音樂人簽署合約。
這幾家目標成為音樂產業關鍵玩家的公司,自然需要一個符合身份的辦公場地。趙宥真已經在西好萊塢和貝弗利山範圍內開始搜尋,由她匯總合適的場地,交由韓易定奪。一般來說,洛杉磯地區的公司註冊會在4-6周內完成,有喬丹-布羅姆利的人脈輔助,這一絕大多數情況下被人為延滯的冗長流程可以縮短到1-2周。
約莫十來天的時間裡,註冊公司、找好場地,再用新成立的公司來簽署租賃合約,韓易的好萊塢事業版圖,就算是開拓出了第一片完全屬於自己的疆土。
建立一個王國需要耐心等待,而在這段時間裡,韓易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比如說,前往UTA廣場,視察他收購的聯合藝人經紀公司。
UTA廣場距離貝弗利市政廳只有兩條街的距離,步行到羅迪歐大道也只要五六分鐘,可以說是在貝弗利山的中央商務區——當然,貝弗利並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辦公大樓叢集,哪怕UTA廣場,也是由三座四層樓的低矮建築,市政道9336、9346和9348號圍合而成。
1990年代前,這裡是貝弗利山最大的冷凍倉庫,隨著大洛杉磯地區城市化程序的快速推進,這座倉庫被紐約地產巨頭蒂希曼-斯佩耶改建成總面積23.6萬平方英尺的高階商業地產。
2011年,聯合藝人經紀公司與蒂希曼-斯佩耶簽下十五年的長約,租賃9336號整棟,以及9346號的其中一部分。作為對重要租戶的重視,蒂希曼-斯佩耶將這處地產由市政綜合體直接更名為UTA廣場,而UTA也有將這裡作為長期基地的打算,花費數百萬美元進行翻修,不僅建成了一個150座的私人放映室,還有一片室外的私人活動空間,供各類首映活動和宣傳活動使用。
2014年,三菱地所控股的洛克菲勒集團以2.12億美元的價格購入此處地產,而在新物業的鼓勵下,UTA甚至還繼續擴大了租賃規模,他們將《花花公子》雜誌原本租賃的建築也一併拿下,形成了現在19.1萬平方英尺的專屬辦公園區。
四面環繞的市政輔道給予了UTA廣場不被外界打擾的幽靜辦公環境,而離開輔道不到百餘英尺就能直通聖莫妮卡大道,順暢抵達洛杉磯各處,更是讓辦公園區的便捷性與實用性大大提升。
此時的韓易,剛從聖莫妮卡大道轉入市政道,在副駕駛位上微微眯起眼睛,仰頭看向玻璃幕牆與米色大理石面交疊築成的外立面。
“比之前那個辦公室好多了。”
今天負責護送韓易的是黑人保鏢基安-格里芬,比起刻意與僱主保持審慎距離的阿爾巴尼亞軍官費亞穆-德爾維希來說,前者對於這方面的問題顯然沒有這麼在意。畢竟他的前僱主是蘇格-奈特,一個不管是把保鏢還是律師都當幫派成員來管理的狠人。
“蘇格以前是UTA的?”韓易有些好奇地問道。
“整個DeathRow都跟UTA談過代理合作,但最後沒成。”基安搖搖頭,神情看起來有些唏噓,不知道是想起了Dre還是2Pac。
“那是什麼樣的?”
“什麼是什麼樣的?”基安-格里芬有些疑惑。
“跟傳奇們在一起。”韓易回憶著DeathRow的全明星嘻哈陣容,“Dr.Dre、2Pac、SnoopDogg、MCHammer……”
“噢,那確實是一段瘋狂的時光,無比瘋狂。”
基安-格里芬一隻手平穩操控著方向盤,一隻手握拳抵住厚實的嘴唇,笑聲聽起來像是穿越了一整個時代。
“我不是個說唱歌手,見鬼,我甚至來自東海岸,但我依然是DeathRow的成員,一生都是。”
“這一點一直令我非常好奇。”韓易稍稍坐直身子,看向基安的目光裡飽含求知慾,“你來自東海岸,但卻給蘇格-奈特做保鏢……可以隨時糾正我,但是對於我一個局外人來說,這是件很瘋狂的事情。”
東西海岸之間嘻哈與幫派勢力的鬥爭,是美國說唱音樂發展史上絕對無法繞開的,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種從紙筆、口舌、錄音帶再到子彈頭的紛爭,不僅催生了無數經典的Diss與DissBack作品,還讓兩個海岸最偉大的代表人物先後隕落。
1996年9月22日,在兩方陣營都享有崇高威望的黑人運動家路易斯-法拉坎在芝加哥的瑪利亞姆清真寺——一個被認為是“中立城市”的地界——舉辦了第一次和平峰會,以求在西海岸嘻哈代表人物2Pac遇刺身亡後解決兩個海岸的爭端。但血腥的暴力衝突依舊在持續,直到1997年3月,東海岸的頭號說唱明星TheNotoriousB.I.G.在洛杉磯隕落,路易斯-法拉坎再度召開峰會,蘇格-奈特和吹牛老爹這兩位話事人才最終決定平息紛爭。
不過,即使是在這之後,西海岸與東海岸的說唱圈層之間依然有著非常明顯的分野。西海岸的嘻哈歌手不可能進入布朗克斯和哈倫的派對,東海岸的說唱明星也不會獲得來自康普頓與克倫肖的任何掌聲。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這位來自紐約的保鏢,竟然能夠成為負責蘇格-奈特人身安全的心腹,這不得不說是一件令人嘖嘖稱奇的怪事。
“紐約有很多幫派,我的,正好和BiggieSmalls他們的有衝突。東西海岸只是偶爾到對方的城市才會幹架,但我們,每天都在以命相搏。”基安說得輕描淡寫,但是韓易知道,這每個單詞背後,都是一條長眠於紐約哈倫區聖三一公墓的黑人性命。
“在東海岸巡演的時候,蘇格他們需要一位真正瞭解當地,可以保證他們安全,並且居中調停的人。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二十年的幫派生涯,沒有在某個街口倒下,靠的不是拳頭和手槍,Boss。”基安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又點了點唇瓣,“是這裡,和這裡。”
“我能想象,基安。”韓易點點頭,“你在我看來,就是他們口中街頭智慧的代名詞。”
“噢,我可不敢這麼說,但是還湊合。”基安撇撇嘴,算是接受了韓易的稱讚。
“現在這種生活,應該不太習慣吧?少了很多刺激。”
“到了我這個年紀,生活就不再是一首G-Funk了。”基安長舒一口氣,扭了扭脖子,隨著他的動作,韓易可以隱約看到對方肩頭一塊觸目驚心的傷疤。
“我喜歡這種生活嗎?也許不。但是我每天都會為此而感謝上帝。”
“滿懷感激……至少我不是倒下的那個,或者掛在電線杆上的球鞋。”
基安-格里芬的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再深挖下去,那雙倒在BMW750iL副駕駛座,至死都沒有閉上的眼睛,就又要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了。
“好了,老大,到門口了。需要我在正門等你嗎?”
“你可以把P1交給泊車員,我們一起進去。”
韓易拍拍基安的肩膀,輕聲說道。
熄滅引擎,UTA廣場專屬的泊車員早就如臨大敵地圍了上來,對於這種檔次的超跑,他們絕不會開到地下停車場去。放在眼前,由至少兩人專門看管,才算能稍稍放心一些。
“韓先生。”
看到韓易走上9336號的外沿階梯,專門等候在室外的文森特-狄緊趕兩步,迎了上來。
“好久不見,文森特。”韓易向對方微笑致意。
“勒龐先生和UTA的三位創始人都在一樓大廳等您。”
文森特稍稍側身,為韓易讓開一條通道。
順著對方手臂揚起的方向望去,韓易看到道格拉斯-勒龐高大寬厚的背影。
而圍在他身前的,是三位韓易素未謀面,卻已經彼此十分熟悉的‘故人’。
吉姆-伯庫斯、傑瑞米-齊默與彼得-貝內德克。
UTA三巨頭。
終於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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