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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章洮州衛
洮州衛非常特殊,像這樣的地方,在全大明很難找到類似的。
大明的行政管理體系基本框架是:行省、府、州、縣。但也不盡然——有些地方,更偏重於軍事意義,於是便設“衛”。大明的“衛”有兩種,一種是像“天津衛”、“威海衛”那樣,可以理解為一個城市要塞(當然,規模比今天的城市要小得多);另一種則類似於“府”,管理的區域非常大。比如設在川省的松潘衛,轄區面積跟保寧府差不多,比龍安府、順慶府還要大些。
洮州衛便屬於後一種。
在明朝,洮州衛屬於邊疆地區——不能用今天所謂的“國界”概念去理解哈,因為直到滿清光緒以前,幾乎所有的大皇帝都不承認什麼“國界”:咱們叫“中國”,位居世界的中央,除了在帝國管理體系中的各個行省,其他都是藩屬國。總而言之,全世界都是我們的,地球總司令就是聖天子,其他都得叫“王”,低一格。各國的區別只在於有的夠得著,能把你揍服了稱臣納貢的和有的太遠夠不著,不稀罕搭理你聖天子裝看不見的。這種邏輯下,在朝廷看來,英吉利法蘭西德意志,跟西南地區的苗夷、青藏高原的藏族土司、朝鮮安南琉球等藩屬國……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太祖爺定鼎中原,為了驅逐韃虜餘孽,洪武二年派人去招撫藏區各部落,然各酋長皆持觀望態度。直到洪武三年,徐達領軍揮戈西進,鄧愈“自臨洮進克河州”後,“元行省吐蕃宣慰使何鎖南普等,以元所授金銀牌印宣敕旨左副將鄧愈軍門降”。很容易理解:這幫頭人要麼是大元的宣慰使要麼是達魯花赤(掌印官,軍事民政司法一把抓,但轄區有限,只管一城一地),大元是不是會捲土重來誰也不敢確定時就投靠過去,是對整個部落不負責任。
考慮到其“西控番戎,東蔽湟隴、北界河湟”,地處中原通往青、川、藏交通孔道的重要軍事意義,太祖爺在這裡設了洮州衛。關卡分為內外兩道,內道主要是防止漢族叛亂,外道則是防止各族*入侵滋擾擄掠。洮州衛採取的是“流土參治”的辦法:所謂的“流”就是流官,由中央政府派出官員管理、“土”則是繼續依靠各部落首領,讓他們來協助。這叫做“以流管土、以土治番。”
其他地方也都是如此啊,為什麼我們說洮州衛跟別處大有不同呢?因為有兩點重大區別。第一,無論流官土官,都是武職,沒有什麼知府土知府之類的文官,官職都是都指揮使、指揮使、指揮僉事這類的,軍民統管。第二,所謂的“流官”——大明的軍事長官大都是世襲,所以名為流官,實為留官,祖祖輩輩都在洮州衛做老大,跟那些世襲的部落頭人土官沒什麼兩樣。
在洮州設衛最初的一段時間裡,各個部落都不怎麼安分:以前大元時都是頭人自治,大汗根本不怎麼搭理,現在突然頭人上面多了個漢官頤指氣使為所欲為,大家不適應,雙方相互之間也都不信任,不瞭解,時不時鬧出誤會或誤判,於是降了叛,叛了降,過兩年再反……但自從朝廷在四川設了松潘衛,情形就徹底改變了。
北面是洮州衛,有大山擋著、南面是松潘衛,絕大多數部落被夾在中間。除了在各個部落之間挑事兒讓他們彼此互毆,只要看哪個部落最近壯大了,松潘衛便會找藉口在背後狠狠捅上一刀,等看看血放得差不多了,立刻收手,絕不把你徹底弄死,相反,還會給你提供一些幫助,扶個頭人的子侄上位,讓你續上一口氣繼續替朝廷制約其他家族——跟漢官們鬥心眼,藏族同胞們長一百個腦袋都不夠使的。
大明各府州都有自己的特產:有的產鹽,有的產茶,有的產瓷器,有的產大米……洮州衛比不少府還大些,自然也有自己的特產:猛人!這麼說吧,在其他地方,你手裡有幾營兵,可能很是能橫行一陣子,至少在一個府裡肯定通行無阻。但在這裡不行,只要你敢得瑟,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滅掉!而且,毫不誇張地說,連個水花兒都濺不起!
因為這裡有的是寨堡——能叫出名字來的如常旗堡、黃鬍子堡、丞相堡、孟總旗寨、孫百戶寨……總共八十二座。也有的是關隘——黑石關、松嶺關、甘卜他隘口……總共三十多個!嗯,還有三道高高的邊牆和深深的壕溝,綿亙幾百裡。每個寨堡、關隘、城牆,都有駐軍,雖然人數都不太多,但彼此守望相助,一處遇襲,幾十家往援!區區幾營兵,硬碰硬地打,一路啃下去,你能走多遠?
咱們以前講過,別說張虎這樣的流寇,連盧宇光奉朝廷明令入川平逆開過來時,都在著泥寨碰了一鼻子灰:人家寨門一關持械上牆,擺出一副你敢動手搶我就讓你死這裡的架勢,誰敢胡來?
但張虎還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阿昔洞簇司、佔藏先結簇司的頭人們不僅為張虎派出了藏人嚮導,也都跟其他各寨頭人們打過招呼,更是再三告誡過張虎方戈:你們手裡的鹽巴和茶磚是寶貝,沿途儘可以和和氣氣地與各寨交換青稞餈粑犛牛肉。我們藏人好客,如果是孤身旅人,就算啥也沒有也會招待你吃飽喝足,你離開時更會給你的包裹裡塞滿吃的。但你絕不可以偷,那樣我們會追你到天邊、你更不可以搶,否則所有部落都會放下彼此的恩怨跟你血拼到最後一個人……還有,只能找我們指點給你的那些頭人,著泥楊土司、昝土司、著遜楊土司……這些部落一定繞著走,他們都是實打實的朝廷命官,屢次跟朝廷一起剿過我們的,被他們發現就不好辦了!
張虎的目的是北上,絕不想把命丟在這裡,所以老老實實地按照幾個頭人的指點去做,直到在舊洮州寨(今甘南臨潭)渡過洮水接近了臨洮府,洮州衛指揮使閆民望才得到訊息。
閆民望的領導叫李曜,是這一任的洮州衛都指揮使。都指揮使職務在明朝初年可以世襲,後來被禁止了,但洮州衛這裡是個例外。李家老祖叫李滕,洪武年間被授洮州衛都指揮使。往下幾代子孫都是戰功赫赫:兒子李達因功授昭勇將軍、孫子李獻隨沐英征討洮州十八番叛亂,誅積(“積”的異體字)石州土司阿昌七跕(音“點”),授封宣德侯、重孫子李隆也被追封昭勇將軍……得知幾千流賊入境如此之深,自幼在這裡聽著祖先們光輝事蹟長大的李曜怒了!
世襲了十來代的李家已經把洮州衛當作自己的領地,別說一大股流賊就在眼皮底下大模大樣過去,即便是朝廷的兵馬,只要敢胡來,李曜也會安排人給他們上一課!這倒好,你們幾千人馬,就這麼大模大樣過去,明擺著要偷襲臨洮府,這訊息傳出去,別說朝廷可能誤解是俺這裡沒管束好的土番作亂,就算最後知道是流賊潛越,一潛就是好幾百裡麼?世鎮洮州的李家是幹嘛吃的?搞不好祖上用命換來的基業就毀在自己手裡了!
於是李曜給閆民望下了死命令:給老子追,把他們都給老子剿了!
閆民望心裡也憋了一口氣:李大人很信任自己,平時不怎麼管事,大事小情的都是自己說了算。這倒好,賊人入境走了大半個洮州衛自己都被矇在鼓裡,直到過了洮水被著泥寨的人發現,自己才知道賊人已經摸到眼皮子底下!李曜把閆民望祖宗十八代好一通問候,於是閆將軍決定把怒火發洩到張虎頭上。叫來手下幾個指揮僉事:宋忠家族的宋邦寧、王星吉巴家族的王憲、著泥楊土司楊國龍(正德年賜姓楊,時任土司的旺秀更名楊洪,後代遂都取了漢名)……吩咐各人抽調人馬隨自己去追張虎——是不是能徹底剿滅放一邊,要是不能給朝廷交上去幾百顆首級,李大人,嗯,尤其是自己,這好日子便算過到了頭了。
過了洮水,張虎知道行藏已經暴露,徑直向北加速行軍,想著要儘早離開這片除了跟你豁命的狠人其他啥也沒有的是非之地。俺隴關位於臨洮府和洮州衛交界處,承平日久,南邊又有李家鎮著,像大明其他地方一樣,文官們能放過剋扣軍餉的機會麼?守軍只有二三十個老幼,於是被張虎一衝而下。出了洮州衛也再沒人認識路了,張虎只能兩眼一抹黑地一路向北摸過去,誤打誤撞地拿下了定羌(今甘肅廣和縣)。
臨洮知府丁啟臣聞警大驚:甘州中護衛便屬於臨洮府治下,不久前自己剛剛讓指揮使盧光宇給御史蔣元標大人表演過砍牛頭,然後盧光宇便氣勢洶洶地帶兵去平賊了。聽說沒平了賊反而被賊嚇得尿了褲子也就罷了,怎麼,居然被賊打回來,難道……張賊這是聽說了自己竄梭去打他,要找上門來算賬報仇來的嗎?中看不中用的盧光宇一口氣把臨洮府能打的兵帶走了一大半,現在張賊反殺回來可如何是好?
丁知府正在琢磨,是找人跟張虎說說自己就是為了給蔣大人組織場雜耍表演助興,並不是存心跟您過不去您可別跟卑職計較,還是乾脆自己找根繩子上吊比較痛快,又得到洮州衛閆指揮帶了兩千漢番混成部隊追過來砍張虎的好訊息,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馬上指示:地方州縣全力配合,不管你有沒有,錢、人、糧,都給閆指揮預備好!閆指揮要啥你就給啥,閆指揮沒要的你也得備上送過去,別廢話!
*一鴉時為什麼朝廷派果勇侯楊芳迎敵?因為他有跟“夷”作戰並取勝的豐富經驗啊——他打敗過張格爾,不久前又平了“四川諸夷”的叛亂!苗夷是夷,英夷也是夷,不是一樣的嘛……別笑,這就是道光的認知。
*明朝的所謂民族,也不是今天的標準,簡單來說,一個部落就是一個族。所以,明朝的“民族”比我們今天多得多——今天是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在大明,一個小小的著尼楊土司下面就盛開了五百二十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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