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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行軍
谷龔二將率眾返回延安府。
除了被編入戰兵營以及國清林原本帶來的輔兵,這二位從兩個縣足足帶走四千多人,而且都是精壯——這次真是賺大了。國清林一開始樂得嘴都合不攏,繼而想到留在延安的那幫傢伙不可能放過這許多戰兵坯子,又開始發愁,嘴裡成天價一會兒日天一會兒日地的發洩著自己的憤怒。
國清林把匠戶們單獨編了一個隊。這些人是寶貝疙瘩,天王老子來要也不能給!他早就想好了,將來還要大大的擴編:一個兵械營,專門負責為大帥製作、修理軍械;一個土木營,專門製作攻城器械和建築營盤、一個舟車營負責大軍運輸、一個醫護營救護傷病——但實現這個理想有些難,現下各營官都把抓來請來裹挾來的郎中死死扣在自己手裡,比如這個谷白樺,連獸醫都扣下了!攻城填壕的炮灰們隨時抓隨時消耗就好了,輔兵營一定要建立起自己的核心隊伍。
有了這許多勞力,沿著延水逆水行船很輕鬆。雖然近兩百艘舟船大都裝滿了戰兵們的武器鎧甲,以及生鐵、銅器、被服布匹和牲畜等搶來的財物,每船按大小配上十幾二十個拉縴的,速度不比空手行軍的隊伍慢多少。
大軍又在延安府休整了幾天。
果然不出國清林所料,四千多丁壯,被各位將領強行拉走一半多。關盛雲親領的親兵營都是信得過的老人,而且一般不會承擔一線的衝殺任務,只是象徵性地補了二十幾個人;高藤豆和尤福田二位因為資格老,除了補滿舊部,又各自擴編了一個營出來。高藤豆原來有兩個營的編制,這廝是個文盲,覺得啥動物厲害加個飛字就會更厲害,所以分別叫飛虎營和飛豹營,這下又擴了個飛熊營出來。尤福田原來帶的隨口叫田字營,擴了一個以後纏著羅詠昊幫起名,羅軍師問問了八字,屈指一算這廝五行缺水,隨口給他改了天一營又加了個怒濤營。張丁原來只是掛個營的編制,實際上只有兩百多人,這次也補齊了人馬,本想起個厲害名字叫破鋒,谷白樺正懊悔自己腦子不夠使為啥就沒想到可以再擴個營的編制出來,一肚子邪火全撒在張丁身上:“老子叫剛鋒營,你叫破鋒幾個意思,私娃子要不要比劃一下?”雖然關係不錯,張丁打心眼裡怵谷蠻子一頭,最後小羅軍師打圓場,說姓張的祖宗裡有個牛人叫張天師,急了就五雷轟頂劈人玩,幫著起了個霹靂營的名字,張丁覺得夠拉風,開心得不得了。除了各營將領自己的馬衛,馬隊擴到兩百來人,谷白松做隊官,由關盛雲親轄,一專多能:既充當大帥的馬衛、又做大軍的騎兵隊,有時還要臨時客串塘騎斥候。
關盛雲沒想到,僅僅在陝北一地,竟能撈到這麼多油水,算了下賬:
自己親領一個親衛破霄營,外加一個兩百多人的馬隊。
高藤豆三個營和尤福田的兩個營都是齊裝滿員,谷白樺和龔德潤每人一個超級大營,張丁一個營……僅僅真正的戰兵就有將近六千人,還有個超級大的輔兵營,足足一萬五千多人——目前為止,全大明沒有任何一個軍鎮的總兵官擁有這個實力!而且,麾下兵員質量非常高:朝廷兵部在冊的所謂戰兵,那可是老少病殘各種人都有的,絕不會像自己這般齊刷刷都是青壯。
這下真的算是兵威赫赫了。
窮人乍富,小農意識開始抬頭。於是關盛雲打起了小九九,私下找羅軍師商量,是不是可以打一下西安府。
羅詠昊沒給關盛雲任何發揮的機會,當場就一口給否了。
理由很簡單:陝西民風彪悍,秦兵在歷朝歷代都是優秀的兵員不假;但陝西太窮,正兒八經的正規軍都要靠朝廷不計代價地從江南透過漕運轉運糧草餉銀,不說戰損,就算打下來又能如何?真打下省府,下一步就沒人再會跟自己談判,等大軍把周邊吃成白地,不用等朝廷圍剿,只要封鎖起來,不戰自潰。而且對大多數人來說,誰會當真鐵了心做賊造反?都在本鄉本土,搞不好一場大雨,部眾就會跑一半回家種地去了!所以,還是要走。
當然,有了這麼好的條件,可以多要些銀糧物資也是必要的。
按照事先的約定,大軍浩浩蕩蕩地開往甘泉。
從延安府到河南,相對而言,只有這一段路比較辛苦:因為沒有水路可以藉助。不過,有一萬多高質量的輔兵做保障工作,沿途還能隨時抓一些補充,又不愁糧草物資——大明陝西省府在沿途已經光明正大地以練兵和剿匪的名義設立了一系列糧臺兵站,隨到隨取隨吃,總體上來說行軍很順利。
朝廷有明文規定:各路官軍行軍途中需要的糧草,由沿途州縣負責提供。一則兵貴神速,如果攜行太多物資會大大拖延行軍速度;二則,沒有高速公路和重型卡車的時代,幾乎沒有人能組織並承擔千里運糧的巨大成本;第三,當兵的都不是啥好人,吃不飽肚子肯定會騷擾地方。所以,最佳策略,還是由各地提供些吃食趕快讓這幫瘟神過去。
不過,下面執行起來便完全走了樣:州官縣官都是文官,只要自己轄區沒遭匪患,他們便根本不怕武職的將領!於是,各種奇葩的補充條例都冒了出來。
比如說:
各地不會給過路的客軍提供糧草,而是做好了飯食給他們送過去。理由很充足:武將都目不識丁,不懂什麼“大義”,他們會貪汙啊!送了十萬斤米麵,他們扣下一半隻煮了五萬斤給那幫炮灰吃,朝廷豈不是虧了?所以,我們做好了,不吃就餿了,你不就沒法貪汙了?當然,我們文官自幼讀聖賢書,一個個都是道德君子,說給你提供了十萬斤糧,就是十萬斤,貪汙報花賬這等事是絕不可想象的!哦,給朝廷報的是十萬斤原糧、給你送的是十萬斤飯食,裡面有一半多都是不要錢的水,這個不需要說那麼細節,對吧?
你們到了本縣,本縣當然要給你們提供飲食——但是,抵達當天不給!為什麼呢?當然是為朝廷啊!你們為了多吃飯,一天跑兩個縣,尼&瑪一天吃四頓?還有不少三縣交界的地方,轉悠大半天,豈不是能吃六頓?這還了得!所以,當天不給,第二天再說!朝廷難啊,你們要體諒,對吧(注意,以後有一支軍隊譁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種情況下,大明官軍的行軍速度堪比烏龜:只要你駐紮下來,當天地方政府不會給你提供任何物資——想不餓著肚子睡覺?呵呵,自己帶點東西啊!如果你明明可以越過一個州縣直達下一站,你最好還是磨蹭一下——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了喲。你急行軍一整天,到了那邊反正也沒飯吃,還不如在這裡歇兩天:第一天不緊不慢地紮營早點歇著、第二天啥也別幹,安心等著兩頓飯,吃飽了就睡。第三天還可以賴一天,再狠狠地吃兩餐,第四天可以不緊不慢地溜達到下一處,嗯,反正這天就沒飯吃啦……所以,在天氣、路況、部隊健康狀況等其他一切條件都是最理想的條件下,部隊行軍的速度,依然是龜速。按當時的標準,如果一支部隊長途行軍速度能達到日均二十至三十華里,那便絕對是一等一的強軍!
這個可以偷懶的弊端很快被發現了。所以,還有些地方,實行的是升級版:第一天到達你捱餓活該,第二天我給你提供點吃的,第三天給老子滾,啥也沒有!下雨下雪?少廢話,滾!泥石流?滾!橋斷了?活該,去死吧!說啥也沒用,沒有就是沒有!咦,將軍,你這是幹什麼?你我都是為聖天子效力,怎麼還給我送銀子?使不得使不得。啊?兄弟們的心意?這我怎麼好意思啊!啥?下官若是不要便是拂了將士們的一番美意?哎呀,將軍這麼一說,下官再推辭也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呢,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咱說好了,下不為例哈!唉,你看這天氣確實糟糕,嗯,雖有朝廷明令,這法度麼,也不能不講人情不是?下官豁出去了!來呀,給大軍再準備三天的伙食……
您沒看錯——朝廷的正規軍將領有時候真的要自掏腰包交買路錢的。當然,將領的銀子從哪裡來這個問題麼……您猜呢?
而每次拔營,兵卒們都知道今天又沒飯吃,自然怨聲載道。這時候,軍官們便要各顯神通:答應每人給幾枚大錢者有之、皮鞭軍棍照腦袋上可勁兒掄者有之、抓幾個倒黴鬼砍了腦袋殺雞儆猴者,更有之。部眾開拔時突然譁變的,也有之,而且不少!
這些事,都是朝廷正規軍——官軍們才需要面對的。關盛雲是匪,所以,統統跟他無關,他才不會擔心這些!
反正已經跟陝西當局說好了,只要路上別公開打出什麼旗幟,沿途官員都會心照不宣地把他們當官軍做好接待工作。嗯,而且盡職盡責、保質保量——保證抵達當天就有熱飯吃!至於接待的是官兵還是賊兵——有區別麼?窗戶紙挑破就沒意思了,大家心知肚明便好。普通百姓們則更不需要擔心:都是不識字的文盲,又沒有京師大人們的微信,怕啥?萬一哪個傢伙不知好歹造謠傳謠……哼哼,我大陝省可不是法外之地!
有的是輔兵,不擔心物資,關盛雲甚至把兩百多隻船都帶上當大車用了。船上裝滿了物資,墊上幾塊厚木板,木板下是木棍,推著走幾步,把後面空出來的木棍木板挪到前面再墊上……到了甘泉,便可以沿著洛水順流南下,直抵潼關衛,這些船還有大用場呢。
儘管已經達成協議,手裡也扣了幾位高官做人質,關盛雲還是不會完全相信陝西當局。羅詠昊也持這個觀點,而且進一步提出,要利用這個機會訓練一下塘騎斥候的偵察能力,這一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進入河南以後可能就完全是敵境行軍了,偵查工作的好壞將決定大軍的生死。於是,從谷白松的馬隊抽了五十人,又讓營官們各自抽了十名馬衛,由谷白松親自率領,組成一支塘騎部隊,羅世藩負責教他們識字——至少一些簡單而又必要的字必須掌握、羅軍師和將領們則負責教他們簡單的計算和行軍常識:道路通行能力計算、輜重承載能力判斷、紮營地點選擇與各營駐紮地界標示、各種預警訊號的設定……
不要被影視劇騙了,認為所謂斥候就是那種一路高喊“報……”進帳跪倒,隨便說一句“前方發現敵人”,將領大馬金刀來一聲:“再探!”,然後答一句:“得令。”扭頭退場的龍套。如同今天的特種兵一樣,塘騎斥候在軍中的地位極高,除了無可避免的遭遇戰,一般而言,他們不會被投入戰場。訓練一個精銳偵察兵的成本,遠高於養一百個炮灰。僅舉一例:每天都要給他們足夠的肉吃!動物蛋白能夠給他們提供足夠的熱量從而維持充沛的體力、維生素A可以讓他們在夜晚能視物,別忘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是夜盲的!一個可以參照的比對標準:即便是魚米之鄉的江南,一個擁有百畝良田的地主本人,每年吃掉的肉類不會超過十斤!
每塘五騎,共24塘。視地貌不同,各騎之間間隔百五十步左右——彼此要在對方視線範圍之內。這樣,大軍便有了三十華里左右的軍情觸角,這個距離,也通常是大部隊一天行軍的路程。等接到從最遠處層層傳來的安全訊號,大軍開拔。
從延安府到甘泉120華里,關盛雲走了五天。一方面在官道上推著船確實走不快,另一方面,羅詠昊要求部隊利用這個機會,熟練掌握野外紮營的基本功。
塘騎要預先選定適合紮營的地點:視野開闊,灌木叢要提前燒掉(防止敵人火攻)、附近必須有小溪,最好有山丘做保護屏障,還要提前標定各營駐紮範圍。每到一個新營地,輔兵們都要構築簡單防禦陣地:主營地要搭幾個瞭望塔、營外二里要修幾座預警的烽火墩、營房要豎木柵欄、擺鹿砦拒馬、幾面挖壕溝、各營還要挖出廁所……
除了避免滿營狼藉,糞便還有大用處。在大明,人們相信“糞毒”的理論,無論營外撒佈的鐵蒺藜或插下的尖頭竹木籤、還是弓弩手的箭簇,甚至火藥裡,都要摻上這些東西,以“增強”殺傷效果。有時也確實管用:那時衛生條件差,人們也不懂什麼叫感染,統統算“毒”——除了糞便,古人還要往火藥裡摻砒&霜、巴豆、狗血……等非常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各個將領都有自己絕不外傳的“獨門秘方”,事實上反而大大影響了爆炸效果。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真正由硝石、硫磺、木炭三種物質組成的純正黑&火&藥,反而是再度從西域傳回來的!
與關盛雲不信任陝西官府一樣,陝西都司府更不信關盛雲。因此,一支百餘人的馬隊始終綴在大軍後面,每行五至十里,便有兩騎馳開,向都司府報告這股賊軍的動向。
對此,關盛雲和羅詠昊也採取了默許的態度。
終於,大軍抵達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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