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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紛亂
眾人離了府衙,已近落日時分。領了任務的眾將策馬直奔自己的防區,延安府裡到處響起其親衛隨扈們南腔北調的吆喝聲:
“豆營的,立即到府庫集合。天黑前沒回來的殺頭!”
“田字營,到東門集合。天黑沒回的砍腦殼!”
“振勇營的,都去西門……”
……
隨著傳遍府城的呼喝聲,街巷裡再次亂起來,一手拎著刀槍一手拖著大小包袱的傢伙們,亂遭遭地從商鋪、酒肆、民房裡紛紛冒出來,絕大部分身上胡亂穿著搶來,甚至剛剛從居民身上扒下來的衣服。其中比較“聰明”的,為了騰出最大攜行空間,竟在身上套了五六件四時衣服,把自己捂得滿頭大汗。還有腦袋上扣了兩三頂皮帽子的、有頸上掛著一兩雙靴子的……最令人忍俊不禁的,居然還有個穿著黃色“龍袍”的傢伙背個大包袱跑到街上!
眾人猛一看還以為“皇上”到了延安府,等定睛望去,則越看越發覺得哪裡不對勁:袖子和腰身大得離譜、龍是四爪(這叫“蟒袍”。古人說的“蟒”,並不是我們今天理解的“蟒蛇”——那時沒人去過亞馬遜原始雨林,不知道森蚺這種動物的存在,蟒和龍的區別主要在腳趾:“四爪為蟒五爪為龍”。蟒袍是王公的吉服,天子有時也會賜給功臣——如果沒有現成的四爪蟒袍賜了件五爪,受者則須“挑去一爪穿用”,材質也非絲綢而是土布——原來這廝竟搶了戲班子,把皇帝戲的服裝套身上了!
這位“皇上”很有些不高興:本來是衝著班子裡那些傾國傾城的花旦去的,沒想到性致勃勃地衝進去才發現,戲臺上那些漂漂美眉竟全是男人扮的,有的居然還是糟老頭子!那個年代,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很多班子裡的旦角都由男人充當,否則,培養一個臺柱子總得十年八年的功夫,時間和教學成本很高,剛紅個一年半載的還沒回本兒,萬一被哪個土匪地頭蛇扣下或搶走,整個班子也就真的“沒戲唱”了。當然,在當時的大明,尤其是士大夫中,也有不少人“好男風”,那些扮演旦角的少年,免不得也會不時遇到些麻煩……不過,比起女人來,終究會好了許多——這土鱉哪裡懂這個,等明白了就裡,氣得暴跳如雷。
劫不成色就劫財吧。沒想到那些遠看眼花繚亂的金銀珠寶竟也都是些分文不值的假貨道具!剛剛把些許散碎銀子和戲袍都打了包,便聽到集合的命令。氣鼓鼓出來,心裡正自懊悔不已,沒想到這身打扮走到街上竟引起所有同夥的喝彩!一時間人人矚目個個圍觀,眾匪指指點點的,這廝虛榮心瞬間得到極大滿足,剛才的煩惱一下子全拋去爪哇國,咧開大嘴露出滿口裡出外進參差不齊的黃板牙,髒了吧唧的醜臉上溢滿了得意的笑容,索性學著戲臺上的戲子踱起不倫不類的方步,時不時再擺個自以為很帥實則奇形怪狀的亮相造型,引來更多的圍觀與彩聲。這廝越發的開心得不得了,一邊眯著眼幻想著天子的做派,一邊指著一個腆著臉傻樂的傢伙,裝腔作勢地拖長聲音喊到:“那個公公,給額拿個白麵饃饃來吃!”被指的答應一聲,配合著雙膝跪倒,雙手虛舉:“皇帝爺爺,上好的白麵饃饃,還蘸了糖哩!”眾匪愈發笑得前仰後合——直到二位各自頭上都捱了狠狠的一鞭子,還有耳邊那聲大喝:“混賬東西,還不快去集合,晚了殺你們狗頭!”方才捂著腦袋狂奔起來,身後再度爆發出一陣響徹暮色的鬨笑……
掌燈時分,絕大部分部眾在指定地點找到了各自的長官,關盛雲的部隊終於迴歸建制,指揮鏈重新恢復了運作。
眾將按照羅詠昊的吩咐,先是把隊官和果長們叫到一起,曉以利害,等這班傢伙明白了事關小命,尤其講明瞭隊官20兩,果長10兩的賞格,事情就好辦多了:一眾親衛左手高擎火炬右手持刀半環形站在目光炯炯的高藤豆谷白樺等人身後,盯著隊官和果長們逐人搜身,不久,各將案前便堆起一座座財物的小山。
隨後,這些贓物便由各將親衛押送府庫——大小羅師爺和便裝的常文平知縣正等在那裡,逐一造冊登記入庫。途中揩些油水自是理所當然,小羅師爺眼神好,望著一個懷裡鼓鼓囊囊的傢伙剛張了張嘴,一直在低頭專心記賬的羅詠昊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羅世藩立即識趣地不做聲了。那個衛士偷覷了父子倆一眼,施了深深的一禮,垂著頭快步走開。
在延長縣待了兩天,於勝良終於逐漸恢復了理智,幾日間也陸續收攏了從延安府逃出來的十幾名大小官吏二百多潰兵皂隸。
向西安府再次發出軍情急報的同時,老爺子也沒閒著。延安衛本設了前後左右中五個守禦千戶所,由於承平日久,這些本就屯田性質為主的千戶所已經徹底蛻變成無兵無將的農莊,所以於勝良乾脆讓李燒餅將潰兵與延長縣的丁壯匆匆整編成伍,勉強湊了一個營的兵力,其中有正式武器的約莫一半多些,剩下的人有的用棍棒有的用鋤頭。至於這些農兵的戰力,就不用指望了,聊勝於無罷了。
老爺子還想動員延長百姓加高城牆,被李燒餅和延長知縣廖興湘等人勸下了。土牆破敗得實在是沒啥可修的,再往上摞磚石搞不好當時就得全塌了。真要修,得扒掉很長的一段重新來過——那等於敞開門戶等關盛雲進來。何況,延河上總不能壘城牆,只要關盛雲想來,還是擋不住。
陝西承宣佈政使牛士群、提刑按察使張德明、都指揮使馬騰三位封疆大吏難得的湊到一起,愁眉不展,面面相覷。能讓這三位同時感到棘手的,只能是關盛雲的兵禍。
按常理,對流賊,無外乎或剿或撫或看不見三個傳統辦法。具體的操作標準也簡單:
如果流賊數量不多,比如說,二三百人,也沒什麼嚴密組織指揮體系的烏合之眾,像山大王那種,或者料定了他們不敢拼命,那便剿!調集個幾千兵馬,四面團團圍住,耗上幾個月,等他們餓的半死,便可以一鼓聚殲。這期間肯定會有哪路官兵收到賊人好處網開一面,跑掉一些,而且其中大機率會有匪首。不過沒關係,賊人屍體有的是,隨便指哪顆腦袋,哪個就是元兇巨寇。賊目們為了避免累及家人親朋,抑或讓自己的名頭更響亮,幾乎都會給自己起個“蠍子塊”、“上天猴”、“老張飛”*等諢名綽號,真實姓名反倒沒人知道。即便以後賊人東山再起,只要一口咬定是其他賊人冒名,十有八九能糊弄過去——有的巨寇在各地軍報裡被陣斬十幾次,每次都鐵證如山,也沒見朝廷較過真兒,反正都得給賞!若不然,往後誰會再賣力?
這樣做的好處最大:第一,調兵就得發餉,而且是雙餉。炮灰們能拿到點銀子渣就唸阿彌陀佛了,誰敢計較真到手多少?第二,可以募兵。戰兵去剿匪了,城防治安咋辦?大軍糧道誰守?所以要募兵。募兵就得給安家費不是麼?第三,打仗要消耗糧草,打得越久,消耗得越多對吧?當然,拖太久朝廷也不幹,估摸著按朝廷能接受的最長期限打就是了——糧草也是錢啊!第四,可以立功受獎。斬首功的賞格可是明碼標價的!甚至有的將領時不時領著親衛出去抓流民,抓回來關在營裡養著,反正每天給口野菜粥別餓死就行,等人數湊到幾十個,統統殺了,報個剿匪大捷找朝廷要賞錢去!朝廷其實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但還不能真較真兒,討價還價一番拿一小半也是賺的。打仗總有死傷,別說賊寇了,自己那些戰死的炮灰,只要你說是賊,腦袋都可以換賞銀!第五,可以保舉“有功之士”啊。有現成的例子:抓一個“江洋巨寇”,耗時幾年,幾百人立功受獎!提拔自己人的好機會怎能放過。最後,過兵就得免地方上的賦稅——那些死老百姓又看不到聖旨,朝廷免,地方上可以“適當”收“一點”……
如果賊人數量有點多,或者,手裡的刀子夠硬也能打,都抱了拼命的心,那就撫!官兵們可不傻:平時咋咋呼呼嚇唬寧可全家上吊也不敢拼命帶上一個走的良民當然神勇無敵,遇到真豁出去的,為幾兩銀子的工資被賊砍了太不值。
撫局麼,朝廷肯定不高興,也會有人說風涼話什麼的,不過不怕。你行?你行你特麼上啊!最後朝廷總會權衡成本,跟對方談談,送點錢糧,給個遊擊守備之類的虛名,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朝廷可是要臉面的,這個可比花點銀子重要得多!當然,不論真假,打過幾次是必須的,流程要走一下,也能撈到上面那些好處,只是少一些罷了。但是,撫的前提條件是賊人敢豁命,既是必要條件更是充分條件:見了官兵手就軟得舉不起刀,不砍你砍誰?呔!反賊拿命來!
遇到實在難纏的賊人那就第三種方式。要麼裝聾作啞一口否定:“居心不良小題大做妄圖破壞大好局面”——這個罪名最好使,可以信手拈來;或者禍水東引趕到鄰省,那便該那幫狗官們頭痛了!朝廷那裡也好交代:我已經把賊剿得七七八八,幾條漏網之魚跑到你那裡居然能興風作浪起來,你不檢討自己貪剝百姓導致饑民附賊,還有臉誣賴本官?簡直豈有此理——這種相互啐吐沫的扯淡官司誰怕誰啊……
可這三種辦法,對關盛雲都不靈。三位老幹部遇到了新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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