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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鎮碼頭和觀陽碼頭的船工們也是這樣的,船壞了就要趕緊修,不然就要耽誤捕魚運貨,若船大不好拖上岸,就要站到水裡修,不管春夏秋冬。

河水越冷,他們褲腿卷得越高,秋末春初,還有整個冬天,溼了棉褲,家裡可能就沒有能換來穿的衣服了。

“咦,好像是先前遇到的那些人。”

碼頭上,前兩天和他們同行的幾個書生也在排隊,似乎還起了什麼爭執,正在爭吵。

盧栩他們剛一過去,那名被盧栩強行灌藥的劉姓書生便朝他們主動打招呼了。

“顏兄,盧兄,盧小弟。”

顏君齊還禮,盧栩則好奇地問起,“這是怎麼了?不能上船嗎?”

劉書生嘆道,“哎,洪水剛過,靈虎灘船隻折損近半,渡河費用漲了,李兄和張兄便拌起嘴了。”

盧栩莫名其妙,“渡河漲價他們倆吵什麼?”

他們這夥人好歹都有車,家境都算尚可的,難不成還能交不起渡河費用?

而且他記得舉人赴京考試,路上是免去所有過路、過橋錢的。

他問顏君齊:“舉人坐船也要交錢?”

顏君齊搖頭。

劉書生道:“舉人們自然不用,這不是還有書童家僕嗎?”

盧栩驚了,不會有人不願意給書童車伕掏錢吧?是誰?

排隊閒著也是閒著,能運車轎渡江的大船還沒來,盧栩很有勁頭八卦。

劉書生拿扇子一遮,大冷天的病剛好,就又把書生架子擺起來了,他低聲和盧栩八卦起來,精神頭十足,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前兩日還病倒臥床喝不下薑湯。

據劉書生所說,原來盧栩他們漸漸落後和隊伍分開後,這群書生為了快點兒進城看病,一路都沒停,日夜兼程趕路,只在牲口跑不動時才停下休息。

結果進城看大夫時,張書生錢丟了。

他家家境尚可,這次出來帶了書童還帶了個老僕,書童說他們家錢放在箱子裡,出嘉林城時候他親自放進去用衣服壓好了,若是丟了錢,準是在那小村子借住看大夫時,他從裡面掏錢被人看見了。

那天他們住的院子只有里正和嚮導兩個外人,其別的全是舉人和下人。

那個小村的里正和嚮導又一直在忙著燒火,壓根就沒靠近過騾車。

而且他家老僕一直守著車,就有一天晚上張書生燒得厲害,他離開騾車去溪邊打水,書童也去篝火那兒給他熬藥了。

書童猜,若有人偷,就只可能是他家老僕去打水那晚。

可那晚他們在野外露宿,附近幾里地就只有他們。

嚮導不可能偷,他至今還穿著單衣,薄薄的一身,懷裡揣個饅頭都能看見,一袋銀子他身上根本藏不了。

那偷兒就只能在剩下的人當中了。

大家都是舉人,又共患難了一場,懷疑誰都不好。

張書生病的重,他們還丟了錢,書童急切想抓小偷把錢找回來,說話難聽把人全得罪了。

他家老僕見沒人承認,便求著其他人幫他們少爺治病。

最後還是有個和張書生關係不錯的心下不忍,挑頭張羅大夥兒集資出錢,一人三十文五十文的,先給張書生看病。

大夥兒不管樂意不樂意,總不好看著張書生病死,唯有李書生不願意給。

他理由也很充足,缺錢去把車賣掉不就是了?

他家境貧寒,自己坐的還是家裡的無棚板車,沒錢。

偏偏張書生丟錢那天晚上他的車就挨著張家的車,他這麼一說,張家書童更懷疑他了,鬧著要搜他的車。

別人起初還勸,後來也動搖了。

他們十幾人,條件最差的就是李書生,他可是最有理由偷錢的。

李書生大怒,拖著病軀解了車,將所有包袱解開給人瞧。

結果,他哪有銀子?

別說包袱裡沒銀子了,他全身上下總共五兩,還是他們當地衙門發的三兩路費,外加親族鄉親給湊的二兩,連騾子都是族長家借給他的。

他已經是舉人了,誰也沒想到他能窮成這樣。

李書生含淚捆上包袱,他是有田了,可這不是朝廷才分了田,他家還沒種出一粒米嗎?

他們老家不缺地,想租都不好往外租。

為了供他讀書,家裡舉著債,他趕考帶的衣服、糧食,還是債主們給他湊的,人家都指望他能高中了還錢呢。

事情弄成這樣,眾人自然是尷尬。

李書生自己先看了病抓了藥走了,也沒和他們住在一起。

大家本就尷尬,不想好巧不巧的,今天又在碼頭遇見了。

更巧的是,渡江費漲價,連舉人們不加錢都不能進艙,只能在甲板上站著渡江。

張書生先前賣了車,換了差一些的車,有了銀子,什麼也沒說便替自己的書童和家僕出了船錢。

而李書生捨不得掏錢,他自己不進艙,也只給車伕買了最便宜的船票——不但上船不能進船艙,還得幫著划船。

張家書童聽說了,沒忍住咕噥了幾句這麼冷的天不進艙,是要把人凍死嗎,這主家也太苛責人了。

他聲音小,架不住李書生聽力好,當即便罵起來了。

李家哪有什麼家僕,車伕還是他花錢僱的,他們原本打算從嘉林城過橋,佣金裡本就不包含什麼船錢。而且他也在甲板上啊。

可他越解釋,別人越覺得他摳門小氣,結果越吵越兇。

盧舟聽得呆呆的。

他們觀陽文教不興,願意花錢讀書的本就少,縣學入學考教又嚴格,能進縣學讀書的孩子大致家境和品性都不錯。

加之他們年紀小,先生教導嚴,也就小時候互相不服氣鬥嘴吵架,但這麼大了還吵成這樣的,他還真沒見過。

這不是村裡的嬸子們家裡丟了菜丟了蛋才會這樣吵嗎?

這還是從前,如今他們村誰家都不在乎丟那麼點兒東西了。

盧栩也聽得一臉懵逼,竟然是這樣。

劉書生八卦地意猶未盡。

盧栩不關心李書生到底小不小氣,而是問:“那抓到小偷了嗎?”

劉書生搖頭。

盧栩:“真慘啊……”

劉書生嘆氣:“可不是。”

他沒說,他們還懷疑過盧栩他們呢。

誰叫大夥兒都在,唯獨他們單獨落後呢?

可一想盧栩路上那面面俱到的吃喝用度,就知道這是打出門前就做足了準備,一點兒都不缺錢的人。

船終於到了,輪到盧栩,他揮手便買了最貴的票。

別人要自己看管牲口和車,盧栩這兒船家安排人給看著。

不用他們動手,船上有人幫他們牽騾子搬車。

盧栩拿著貼身行李帶盧舟和顏君齊進單間的船艙,邊走還邊教育盧舟:“就半天,大晴天的在外面吹吹風多好,哪那麼嬌氣了?要不是你生病我也不會花錢包雅間的,有沒有錢都不能浪費知道嗎?”

正在船艙找座位的其他人:“……”

你倒是去吹啊!

作者有話要說:

別人(怒):罵別人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明明數你們最嬌氣!

盧栩:就是!盧舟下次別病了知道嗎?

盧舟:?????

第194章兄弟

下船時船東派人來詢問雅間的貴賓們想先下船還是後下船。

除了要運貨的商人,剩下的都選擇先下。

船工們幫盧栩把車和騾子卸下船,還在岸上幫他們套好車。

盧舟從船上下來的時候,總覺得有人站在甲板瞪他們。

他回頭看,果然有幾個臉熟的,其中還有那個姓李的書生。

盧栩見盧舟往船上看,笑道:“要是你是李舉人,你怎麼辦?”

盧舟一怔,想了想:“先賺錢再出來考試。”

盧栩很滿意,“就是嘛!都考上舉人了,大岐又沒規定中舉必須馬上進京,不就是多等兩年嗎。”

大岐會試兩年一次,已經相當頻繁了,連兩年都等不及,盧栩覺得這性情也有不了大出息。

盧栩又問盧舟:“你要是那個張舉人呢?”

這會盧舟稍微自省了下,他在路上也生病了,要是不注意,說不好也會像張書生那樣高燒不退,昏迷不醒,連錢丟了都不知道。

盧舟:“既然不是李舉人偷了錢,不該縱容書童和人家吵架的。”

盧栩一攤手,朝顏君齊道:“看吧,我們盧舟都知道。”

盧舟很不好意思地笑,心想,要是哥哥是那個李書生,八成不會讀書,而是選擇讓全家先有吃有喝,要是他是那個李書生,他可能還是會讀書,不過讀書之餘,也許會去做些別的營生。

比如,寫春聯,寫扇面,給別人家寫祭文,寫書信,或者是去幫別的鋪子記記賬等等。

這些既能練字,又能賺錢。

他還能去做些別的,像養雞餵豬,都不難,另外漿洗衣服也能賺錢,或是幫人耕地、做短工……

從前君齊哥哥也會幫他爹爹割蘆葦,編席子,現在每年夏收秋收,若哥哥他們不忙,也都會回家幫忙收麥子和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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