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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觀陽,他熟人太多,今天敢買,明天就得傳遍大街小巷。

元蔓娘又叮囑道:“別讓舟兒看見。”

盧栩應一聲,落荒而逃。

這年代的山水畫他見過不少,神像和人像畫也見過挺多,至於……咳,是個什麼水平?有點好奇。

不知是不是提了春宮的原因,晚上盧栩做了一夜旖旎的夢,夢裡顏君齊眼睛水潤潤的,早上盧栩被叫醒時,盯著顏君齊清冷俊逸的臉,人猛的一激靈。

顏君齊:“怎麼了?”

盧栩恍恍惚惚:“咳,沒事。”

顏君齊看他又將頭髮滾得亂糟糟的,從抽屜裡拿出梳子幫他梳頭髮。

盧栩額頭附近的碎髮總是愛翹,他要壓著些才能梳到長髮下。

顏君齊溫熱的手指擦著盧栩的耳朵拂過,與昨晚的夢中觸感相同,區別是,夢裡顏君齊是在解他的髮帶。

盧栩默不作聲將被子又往身上拽了拽。

“冷?”

“嗯?嗯!今年秋天冷得早,咱們這次多帶幾件厚衣服。”

顏君齊莫名,今天明明是個豔陽天。

梳完頭,顏君齊剛要給他找件稍厚實些的衣服,盧栩卻穿著裡衣,抱著衣服往浴室跑了。

顏君齊捏著他的衣服,想起盧栩紅彤彤的耳朵,啞然失笑。

昨日已經向縣令辭行,今天他們要回鄉祭祖。

雖然顏君齊的老家不在觀陽,不在盧家村,他更不姓盧,但盧家村世世代代就出了這一個舉人,哪怕他不姓盧,盧家也破例願意讓他在村中祭祖擺宴。

君齊向來不喜歡這些,盧栩還怕他會介意,可顏君齊全然沒一絲的不樂意。

他和盧栩一起去上墳道別,也沒謝絕村中特意給他辦的踐行鄉宴,顏君齊一桌一桌敬酒拜別,還給村中祠堂寫了新匾。

“您看滿不滿意,不滿意等我酒醒後重新寫。”顏君齊放下筆墨,歉意地問著。

他先前不知道里正想讓他給祠堂寫匾額。

里正笑道:“滿意、滿意!這多好!別說咱們飲馬鎮,就是整個觀陽縣,也沒幾個更好的了!”

大岐舉人已經可以當官,哪怕顏君齊入京科考失利,都能下派去一方做官。

官老爺題的字,他們十里八鄉都沒有過!

他們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明天我就去縣裡找最好的工匠刻出來!”

顏君齊莞爾。

他剛要收筆,又想起什麼,叫盧栩幫他鋪開紙,給盧家一直沒提名字的雜貨鋪也寫了張匾——盧記小賣部。

村中識字的孩子已經不少,他才一寫完,馬上有人念出來。

大夥茫然:“小賣部?小賣部是什麼?”

盧栩滿心暖洋洋的,這名字,他只在最初做設想時候同顏君齊隨口提過,不想顏君齊竟然記到現在:“就是小號雜貨鋪的意思!”

顏君齊放下筆,笑吟吟地看他。

他記得。

盧栩說過的每句話,寫過的每張字,畫過的每張圖,他都記得。

但他似乎真是喝醉了,題完匾才一轉身,腳下猛地就是一踉蹌,盧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將顏君齊接了個滿懷。

里正:“這就醉了?!”

盧爺爺:“書郎醉了。”

三叔指責各桌剛剛勸酒的:“你看看,你看看,叫你們瞎灌!”

盧奶奶指揮:“栩娃,你快扶書郎回屋躺著去。”

顏母焦急:“到了外面你可得看著他,可不能讓他亂喝酒。”

元蔓娘:“都不能亂喝酒,舟兒,你看著兩個哥哥知道嗎?”

三嬸:“我給他熬碗醒酒茶。”

四嬸:“再煮個糖水蛋吧,一中午光喝酒了,也沒吃什麼東西……”

……

顏君齊半倚半趴在盧栩懷裡,聽著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關心,聲音他聽不真切,亂亂的灌了滿耳,有些吵,有些滿,有些暖。

熱熱的,酥酥的,如溫酒一樣暖熱了他的心。

顏君齊痴痴傻笑,“栩哥……我考中了……我考中舉人了……”

盧栩手臂從他腋下託著他,抬起雙手捧著他下巴在他臉上揉了揉,將顏君齊的稜角揉軟揉圓。

幾年前,就是這張比現在更稚嫩的小臉對他說“我不想念書了”,可盧栩分明從那張迷茫、無助又倔強的臉上看到他在無聲地嘶喊著——“我想讀書。”

盧栩笑道:“嗯,考上了。”

不止考上了秀才,還考中了舉人,隆興郡第一名!

能做官,有田地,至少能在隆興和觀陽的地方誌留名。

再不用服役,也不用跪官,只要不謀逆造反,永免死刑。

重要的是,沒辜負他的才華與努力,將以此為起點,施展一身的抱負。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你那麼聰明。”

顏君齊笑著望他,眼睛溼溼亮亮的,笑著笑著,倒在他懷裡睡了。

“顏書郎這酒量不大行呀!”村民怔了怔,沒敬上酒的紛紛笑起來。

盧舟、盧輝、盧文七手八腳幫忙把顏君齊扶到他背上,文貞收拾好顏君齊的筆墨,跟在盧栩後面往回走。

盧栩邊走邊道:“等我送他回來,我跟你們喝!”

村民:“明天就要走了,誰跟你喝!”

“就是!好好看好書郎。”

“你倆都醉了,小舟怎麼揹你們倆!”

眾人鬨笑著,將盧栩趕走,他們還沒盡興呢,要繼續吃吃喝喝。

今天祠堂出錢擺席,盧栩山上出肉,盧文一早從縣裡運來的好酒,正是秋收的好時候,每桌十六道菜,煎炒烹炸,雞鴨魚肉,美酒蔬果,比年夜飯都豐盛,不吃光,堅決不走!

盧家村熱鬧了整整一下午,連附近的王家村、雙水村都跑來沾喜氣沾文氣,他們盧家村雜貨鋪,哦,剛改名的盧記小賣部,成了重點圍觀物件,那一牆的看圖識字,被人又瞧又看,一波人來,一波人走,一波又來……

盧爺爺坐在門口喝著小酒,給那些好奇的娃娃發毛筆。

全是他們登州的鋪子做的不太好的次品,盧栩瞧著能用,拿了好些回來,一半捐給官學,一半免費送給各村的雜貨鋪。

想要學寫字的孩子,都能到鋪子裡免費領。

“沒紙墨就蘸水寫,往牆上寫,往石頭上寫,往桌子上寫,磨壞了,再來領。”

“女娃能要嗎?”

“能!那有啥不能,筆又不咬人。”盧爺爺將毛筆給那兩個詢問的小女孩,還多給了她們兩隻,“瞧裡面那牆字,那都是我家臘月、小雨和小滿寫的!我家女娃都會寫,寫得比她哥哥還好看!”

……

字不如妹的盧栩將字最好看的顏君齊放到床上,幫他脫鞋蓋被,坐在床邊見顏君齊睡踏實了,才捏捏他的臉出去替他繼續招待鄉親。

等顏君齊睡醒,酒席已經散去,太陽已經西斜。

好在他們去京城要坐船往西南行,不用再回縣裡。

行李早上就從縣城送回家了,明天早上從村邊的碼頭登船便可。

顏君齊揉揉額頭轉過來,盧栩正躺在他一旁小憩。

一隻胳膊壓在頭下當枕頭,一隻胳膊從被子下摟著他。

顏君齊往盧栩旁邊挪了挪,盧栩睜開眼,笑道:“睡醒啦?”

顏君齊將枕頭遞給他。

盧栩枕上唯一的枕頭,顏君齊則枕上他肩膀。

盧栩問:“是不是有點兒捨不得了?”

顏君齊沉默片刻,苦笑一聲,“嗯。”

從前他總覺得盧家村不是他的家,他是浮萍。

可真要離開,他又生出不捨。

不知不覺,故籍已從幼時記憶淡去,他想到的故鄉只有這裡,他家的口音也都同化成了盧家村的鄉音。

此去一走,不管考不考得上,只要不放棄做官,必將自此飄搖在外,待告老辭官才能回來。

他捨不得。

盧栩拍拍他,“你去哪兒,我陪著你,你要是想家了,我替你回來看,我回來,就是你回來了。”

顏君齊莞爾,那算什麼他回來了!

盧栩肚子咕嚕一聲,緊接著顏君齊肚子也開始咕咕響。

“餓了。”

“嗯。”

“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中午還剩了菜嗎?”

“吃剩的?”

“那是我的送行宴!”

“走,去熱菜!”

他們倆跑進廚房,盧栩將剩的菜倒進鍋裡翻炒熱透,用餅子夾著,他一個顏君齊一個,他們拿上餅子邊吃邊滿村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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