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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奶奶抹抹眼淚站起來,掏錢給小孫子,叫他去鎮子上買肉,“要好肉,要最好的!”

小孫子鼻子眼睛都紅著,睫毛沾著淚珠,一哽一哽地抽噎,她用袖子給他擦擦,“去吧,剩了錢買糖!多買點!”

小孫子應了,抓著錢和姐姐一路往鎮上跑。

路上,他們遇到了親戚,鄰居,大家眼睛都是紅腫的,揹著太陽跑去,又迎著太陽跑回來。

天還沒黑,不晌不黑,家家戶戶卻都燃起炊煙,整個村子,都被煙火味浸燻透了,暮靄飛歸鳥,旅人歸故鄉。

這是他們過得最悲喜交加的一個秋天。

蠻族分裂,西線決戰一開始,兩支蠻族部落投降,橫跨北境幾百裡的決戰打了一個多月,大勝凱旋,長達十六年的戰爭結束了,從立國之初就騷擾的大岐的北部蠻族被驅逐、分化,再構不成威脅,除戍邊留守的,剩下幾十萬將士分批卸甲歸鄉。

狗子恢復不少,宋六也能下床走動了,盧栩的案子終於斷下來。

人證物證俱在,不用他們三個多說什麼,縣令輕鬆就把案子判了。

盧栩罰五十兩銀子坐牢一個月。

若不是如今不再用兵,被盧栩打的官差也堅持說只被衣服蹭到了,盧栩也不是故意的,加之一大半證人都給盧栩求情,往重了判盧栩罪責都要被押去從軍戍邊。

宋六則有當街殺人嫌疑,罰二百兩,坐牢十年,還是狗子求情,磕磕巴巴說他頭上有舊傷,不然不會當場昏厥,宋六不知他舊傷多嚴重,更沒想殺他,最後改判三年。

另外,盧栩要賠宋六十兩銀子,宋六要賠狗子二十兩。

狗子堅持不要,被官差嚇唬一通攆出去了。

盧栩和宋六則被關押進牢裡,等著家裡來交錢。

他們倆被一同押著往大牢走,都是熟門熟路,誰也不想搭理誰。

很快,譚石頭把錢送來了,還給盧栩帶了一包元蔓娘準備的冬衣,大牢冷,盧栩不讓她來牢裡,她隔三差五就送點衣物進來。

盧栩人緣好,雖然一天只讓探監一次,盧家送來的東西無論給哪個獄卒,也都能原模原樣給他送進來。

宋六就不一樣了,從他進來,到天都黑透,觀陽宵禁了,也沒人給他送錢,就他娘託獄卒給他送了條被子進來。

盧栩好奇心起來了,什麼情況?宋家真鬧掰了?宋六沒人管了?

他實在想八卦,但這情境問這些好像有點兒缺德,盧栩忍啊忍,沒想到宋六也挺老實,一句話沒說。

第二天獄卒來收滕筐草鞋發新藤條和乾草了,宋六竟然也沒一句牢騷,老老實實領了藤條開始編筐。

可他哪幹過這個,他是獨生子,嬌生慣養,農具都是上次開荒現學的。

宋六算重犯,也是單間,左看右看,沒人教他。

完不成可是不給飯吃的,宋六為難了。

這時候,只聽另一邊盧栩敲著牆喊他,“哎,你是不是不會,我教你!”

宋六:“……”

士可殺不可辱,跟誰學他都不跟盧栩學!

中午派飯了,顏君齊給盧栩拎來三餐,一份兒給盧栩現吃,還有一份兒晚上還能託獄卒幫盧栩熱熱。

宋六交不上滕筐,沒人給他送飯,他得餓著。

晚上,他還是交不上,依舊餓著。

他餓得肚子咕咕叫,盧栩那兒菜香味兒一個勁兒往他這兒飄。

他這些天吃藥把最後那點兒家底也花光了,他娘連從前的衣服都當了,這會兒在外面怎麼吃飯都不知道呢,誰會給他送飯?

熬到第二天,宋六餓得頭昏眼花,再聞到盧栩的飯菜香,終於是受不了,主動找盧栩低頭了。

盧栩:“我教你沒問題,不過等你出去,你得給狗子道歉。”

宋六嗤笑一聲,“我出去?也行,等著吧。”

盧栩:“你不服?”

宋六翻過身,衝著盧栩吼:“他是你什麼人,你非要可憐他,那麼多人你怎麼不可憐可憐別人?!你那麼爛好心,怎麼不給我錢?”

盧栩:“他不是我什麼人,不是你讓他偷學我做田螺我才認識他嗎?”

宋六:“……”

有這回事麼?

他仔細想想,好像真有。

宋六:“就因為這個?”

盧栩:“我教他煮田螺時候把尾巴剪一剪,他覺得我是好人,偷偷讓我避著你點兒,還想幫我搭線找你別的兄弟替我向你求求情。”

宋六:“……沒了?”

盧栩:“沒了。”

宋六不吭聲了。

盧栩正經道:“所以,你該給他道歉的,他覺得我是好人,我覺得他可憐,見他被你們打成那樣,讓他跟我幹算了,或者我給他找個別的活兒,他說你對他有恩,不肯,我可憐他才給他點錢讓他看看傷。你到底對他有什麼恩?”

宋六也想知道,他對狗子有什麼恩?

他印象裡,狗子就是唯唯諾諾腰都不敢挺直,什麼都幹不好,丟他人的廢物,尤其是狗子還姓宋,還敢冒充是他親戚,要不是瘦猴得力,又一直求情,他早把狗子趕出賭坊了。

他對那廢物能有什麼恩?

宋六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

盧栩一攤手,“看吧,我就知道肯定沒什麼大事兒,他非說你對他有恩,不能背叛你。雖然你不怎麼樣,不過我敬他夠講義氣,能讓人那麼死心塌地跟著你,可能你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盧栩拿了塊餅扔給宋六,“吃吧。”

他們倆牢房不遠,但獄卒起初怕他倆在牢裡打起來,中間隔了一間,餅掉在中間的牢房,宋六蹲下使勁伸手撈才撈到。

他拍拍餅上的土,嚼著已經涼了蔥花餅,悶頭回想從前和狗子相處,想來想去,好像不是在揍狗子,就是在罵狗子,其他的真一點兒都想不出來。

盧栩問:“你傢什麼情況,怎麼還不給你交贖金?”

如果交不來贖金,宋六可是還要去戍邊的。

現在這局勢,戍邊可不是去朔州了,要到西邊去,聽說那邊比朔州還苦寒,就宋六這模樣,能不能活著走到都難說呢。

宋六餅要咽不下去了,惱羞成怒道:“要不是你,我們家會虧那麼多錢,會沒人贖我嗎?”

盧栩莫名其妙,也惱了,“關我什麼事?是我讓你們倒賣糧草的?”

宋六:“要不是你和裘家混在一起,我會和裘家打起來麼?”

盧栩:“你竟然有臉說!我賣我的田螺,都給你交錢了,你他媽是怎麼辦事的,要我所有錢還要揍我!”

宋六:“你個窮鄉僻壤跑出來的鄉下小子敢在我地盤嘚瑟,揍的就是你!”

盧栩:“來,來,來,看誰揍誰!”

沒一會兒,倆人吵罵起來了,互相扔藤條開打,獄卒聽見動靜跑來,把宋六牢房又往遠處挪了。

得虧他們有先見之明,果然不能讓這倆挨著。

第84章挖銀子

宋六等啊等,眼看要過交贖金的日子,不嘚瑟了,一天問獄卒好幾次,有沒有告訴他娘去找他二哥三哥。

獄卒:“告訴了,我都告訴你娘好幾回了。”

老太太哭哭啼啼的,想給他塞幾個銅錢讓他照顧宋六,他都不忍心收。

宋六心寒了。

十天過去,別說宋二宋三,就是往州府送信,宋大也早該收到趕回來了。

二百兩銀子,區區二百兩,沒人替他掏。

宋三他們當初想收糧,他可是把大頭都借給他們用的。

宋六神色滄桑地看盧栩,滿眼都是心事。

盧栩手上嗖嗖編草鞋:“你看我幹什麼?我頂多明天就叫家裡送錢先還你那十兩醫藥費,別的沒有,別說我現在沒錢,我就是有錢,以咱倆的交情,也不會借你一文。”

宋六:“我不要你那十兩,不過我要……”

牢門吱扭一聲開了,他們倆談話被打斷,宋六往外看,看見獄卒身後,宋七空手站在大門口。

宋六失聲:“老七?你回來了?!”

宋七“嗯”一聲:“我回來了。”

宋六:“我爹呢?”

宋七:“也回來了。”

宋七走近了,宋六瞧見他比從前瘦了,人沉穩了,臉上多了道長疤,穿過了鼻子。

宋七道:“罰錢我替你交了,四叔四嬸我先替你管著。”

宋六淚眼汪汪。

宋七看看牢房,“你缺啥,明天我給你送。”

宋六搖頭,“我不缺,你去院子把我藏的銀子挖出來,你拿二百兩,替我給狗子二十兩,剩下的,你和我爹分了。”

宋七詫異地看他。

宋六:“盧栩,我不要你那十兩,我問你,你翻修鋪子時候,挖到我的錢了嗎?”

盧栩不想這還能關他的事,“什麼錢?”

宋六:“我在賭坊院子裡埋了錢,就在你麻辣燙鋪子下面。”

盧栩:“……”

其實宋六藏了不止一處,靠中間的位置,都挖出來給宋三買糧用了,只剩下一處,連宋七都不知道在哪兒。他見盧栩給狗子錢,還當是狗子背叛他告訴盧栩他藏了錢,讓盧栩給挖出來了,和他偷偷分贓呢。

盧栩也反應過來了,心裡直罵,你可真會藏!

他沒好氣道:“沒有!放你的心吧,不是我的錢我一分錢都不要,等我出去就帶你弟弟去挖。那十兩我該怎麼給你就怎麼給你,到時候咱們倆就算兩清了。”

一個月很快過去,盧輝來牢裡看了他一趟,譚石頭來過兩趟,其他時候都是顏君齊天天中午來送飯,順便和他說說家裡和外面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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