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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栩還有什麼可說的?

他早早收了攤,見陸勇也坐不住便問:“你還賣麼?”

陸勇沒吭聲。

盧栩:“要不你這塊豆腐賣給我算了,你想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

陸勇驚喜,攔住盧栩沒讓他掏錢,而是問:“盧哥,我不想要錢,你能給我糧食麼?”

盧栩怔了怔:“行。”

隨即他問:“我明天先給你運三十斤來,夠應急麼?”

陸勇:“三十斤?”

他快速算了下三十斤價錢,漲紅著臉搖搖頭,“我家沒那麼多錢。”

盧栩:“沒事,能多少給多少,不夠的抵以後攤位費了。”

陸勇眼眶熱了熱:“謝謝。”

盧栩安慰他:“別急,官府一定會想辦法的。”

陸勇和盧栩在東街道別,他沒回家,而是也到城外挖野菜了。

盧栩也沒急著回家,他推著車在東街打聽一遍物價。鹽糧是風向標,糧價他問不到,鹽價還是能看得到,今天鹽價九十文,漲了將近一倍。

掌櫃:“趁早買,明天還得漲。”

盧栩:“鹽又不缺,無端端的翻一倍?”

掌櫃:“糧價翻了不止一倍不止呢。”

盧栩咋舌,無比慶幸回家收麥子前他買了一大罐鹽。

再問油,也翻了一倍。

盧栩心罵都瘋了。

待他到錢莊兌銀子時,發現油鹽還沒瘋透,還有理智尚存。

“你再說一遍,多少?”

“一兩銀子兩千七百文,今天是兩千七百文,明天可能就是三千文了。”

盧栩推著車就走。

不換了,他有力氣,他能把銅錢推回家!

他還不信了,物價能一直漲,錢價能一直貶嗎?

可現實很快就扇了人耳光,不到一個月,糧價漲到了一石一萬兩千文,銀價更是瘋了,想兌一兩銀子,五千文。

盧栩每天打聽糧價鹽價,油條跟著漲到三十文一根,人沒進東街,就被搶購一空。

他從沒覺得賺錢這麼容易,從沒覺得到手的銅錢這麼讓人空虛。

再往後,他油條價更高,但買的人卻少了,盧栩不得不從一天六百根,減少到三百根。

他走在山路上,都能看到成群結伴的觀陽人沿著山路進山挖野菜,還有人跟著他走了一路,一直跟到他們村,想買糧食。

可不光觀陽沒糧食,各村也沒了。

糧價給得太高,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的農戶天天賣糧,到後面越賣越後悔,越賣越慌張,等他們到鎮上買鹽時一看,才知道物價漲成什麼樣。

家裡有餘糧的,更是再也不敢賣了。

賣早是虧。

跟他走了一路的老丈蹲在村口,坐到天黑。

里正看不過去,把人叫到家裡住一夜,賣了一袋雜糧給對方,對方千恩萬謝地揹著一袋沉甸甸的糧,彎折著腰沿山路往回走。盧栩聽說了推車追上來,看到他腰要折斷了一樣。

“老丈,你放我車上吧,反正我車也半空著呢。”

老丈道謝,將雜糧裝上盧栩的車,說什麼也要他來推車。盧栩只好鬆了手走,在難走的路段才一起幫忙。

老丈和他閒聊:“你生意最近可好吧?”

盧栩苦笑:“好,賺的錢聽上去差不多,花著就不一樣了。”

補一次油鹽,他都要肝疼一回。

盧栩盯著越來越矮的籃筐,抱怨道:“我做的是平民百姓的吃食,現在倒好,都成奢侈品了。”

老丈沒聽過奢侈品這詞,大意也是也能聽明白,他樂觀地安慰盧栩:“只要不打仗,還有糧食,日子就還能過下去。”

盧栩只笑,他已經沒那麼樂觀。

他只帶了二百根油條,賣到早市散場,還剩下幾根。

盧栩心灰意冷,把油條送給酒肆掌櫃。

酒肆生意也冷清得厲害。

掌櫃還託盧栩幫他買過兩三次糧。

見盧栩蔫頭耷腦的,也只長長嘆一口氣,拿一小壇酒送了盧栩。

盧栩焦慮,又不想把焦慮帶回家,他把推車停在半路上,搬了好一會兒石頭填山路,累到搬不動了才推車回家。

盧栩把錢倒進罐子,他家銅錢越堆越多,盧栩人卻越來越喪。弟弟妹妹不知道縣城的變化,只當錢多才好,蹲在一邊看盧栩倒錢,雙眼冒光。

盧栩瞅著他們的小財迷模樣忍不住好笑。

臘月問:“哥哥,我可以拿五個買糖稀嗎?”

盧栩抓一把給她:“行呀。”

臘月得了要雙手才能接住那麼多錢,高興地眼睛發亮,她眼饞一會兒,數出五個,把其他的又放回去,仰頭問盧栩:“哥哥貨郎什麼時候來呀?”

盧栩揪揪她小辮,他可憐的傻妹妹,還不知道五文錢已經買不到糖稀了,“你先攢著,等他來你再買。”

臘月就高興起來,將五個銅錢攥得緊緊的,跑去放到她枕頭下。

盧栩滿眼慈愛,現在也就他妹妹這麼寶貝這些銅錢了。

盧舟比臘月大一倍,他已經能看懂盧栩很多情緒,待臘月跑遠了,盧舟問:“哥哥,你為什麼不高興?錢變多不好嗎?”

盧栩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見他問得認真,也沒糊弄小孩,“錢變多當然好,但是現在錢不值錢了,你看這一大罐錢,其實……”他往三分之一處比畫一下,“它實際只有這麼高。”

盧舟小眉頭皺成疙瘩。

盧栩思考怎麼和他解釋通俗一點,盧舟卻問,“原來一罐錢能換一罐鹽,現在只能換這麼高鹽的意思嗎?”

盧栩:???

盧栩:!!!

他懶懶散散的眼神倏地銳利起來,他弟弟,是不是有點聰明?

盧栩:“對對對!你能聽懂?”

盧舟:“原來一個包子要五文錢,後來要十文錢,現在三奶奶不收錢,只要糧食換了,哥哥,錢變得不好了嗎?不能買包子了嗎?為什麼大家都不想要了?”

盧栩:“這個一時也說不明白。”

盧舟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們家糧不夠吃了,別人家也不夠吃嗎?大家明明賣了錢,為什麼反而吃得更差了?”

盧栩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十歲小孩,能理解到什麼程度,以他僅有的經濟學知識,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能淺顯地說,“因為少才會貴,咱們雖然豐收了,但是也許別的地方歉收了,就要把咱們的糧運到歉收的地方。這樣,咱們這裡糧食也少了,所以就貴了。”

盧舟:“可是為什麼肉也貴了?”

盧栩:“不吃糧食就吃別的,所以肉和菜都會隨著漲。”

盧舟:“那鹽呢?”

盧栩撓頭,是呀,為什麼鹽也漲?又不缺鹽!他搖搖頭,拿起氣死老師的擺爛態度把疑問甩回去,“哥哥不知道,你比我聰明,你慢慢想,等你長大想明白了再告訴哥哥吧。”

別問我,我不會,你哥就是個學渣,讓你們吃飽飯已經拼盡全力、超負荷運轉了,饒命吧好漢!

盧舟皺著眉點點頭,認真地答應,隨即他又安慰盧栩:“哥哥也很聰明。”

感受到敷衍了,謝謝,原來你小子心裡也覺得你比我聰明!

盧栩磨牙,朝他腦袋上好一陣撲稜,把他頭髮全弄散才罷休。

兄弟倆合力把錢罐子推到床下藏好,盧舟拽拽盧栩想出新提議:“我們像以前一樣吃雜糧吧,粟子豆子也很好吃。”

以他十歲的小腦袋,匯聚所有的見聞和思考,盧舟只知道現在糧食很貴,他們家沒什麼糧了,“我可以少吃一點。”

盧栩被弟弟逗笑,“那不行,你得多吃點長高點,你長高了才能給我幫忙。”

盧舟聞言又陷入糾結,他已經撿柴割草餵雞餵豬做家務,還是幫不上忙嗎?

盧栩見他又不知胡思亂想什麼,打發盧舟自己去玩,“有我在,餓不著你們,小孩就該有個小孩模樣,玩兒去!”

盧栩在家轉了兩圈,又到田裡轉了兩圈。

他們家院後的一小片菜地裡黃瓜、茄子、各種瓜都長得茁壯,田裡才種的青菜也開始發芽,整個盧家村依舊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

豆子在長,穀子在長,高粱在長,稻子在長。

山是清的,水是淨的,盧栩慢慢平靜下來。

管他呢,反正餓不死。再差還會比之前差嗎?

盧栩想通了,腳步生風地往回走,他跑進顏君齊家,衝進顏君齊書房,高興道:“君齊,我打算先停停生意,開荒去!”

作者有話要說:

盧栩:別問了,再問我就暴露了,家長真難。

第32章文書

“我原先太急了,想急著掙錢,急著把我家田買回來,還想在觀陽盤個店面做買賣。”盧栩推開顏君齊攤在桌上的書,在老位置坐好,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攤開他的小賬本,“現在田價太貴,我買不起,油條生意也不好做,我打算先開幾畝荒田,過一陣還能種些蕎麥,你幫我想想這樣成麼?”

盧栩又不住咕噥一句“早知道我家那兩畝田就不種菜也種穀子了。”

顏君齊問:“不賣油條了?”

盧栩又生出些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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