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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清素出現在糸見沙耶加面前,是在櫻花凋落的花瓣剛從大街上消失的一個四月天。
那個季節的野山豬油脂不多,吃起來像牛肉,充滿了野生的力量。
兩人約在四谷附近的一家法式家常餐廳。
糸見沙耶加在附近找了停車場,停好車之後,慢慢朝那家餐廳走去。
對於相親她已經習以為常。
還在讀大學的時候,父親就提醒她在學校找了一個醫學部的男朋友,畢業之後,又立馬給她送來各種照片,讓她去相親。
先不說她是否願意結婚,只看那些照片,她就沒了結婚的慾望。
要麼髮型土,要麼身材.....敦實——父親的形容詞,要麼就是明明年齡不大,看起來卻可以做她叔叔。
這也正常。
以醫生在東瀛的社會地位和收入,還沒找到女朋友的,要麼就是有什麼怪癖,要麼就是不太正常。
年級大的不行,這次居然介紹一個還在讀大三的學生,比她小了足足六歲。
糸見沙耶加覺得,對方應該和她正在讀高中的妹妹結婚,而不是她這個快三十歲的女人。
但繼承糸見醫院的,必須是她的丈夫,而不是妹妹的丈夫。
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因為父親愛她這個大女兒,原因正好相反,父親更喜歡小女兒。
糸見沙耶加不生氣,因為喜歡妹妹的人,不止是父親一個。
但她現在不想結婚。
‘待會兒以不是東京人的理由拒絕吧。’想好藉口,帶著散漫的心情,她走進餐廳,向侍應生報上自己的名字。
“您朋友已經到了,請跟我來。”
她跟著侍應生走出餐廳,來到露臺區,看見提前抵達的相親物件。
對方怡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坐姿隨意,但臉上帶著一絲沉吟,似乎在思考什麼。
注意力來到臉上,瞬間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仔細看才明白過來,是因為臉長得過於俊美——每個女孩子都曾幻想過的、最完美的男性的樣子。
雖然是相親,但對方沒有穿西裝。
這還是糸見沙耶加第一次看見相親物件不穿西裝,但想到對方還是學生,心裡也能理解。
最主要的,這個人雖然穿著一般,但整體給人感覺優雅時髦。
就算不打算結婚的糸見沙耶加,瞬間也有一種心動的感覺,略微有些慶幸自己今天的穿著還算精雅整潔。
打量到這裡,對方已經回過神,注意到她。
“是糸見小姐嗎?我是源清素。”源清素微微起身,笑著點頭致意。
聲音很好聽,是想一直聽下去的那種聲音。
但親眼看見她,對方的眼裡沒有驚豔,這是很少見的情況。
“源先生您好,我是糸見沙耶加。”
侍應生拉開椅子,穿Foxey春季最新款的黑色連衣裙的糸見沙耶加,在源清素對面坐下來。
“糸見小姐比我大,叫我源就可以。”源清素笑著說。
上來就提年齡,心動瞬間沒了一半。
“源君也不用客氣,不需要用敬語,稱呼我沙耶加吧。”糸見沙耶加回以優雅的笑容。
“是因為家裡有姐妹,所以習慣被稱呼名字嗎?”
看資料是獨生子,但意外的心細,加一分。
“是的。”糸見沙耶加笑著輕輕點頭。
“妹妹應該和您...和沙耶加你一樣漂亮吧?請問妹妹叫什麼?”
啊,不行,這個男人完全不行。
糸見沙耶加拿起選單,看了兩眼,對侍應生說:“法式鹹派、牛排、薯條、洋蔥湯。”
“需要先喝一杯紅葡萄酒嗎?”侍應生恭聲問。
“不需要,謝謝。”糸見沙耶加把選單遞給源清素。
源清素接過選單,身體往後一靠,慢慢翻看起來。
糸見沙耶加瞥見他拿選單的手,很大,手指纖細,非常漂亮。
可惜為人輕浮,最主要還是對她的妹妹有想法,這種男人就算再優秀也不行。
“我也要法式鹹派、牛排、薯條、洋蔥湯。”
侍應生拿走選單,留下年齡相差六歲的兩人。
“我看過沙耶加的ins,你一直四處旅遊嗎?”源清素問。
“我喜歡旅遊。”糸見沙耶加笑著說,“源君呢?除了上課,喜歡做什麼?”
“掙錢。”
“......”糸見沙耶加點點頭,“源君很誠實呢。”
“還是沙耶加有眼光!”源清素雙手合掌,帶著年輕人的意氣風發,“我對很多女孩子說過,這個世界上誠實的人不多,我就是其中一個,可她們都不信。”
糸見沙耶加微笑著點頭,她也不信。
高峰伯伯不是說,他的這個學生為人踏實,勤奮上進嗎?
怎麼這副德行?
看見美女,就忍不住花言巧語?
“其實來之前我還有點緊張,”源清素說,“畢竟我是第一次相親,對方還是沙耶加這樣的大小姐。”
“我第一次相親也緊張,但現在已經習慣了。”糸見沙耶加回答。
“說起來,我的人生目標就是開一家自己的醫院,真羨慕沙耶加。”
“還好啦。”糸見沙耶加只接話題。
兩人就這樣乾巴巴地聊了一會兒,點的牛排、薯條、洋蔥湯送上來。
糸見沙耶加覺得,認為話題乾巴巴的或許只有自己,看對方快活的語氣,可能還以為相親進行的十分順利。
教授讓他第一個上手解剖的事,已經說了三遍,不說這個,就說升學考試全科滿分。
又不一定要說得意的事,喜歡的書、電影、音樂,這些不能談嗎?
“源君有喜歡的電影嗎?”糸見沙耶加問。
“電影啊......我不是那種為了一部電影,就會特意跑去影院的人,只有我想去影院的時候,才會去,然後挑一部正在上映的、自己比較喜歡的電影。”
糸見沙耶加也是這樣的人,但從對方嘴裡說出來,有一種‘這樣做比較獨特,所以我才這樣做’的味道。
畢竟才二十歲,刻意追求獨特能理解,但作為相親物件,不合格。
“我也是。”她笑著附和。
“真的嗎?”源清素喜笑顏開,“其實我已經很久沒去看電影了。”
就在糸見沙耶加以為,對方要邀請自己去看電影,開始找理由拒絕時,對方繼續說:
“最近因為某些原因,欠了一筆錢,大概五千多萬円,雖然對我來說不值一提,但節省還是要節省的。”
糸見沙耶加笑著不說話,加快了切牛排的速度。
五千多萬円?節省看電影的錢?
實際情況已經糟糕到無可救藥,依然能保持樂觀,已經不能用自信來形容,只能說無知。
“沙耶加,我要向你坦白。”源清素用一個男朋友對女朋友的口吻說。
“以我們的關係,源君沒什麼需要對我坦白的吧?”
“不不不。”源清素搖著頭,“既然是相親,我覺得應該彼此坦白,所以我告訴你我有欠債,來相親的目的,也有想和你結婚,快速還債的想法。”
這叫坦白?
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能把令人討厭的事,說的那麼冠冕堂皇?
糸見沙耶加心裡無奈又可笑,就在這時,她想到一個主意。
這邊源清素還在侃侃而談:
“但你不要以為我是還不起,以醫生的年收入,這點錢還不是輕而易舉。”
“但你還不是醫生吧。”糸見沙耶加突然說。
“這個...以我的聰明程度,不可能成不了醫生。”
“只有成為醫生的自信?沒任何實際保證?”糸見沙耶加放下餐刀,雙手支撐下巴,露出輕蔑的笑容。
“糸見小姐,你什麼意思?”源清素臉色沉下來。
“直說好了,”糸見沙耶加放下手,背靠椅子,輕撩裙襬,架起雪白修長的美腿,“我對你這樣的大學生沒興趣。”
源清素先是憤怒,然後臉上閃過慌亂。
糸見沙耶加笑了一聲,從愛馬仕鉑金包裡拿出香菸盒,取出一根含在紅潤的嘴唇之間,以優雅地姿勢點火。
“糸見小姐,失禮了!”源清素用餐巾擦了嘴,站起來就準備走人。
等源清素快要走出露臺時,糸見沙耶加吐出一口白煙,淡然地說:
“我可以給你錢。”
腳步聲停下。
糸見沙耶加將煙擱在餐盤上,拿出錢包,隨便抽出一沓放在桌上。
“條件是什麼?”源清素不甘心地轉身問。
“一個星期陪我看一次電影,或者吃飯,逛街也行,”糸見沙耶加纖細的手指重新拿起煙,彈了彈菸灰,“一次二十萬円。”
“才二十萬?”
“你可以走。”
源清素猶豫了一下,問:“一次多長時間?”
“十分鐘到半個小時。”糸見沙耶加扭頭,雙眸輕蔑地打量源清素,“我也不想和你多待。”
源清素先是面色難看,隨後又笑著拿過桌上的錢,重新坐下來。
“其他不敢說,但有錢的話,我保證,老闆你出一百円,我就幫你減少一百円的煩惱。”
“行了。”糸見沙耶加姿容端麗,優雅地滅掉只吸了三口的香菸。
“我找你什麼目的,明白嗎?”她問。
“明白。”源清素眉頭一挑,神采飛揚,“老闆你不想結婚,但家裡逼著相親,所以想和我營造一種‘沒交往,但互相有一點意思’的氣氛,讓家裡不用婚事繼續煩你。”
“還算聰明。”
“拿錢辦事。”
“以後我們就用line聯絡。”糸見沙耶加吩咐道,“哪一天,需要做什麼,我會提前通知你。”
“沒問題。”
“但你要是有什麼其他想法,或者暴露了,時薪這麼高、還輕鬆的工作,就輪不到你了。”
“我這人,”源清素稍稍往前探出身體,“最講信用。老闆您放心。”
糸見沙耶加笑了一聲,拿起包,起身準備走人。
“老闆,記得結賬。”源清素提醒。
糸見沙耶加從包裡拿出錢包,又抽出一沓,看也沒看放在桌上。
“剩下的歸我?”源清素拿著那沓錢問。
站著的糸見沙耶加,微微彎腰看著他,短髮嫵媚地滑到嘴邊:“拿了錢,記得好好幹活,小弟弟。”
她輕笑了一聲,邁著長腿,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露臺。
源清素將兩沓錢合在一起。
盯著錢看了一會兒,他的視線轉向被高樓四分五裂的透明天空,大腦模擬御風咒在城市裡飛行。
討論‘不老咒’施咒方法改進時,源清素把相親的事,當做休息,跟神林御子、姬宮十六夜說了。
地點依然在文學部歐式石頭長廊。
“想不到你居然是願意還債的人?”姬宮十六夜驚訝地看著他。
“還犧牲了修行的時間。”神林御子也有些意外,“這點你倒是和司各特很像。”
“什麼意思?”姬宮十六夜又扭頭好奇地看著她。
“據說司各特因為繁重的勞動病倒,依然對自己說,‘我欠別人的債還沒還清呢,我一定要好起來,等我賺了錢,還了債,然後再光榮而安詳地死。’”神林御子聲音清雅悅耳,咬詞清晰。
“哦~~~”姬宮十六夜崇拜地看著源清素,輕輕鼓掌。
“也沒那麼偉大。”源清素說,“想繼續賒賬,必須證明自己有償還能力嘛。”
“我覺得你不還錢,御子也不會真不教你咒法。”姬宮十六夜說。
“但只會教我必須學的咒法。”源清素看向神林御子,神林御子沒有反駁。
“其實主要是收入能跟上債務,”源清素笑了一下,“如果我還是靠著兼職,每週收入一萬五千円,大概已經躺在床上,對神林小姐說,‘要錢沒有,心肝脾肺腎你自己取吧’。”
姬宮十六夜笑了兩聲,雙眸看著源清素。
“你想學什麼,人家都可以教你,地點你也可以在床上。”她柔聲說。
被那雙如絲如霧、妖嬈勾魄的媚眼凝視,源清素心臟突突直跳。
“十六夜姐姐,我學火雷。”他笑嘻嘻地說。
“好啊,”姬宮十六夜纖細柔嫩的食指,點在他鼻尖上,用略帶沙啞柔媚的聲音說,“你的十六夜姐姐,和你的神林小姐,哪個更漂亮?”
鼻尖觸感柔軟。
“這個......”
“嗯?”
“十六夜姐姐,神林小姐那裡還有一門「若雷」呢。”
姬宮十六夜捏住源清素的鼻子,寵溺地說:“小滑頭。”
“鼻子,鼻子。”
姬宮十六夜鬆開手,在源清素的胸口上擦了擦。
“行了,本巫女大人教你。”她說。
“真的?”源清素意外地看著她。
神林御子也投去同樣的視線。
“說了我和你是一夥的了。”姬宮十六夜沒好氣地說,氣質又變回了少女,“不過,你不能教別人。”
“哪一天我把「大雷」告訴你,就是我把「火雷」告訴神林小姐的時候。”
姬宮十六夜白了源清素一眼,嘴唇貼到他耳邊,開始教他「火雷」的心法口訣。
中途還時不時對他的耳朵吹熱氣。
“癢。”源清素縮了一下脖子。
“還想不想學了?過來。”
神林御子刻意離遠了一些。
說完「火雷」,姬宮十六夜拍了他肩膀一下:“好好練,我可是很看好你。”
姬宮十六夜突然又笑著繼續說:
“你的引路人是關東神巫,但出生關西,還學了三門神雷,將來我向京都之主舉薦你,提議你擔任本洲神主,關東的大御所應該也會同意。”
“神主什麼我不在乎,這輩子只想多學幾門咒法。”
源清素話音剛落,剛才還心情很好的姬宮十六夜,臉色突然冷下來。
“沒出息!”她冷眼凝視源清素,妖媚俏麗的臉龐不帶感情,透露出高高在上的尊貴。
一股幾乎摧垮一切的壓力,向源清素劈來,一時間連呼吸都做不到。
“做人就要在萬人之上,”姬宮十六夜冷聲說,“我知道你只是嘴上說說,但這種沒出息的話,說也不準說,聽到沒有!”
“......”
姬宮十六夜收回氣勢,依然冷眼瞅著源清素。
“今天你給我好好反思,下次再敢說這種沒出息的話,饒不了你。”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帶著怒氣走了。
源清素終於長出一口氣,他看向神林御子:“她真生氣了?”
神林御子從姬宮十六夜的背影收回視線,看向源清素。
“這個世界不可能有無緣無故的好,你自己小心她一點。”她叮囑道。
“但我看她的樣子,似乎真的想讓我成為本洲神主。”源清素有些遲疑。
“原來你是為了咒法,誰都可以的男人。”
“......神林小姐你讓我小心,我肯定小心,我信任你。”
“你忘了我知道你的器量?”神林御子瞅著他,“你這樣的人,只會信任自己。”
“是啊,但他信任你,所以我也信任你。”源清素看著她說。
神林御子被源清素直勾勾的盯著,下意識扭過頭去。
“既然她願意教你「火雷」,你就好好學。八神雷一分為八,每一道雷都屬於最上咒,多會一道,所有雷的威力都會提升。至於安全,我會保護你。”
說到最後一句,神林御子語氣依舊輕描淡寫,但透露出強大的自信。
“神林小姐,我愛你。”
“下次討論咒法,地點換成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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