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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陸政安一家三口過來,且手裡還提著東西,曉得是去陸長根家的,其中幾人眼神閃爍幾下,有些欲言又止。
陸政安假裝沒看到眾人臉上的表情,樂呵呵的同眾人打了聲招呼後,便帶著宋淮書離開。
人群中正在做針線的葛婆子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襬上的塵土,端著簸籮也跟了上去。待走到人少的地方後,葛婆子忙開口叫住了陸政安和宋淮書。
“陸家小子,你們可是去長根兒家?”
見兩人點頭,葛婆子皺眉勸道:“長根兒家的兒媳婦不太好相與,你們去了之後說話留心這些。”說完,葛婆子不由的嘆了口氣。“長根兩口子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竟然討了這麼個譜兒大的兒媳婦,等到老了日子怕是難過了。”
看著葛婆子搖頭晃腦的模樣,陸政安和宋淮書不由的對視一眼,心裡不免有些打鼓。
等兩人抱著孩子來到陸長根家,剛剛進門就看到坐在院子裡低頭洗衣服的楊淑儀。正要開口朝她招呼,只見立在堂屋門口的兩個小丫鬟皺著眉頭,衝兩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而後低聲說道:“我家小公子正喝奶呢,你們聲音小點兒,切莫驚到了我家小公子。”
聞言,陸政安看了眼已經從凳子上起身的楊淑儀,正要開口卻見她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咱們去灶屋說話吧。”
正當陸政安和宋淮書要隨著陸楊氏進屋之際,只聽屋內突然傳出一陣嬰兒哭聲。而後,只聽一個伶俐的女聲說道:“我說不回來,你非得回來。我們才回來一日的功夫,成兒這都哭了三回了。我不管,明日一早我們必須啟程回林州。”
隨即,人高馬大的陸政廷就被人從屋內給轟了出來。
陸政安和宋淮書還沒來得及進入灶屋,看著被轟出來的陸政廷,夫夫兩人面面相覷不禁有些尷尬。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陸楊氏回頭看了一眼,也不去管被轟出來的陸政廷,招呼著陸政安和宋淮書進了灶屋,含滿歉意的搬了兩個小凳子放到了兩人跟前。
“坐下說話吧。”楊淑儀本想倒杯水給兩人喝,想起堂屋裡的兒媳婦,心裡嘆息一聲只能作罷。
陸政安和宋淮書看著楊淑儀的表情,想起他們在進村兒的時候葛婆子的提醒,心裡明白怕是村裡有人已經來過她家,結果被陸政廷妻子的做派給‘驚’到了。
“嬸子,長根叔呢?”
聽陸政安這麼問,楊淑儀尷尬的動了動唇,笑道:“吃了飯就去地裡了,估摸著等一會兒就該回來了。你們怎麼帶著星沂來了?”
“昨兒聽迎春說政廷哥和政廷嫂子帶著小侄子回來了,我和淮書都還沒見過,就想著過來看看。”
楊淑儀見陸政安這麼說,只覺得心裡一肚子苦水沒處倒。抬眸看了眼溫順體貼的宋淮書,再對比自家兒媳,一時間眼睛都紅了起來。只是仍舊強顏歡笑,眨了眨眼睛壓下眼裡的熱意,對兩人笑道:“嗐,看什麼,還讓折騰你們跑這一趟。”
正說著,陸政安感覺灶屋內光線一暗。下意識的看向門口,卻見陸政廷黑著一張臉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到陸政廷進來,楊淑儀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待陸政廷開口,楊淑儀便直接說道:“既然你媳婦兒都說了,那你們明兒一早就回去吧。家裡地方小,她住不慣也是正常的。”
陸政廷極聽母親這麼說,瞄了眼一旁的陸政安和宋淮書,直臊的臉都紅了。看著楊淑儀,語氣裡滿是哀求的叫了聲‘娘’。
楊淑儀聽到這聲喚,只覺得一顆心似是被人攥住一般,疼的她眼淚止不住的流。
見狀,陸政廷表情一僵,忙上前用衣袖幫自家母親擦拭眼淚。“娘,政安他們還在這兒呢,您說這個做什麼?我和玲瓏帶著孩子才剛回來,您哪能因為玲瓏一句氣話,就把我們往外攆。”
聽陸政廷竟然這麼說,楊淑儀淚水漣漣的看著比自己高出將近一個頭的兒子,指著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看著他問道:“你說是我把你們一家往外攆?政廷,我是你娘!你說話可得講良心。”
見陸政廷還想說什麼,楊淑儀撥開陸政廷扶著他的手,向旁邊躲了一步。“你不用因為政安和淮書在就顧忌什麼,也正好他們都在,咱們今兒把話都說個清楚,我怎麼就把你們往外攆了?”
“娘,方才是我說錯了,您別生氣了。”
陸政廷上前想要握住楊淑儀的手,不過卻被她一下甩開了。見兩人如此,一旁的宋淮書忙用手戳了戳陸政安的手臂,示意他趕緊上前拉一拉。
奈何陸政安摟著自家閨女如老僧坐定一般,愣是一動不動。
正待這時,只聽門口小丫鬟躬身,喊道:“姑爺,我家姑娘請您過去一趟。”
聞言,陸政廷眉頭皺了皺,應了一聲後,低聲跟自家老孃賠了句不是。“娘,是我說錯了話,你就別跟我一般見識了。玲瓏又叫我了,我過去看看很快就過來。”
說著,陸政廷轉身朝外走去。
看著陸政廷的背影,楊淑儀氣得狠狠抹了把眼淚,對陸政安和宋淮書說道:“這離家這麼多年,從來沒管過過家裡什麼?也從來沒問過我同你長根叔一句。我算是看出來了,我這兒子就是給人家養的。就從他方才說我把他們一家往出攆,這王八羔子,我是指望不上了。”
說完之後,楊淑儀也覺得頗為丟臉。用衣袖擦了擦臉,對陸政安和宋淮書說道:“今兒讓你們倆看笑話了,行了,我家也沒啥事兒,你們先回去吧,省的看多了鬧心。”
既然楊淑儀這麼說了,兩人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待下去。將帶來的點心和水果一併放到了灶臺上,另外又將自家和老夫人給的紅封從懷裡掏了出來。
“嬸子,這是我們給小侄子準備的見面禮,這一份是老夫人讓我們捎過來的。麻煩您老幫忙轉交一下,待有機會我們再來。”
“又都不是外人這般客氣做什麼,再說了,有星沂的時候,政廷他們都沒給星沂添過見面禮,你們給他們拿什麼。這點心和水果我留下了,這見面禮就別拿了。”
見陸政安和宋淮書還要堅持,楊淑儀擺了擺手擰著眉頭將陸政安一家三口推出了灶屋。
正當陸政安和宋淮書抱著陸星沂走出門的那一瞬間,一個明豔的夫人抱著一個娃娃正看著灶屋的方向,一臉不耐煩的同一旁的陸政廷說著什麼。而陸政廷卻立在一旁凝眉垂目,猶如一尊木頭雕像一般。
許是察覺到了有視線在看他,陸政廷抬頭朝院子裡看了一眼。在看到是陸政安和宋淮書後,陸政廷臉上一陣尷尬,伸手扯了扯孟玲瓏的衣袖,想讓她在外人面前給自己留點兒面子。
然而正在氣頭上的孟玲瓏卻一把將衣袖從陸政廷手裡抽了出來,冷眼撇了一下院中的幾人,冷哼一聲說道:“拉我做什麼?我說錯什麼了?陸政廷我告訴你,今兒這事兒你依我也得依,不依也得依!否則的話,咱們就和離一拍兩散,成兒這輩子你也別想再見一眼!滾,滾出去!”
陸政廷看了一眼孟玲瓏的臉色,無奈的嘆了口氣從屋裡走了出來。待陸政廷邁出門的那一瞬間,裡屋的門哐啷一聲被人從裡面關上,力氣之大把陸星沂都給嚇得一個激靈。
陸政安看著自家閨女被嚇到,心裡火氣頓生。但心中還是顧慮著陸長根夫婦夾在中間難為,咬了咬牙還是忍耐了下來。
只是想到自己方才進門時,對方憋屈的抹眼淚的模樣,陸政安將懷裡的孩子遞給了宋淮書,而後託著楊淑儀的手臂,溫聲說道:“嬸子,我家桃幹還沒撿完,你和長根叔給我幫把手吧?”
見淑儀嬸子還有些猶豫,陸政安握著她的手臂給她使了個眼色。
楊淑儀自嫁給陸長根這麼多年,一直與人為善,沒想到年老了之後竟會因為兒子兒媳受這等氣。
雖說陸政廷早些年頗受岳家照顧,他們家也不是不知感激,這些年家裡的銀子東西也沒少補貼,他們對孟家可以說不虧不欠。
之前想著不想讓陸政廷夾在中間為難,便是孟玲瓏言語多有過分之處,他們一家是能忍則忍。可萬萬沒想到,他們為了的這個兒子卻也是個靠不住的。
想到此處,楊淑儀將身上的圍裙接下來,直接甩到了院子裡的小桌上。一掃方才的苦悶,扭頭對陸政安說道:“走,去你家幹活兒去。”
說著,楊淑儀看也不看陸政廷,挽著陸政安的手臂同他們一家三口出了院子。
……
中午的午飯陸長根一家三口是在陸政安家吃的。
楊淑儀本身因為陸政廷氣得夠嗆,但是來陸政安家後,看著溫柔勤快的宋淮書,楊淑儀想到宋淮書的母親,心裡頓時豁然開朗。
抬眸看向一旁端著簸箕撿桃乾的陸長根,楊淑儀開口喚了他一聲。“我也看了,陸政廷咱們以後是指望不上了。他們明兒要走,你絕不能攔他們。玲瓏本也不願意回來,以後家裡不管大小事也不用招呼他們。咱們有迎春,政安和淮書也是個孝順的,只要咱們開口,他們幾個都能伸把手,何必受他們這窩囊氣。”
“你說的這是啥話,咱們跟著政安賺那麼多銀子,哪能還給他們添麻煩?咱們又不是他親爹親孃,憑啥讓人家管咱?”陸長根想到兒子的所做作為,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沒拿政安當外人,但是政安身上擔子也重的很。而且政安一年分給咱們這麼多銀子,人家對咱們夠仁至義盡了。”
正說著,陸政安提著一袋桃幹從倉房裡出來,看了眼眼眶微紅的楊淑儀,笑道:“嬸子,你別聽我長根叔的。我受了你們這麼多年照顧,要是能養你們老我巴不得呢。到時候我起一所大院子,把我岳父岳母也接來,咱們都住一起,熱熱鬧鬧的多好。”
“政安哥,到時候我幫你和小宋哥帶我小侄女,天天領著她玩兒。”
聞言,陸政安笑著擠兌陸迎春道:“那時候你都多大了,等到你長大了都嫁人了,還領著星沂瘋跑,羞不羞人?”
一聽‘嫁人’兩個字,陸迎春頓時臉色一紅,鼓著腮幫子對陸政安說道:“便是嫁人,我也要找附近的人嫁,我天天回來,我煩死你!”
季老夫人聽到陸迎春這話,頓時忍不住笑了出來,羞的陸迎春一頭扎進自家孃親的懷裡再也不肯出來。
見狀,陸長根也有些不好意思,對季老夫人說道:“這丫頭口無遮攔,讓老夫人見笑了。”
季老夫人衝著陸長根擺了擺手,笑說:“誒,這般性情才好呢,我就是喜歡你家丫頭這性格,看著心情就好。”
陸迎春知道季老夫人跟他們村裡人不一樣,心裡對她一直有些畏懼。不過在後來的相處中,感覺季老夫人慈眉善目跟村裡普通老太太沒什麼區別,對她也慢慢親近起來。
如今聽到季老夫人這般說,陸迎春衝著陸政安做了個鬼臉兒,拿了個桃幹進屋哄星沂去了。
被陸迎春這麼一鬧,陸長根夫婦心情立時好了不少。笑呵呵的同陸政安討論著今年的收成,心裡滿是滿足。
而院子外的陸政廷,聽著陸政安小院兒的歡聲笑語,心裡極不是滋味兒。回想起家裡盛氣凌人的孟玲瓏,陸政廷縱然心裡也明白妻子不對,可岳父母一家對自己幫扶頗多,他父母為何不能推讓一步。
幾人說笑間,張嬤嬤抬頭看到站在門外的一個青年,伸手碰了碰陸政安示意他向外看。
陸政安順著張嬤嬤的手指看去,見門外站著的陸政廷,臉上的笑意也落了幾分。
“政廷哥來了啊,快進來。”
聽到陸政安的招呼聲,眾人轉頭向門外看去。見陸政廷竟是真的來了,陸長根和楊淑儀頓時沉默了下來,坐在椅子上專心致志的託著簸箕一言不發。
陸政廷在進門之後,看到坐在屋簷下的季老夫人,見她雖穿著一身棉布衣裳,但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眼睛也極為有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
陸政廷也算是和陸政安一起長大的,心裡清楚的知道陸政安家裡沒什麼親戚了。雖說同母家相認了,但是季家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攀得上的。季家老夫人也沒道理放著自家的高宅大院不住,非得跑到這小山窩窩裡受罪。
這般想來,陸政廷倒也沒把季老夫人當做一回事了。
“你不在家伺候你媳婦兒,你來這兒做什麼?怎麼,我們在政安家總不能還礙你們眼吧?”
陸政廷聽母親這話裡帶刺,頓時一哽。“娘,你這說話也太難聽了吧?我想著你們都出來這麼久了,出來找找你們。你看你,都不容我說話的。”
“嗯,出來的時間是不短了。明兒成兒他娘他們要回林州,還是回去看看吧。”說著,陸長根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陸政廷本已經安撫好了妻子再在家待兩日,一聽父親這麼說,登時有些急了。“父親,我和玲瓏已經說好了,再在家待兩日,正好也能再陪你們兩日。”
聞聽此言,陸長根夫婦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是想到孟玲瓏對眾人的態度,陸長根嘆了口氣,還是開口說道:“家裡地方小,成兒和他娘住不慣,你們還是明日就回去吧。我和你娘身體都好著呢,家裡有什麼活兒也都有鐵牛他們,也不用你操什麼心,以後你沒事也不用往家跑這麼勤。”
陸政廷一聽父親這話,心裡頓時一沉,抬頭看向面前的雙親,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爹,娘……”
一旁的楊淑儀看陸政廷這般作態,也有些忍不住了,一臉不耐的衝他擺了擺手,說道:“政廷,爹孃年紀大了,你若真心孝順我們,以後就儘量少回來。”
面對著兩位老人的態度,陸政廷心裡也頗覺得委屈。“爹,娘,你們怎麼能這麼說呢。這麼多年我在外面事事得依靠岳家,我也不容易。玲瓏她只有嬌生慣養,沒受過什麼委屈,我好不容易勸動她帶著成兒讓您二老看看。你們這種態度,我……”
陸政廷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楊淑儀的火氣也上來了。“我們什麼態度?陸政廷,我們一家老小差點兒跪在她跟前了,你還讓我什麼態度?!這麼多年你說你岳家幫扶你居多。是,我們這等人家是比不上,可這麼多年來,家裡不管是吃的用的,還是銀子花銷,我們是沒貼補你們,還是怎麼了?!政廷,你也睜開眼睛看看,用心想一想,家裡往你身上費的心血還少麼?你還想要我們怎麼樣?!”
楊淑儀一邊說,一邊哭,看的陸長根十分的心疼。伸手扶住老妻的手臂,讓她不要再動怒,卻被楊淑儀給一把甩到了一邊。
“這麼多年我伏低做小的也受夠了。明兒一早你們走也得走,不走就別怪我真的把你們轟出去。她嬌生慣養你和她爹孃慣著去,我可不伺候了!”
“娘……”陸政廷一見自家孃親是真的動了怒了,立刻想要認錯。
然而,楊淑儀卻已經不想再吃他這一套了,立時說道:“你別叫我,我告訴你,陸政廷!除非我閉眼的那一天,否則你們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真是夠夠的了。”
……
雖然不知陸政廷回去跟孟玲瓏怎麼說得,他們一家幾口在第二日一早還是回了林州。
等他們走了之後,楊淑儀再來陸政安家的時候,眉眼間明顯的輕鬆了不少。回想起昨日的失態,楊淑儀再面對季老夫人的時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的事兒讓老夫人見笑了,實在是孩子不爭氣,把我給氣急了。”
季老夫人一邊撿著桃幹,一邊笑道:“養孩子就跟放風箏一樣,手裡的線該松則松,該緊則緊。你之前把線放太多了,後期難免會被帶著跑,自然免不了吃苦受累的。”
聽著季老夫人的話後,楊淑儀贊同的點了點頭。“確實,政廷之前穩重懂事,我們對他很是放心。他的事同我們說的也少,我們覺得幫不上他什麼,心裡也感覺虧欠,便拼了命的補貼他們。卻不成想他們當我們的付出理所當然,還反過來怪我們不夠體諒他。至於他媳婦兒……”
提及自家那個官家出身的兒媳婦,楊淑儀悠悠的嘆了口氣。“我對兒媳婦沒有生養恩,所以我不好說她好,還是不好。而且她還為了我陸家生兒育女,我更是不能說她一句不是。只希望他們以後能少回來,也能少生出事端。”
都是為人母親的,楊淑儀能說出這些話,季老夫人便打心裡高看她一眼。
“你能這麼想極是難得了,可惜孟家的那個丫頭福薄,若是身段兒能低一些,日後定是個有大福氣的。行了,人走都已經走了,你也不用想這些了。以後清清靜靜的過你們的安生日子,豈不美哉?”
“可不是,以後再不用想方設法的省銀子貼補他們一家,我們日子且舒服著呢。”說完,楊淑儀抬眸看了眼對面一臉笑意盈盈的季老夫人,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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