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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七年,四月初一。
當契苾何力和奚潼與慕容伏允、拓跋釗誰也拿對方沒法的時候,怨軍終於開始發力了。
如果說之前万俟璞和普祿勃齊的攻城只是為了襲擾澆河城,並沒有給澆河城造成什麼實質意義上的傷害。
那麼這一次,怨軍算是發狠了。
這天一大早,趙巖就率領麾下架起了改良版投石機。
而万俟璞這傢伙更狠,直接在壕溝裡搭起了幾個碩大的腳手架。
既然是為了掩護高純行他們修築城牆,那他就索性擋在最前面,即能擋住澆河城的視線,還能充當肉盾。
用他的話來說,將士嘛,就是用血肉之軀給自己的同胞築起一道鐵一般的城牆。
當然,還是這傢伙太莽,他但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都不至於當肉盾!
“殿下,我這法子不錯吧?哪怕高純行他們的城牆修起來了,城內也看不見!哈哈哈……”
万俟璞對自己的傑作那是甚為滿意。
李承乾本來不欲多說,打仗的事兒,他還是傾向於交給專業的人來做,而且這法子雖然笨了一點兒,但也確實說明万俟璞用心了。
能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也是難為他了。
不過見万俟璞一臉等著受表揚的模樣,李承乾就覺得好笑,當即問道:“你就打算在這架子上和定城王還有達延芒傑波遙遙相望?”
“哪能啊!”万俟璞當即一臉賤笑地說道,“嘿嘿……我們試過了,就這個高度,我們的連弩只要微微抬起到這個樣子,就剛好能覆蓋到他們城頭。
老子打算讓達延芒傑波和定城王開開眼,真以為縮在王八殼子裡,老子就拿他沒招了?”
說著,万俟璞還用手比了個四十五度左右的角度。
那臉上,是一臉賤兮兮的模樣。
李承乾一腳就踹在其屁股上:“你他孃的跟誰老子呢?說話沒大沒小的!”
他也不是真生氣,這些詞彙,万俟璞等人都是跟他學的……
李承乾也沒想到,自己的穿越,後世的文化輸出居然是含媽量極高的國粹最先佔據市場。
“嘿嘿,口誤、口誤。”万俟璞一臉憨厚地笑道。
跟了李承乾這麼久,他怎麼可能不瞭解李承乾的性格。
那是真真的打是親罵是愛,又打又罵是真愛。
不是那兩個人,李承乾會跟他動手?
“這個角度確定能覆蓋到城頭?”
万俟璞聞言,嘿嘿直笑:“那是,我們已經試驗過了。”
“讓你搭起這麼一個架子來,本王不意外,伱說你試驗過了?你忽悠誰呢?”
万俟璞是個什麼樣的人,李承乾門兒清。
這傢伙會做什麼試驗,打死他都不信!
一聽李承乾這麼說,万俟璞尷尬地撓了撓頭,道:“那個,趙巖試過了。”
說到這兒,他一臉認真地道,“他說了,能行,那傢伙,做事細緻得很!他說能行那就一定能行!”
万俟璞雖然不愛動腦子,但他這種人大多都講義氣,可不能因為這事兒害了趙巖!
不過他這麼說,李承乾倒是點了點頭。
既然趙巖試過了,那一定十拿九穩。
那傢伙是從東宮出來的,做事兒細緻的程度還真沒得挑。
除了万俟璞他們,普祿勃齊和伊原峰也在忙碌著。
一切都是為了攻城做準備。
當然,說是攻城,其實誰也沒想過真把城攻下來。
真要把達延芒傑波幾萬兵馬守的澆河城打下來,那會更麻煩。
十數倍於他們的敵軍做困獸之鬥,還真未必是怨軍能應付的。
對面,達延芒結波和定城王這會兒也雙雙出現在城頭,看著對面熱火朝天的樣子,一個個都是有些愣神。
“他們在做什麼?”定城王有些茫然,“弄這麼個木頭架子是打算和我們比誰更高麼?”
達延芒結波卻是皺了皺眉頭,怨軍從來都是花樣百出,彷彿每一次接觸,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不能大意,怨軍的手段層出不窮,誰知道他們又準備耍什麼花招?”
定城王搖了搖頭,道:“我們為什麼不殺出去,他們就五千大軍,我們數萬兵馬,一鼓可下!”
“徵西軍呢?”達延芒結波一臉無語地說道,“你就不怕我們前腳剛殺出去,契苾何力的徵西軍後腳就殺了回來?
李承乾這人,奸詐得很,他之所以把怨軍放在前面,又故意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調走徵西軍,估計就是為了引我們出去。
我要是猜得不錯,徵西軍這會兒就在不遠處埋伏著。
畢竟,真要想攻城的話,別說怨軍,就是他大明王廷的所有兵馬都來了,不拿足夠的人命來填,他都別想靠近城頭。
要想打下這樣一座堅城,那是要拼底蘊的,他大明王廷有什麼底蘊?”
這就是資訊差,他壓根就不知道,這會兒的徵西軍正在和他的父汗鏖戰,哪兒有機會來澆河城外?
不過說起來,李承乾這步棋也是走得險之又險,一旦讓達延芒結波得知了北邊的戰事,他定會不計一切代價的和李承乾血拼一場。
定城王聽他這麼說,雖然點了點頭,卻是一臉苦惱地嘆了口氣:“哎,我們出去了這麼多探馬,就沒一個回來的,不然,也能帶回來一些訊息。”
“這很正常。”達延芒結波卻是不以為意,道,“既然李承乾想引誘我們出城,那自然不會讓我們知悉他的作戰部署,在這方面,他肯定不會大意。
至於西海王那邊,倒是不用太過擔憂。
奚潼所部我是知道的,頂多幾千大軍,餘下的數萬大軍,都是慕容孝雋的疑兵之計。
哪怕是澆河郡的大軍北上,不還有各部流竄進來的流民麼?說起來,還是我們兵力佔優。
也就是父汗一時半會兒不方便揮兵南下,否則,此次定當是收復赤水源的最佳時機!
說到底,還是我吐谷渾國力不足,必須時時刻刻提防著大唐,否則,李承乾憑什麼在我們吐谷渾的地盤上耀武揚威?”
從他已知的資訊能作出這些判斷來說,這傢伙還真算不得一個庸才。
只是可惜了,資訊的不對等,使他壓根就不知道,澆河城早已經風起雲湧了。
他真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率領著他的數萬大軍出城和李承乾來一場生死大戰,李承乾估計得跪……
“殿下、王爺,小心!”他兩人正說著,一將士急急忙忙將兩人撲倒在地。
說話間,一陣陣急促的箭雨就奔著城頭而來。
達延芒結波倒是沒被嚇住,只是有些愣神。
“這麼遠,他們的箭矢怎麼射過來的?”說話間,又是一陣箭雨如同雨點一般的落在了城頭之上。
不過射是射過來了,但威力嘛,真的不敢恭維。
說到底,還是太遠了。
“殿下和王爺不用擔憂,這陣仗也就看著唬人,傷不了人的。”當即,就有一將軍說道,說話間,一刀就將迎面而來的一支箭矢給拍飛了。
達延芒結波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看向城頭上的柱子,只見箭矢也就勉勉強強釘了進去些許,連箭頭都還裸露在外面。
就這威力,真的就饒癢癢而已。
“這大明王廷,還真是財大氣粗……”定城王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明知道這箭矢根本就沒啥殺傷力,但還非得來上一下子,這不是糟踐好東西麼。”
他也頗為無語,雖然這玩意兒確實沒啥殺傷力,但你總不能硬挺著去抗吧。
一時間,整個城頭上的將士都在找掩體藏身,這玩意兒,雖然絕大多數時候要不了命,但真的噁心人。
“也許是李承乾黔驢技窮了呢?”達延芒結波倒是一臉笑意地說道,“攻城好,總比一直這麼耗著強,只要他攻城,這澆河城外,就會成為大明將士的絞肉場,我倒要看看,他李承乾到底有多少人命來填!”
不管李承乾使出怎樣的手段,只要他攻城,達延芒結波就高興。
他最擔心的就是李承乾一直按兵不動,只要李承乾按兵不動,他是一點兒招都沒,但還得時刻提防著李承乾是不是又整出什麼么蛾子了。
所以說,還是打起來的好,只要打起來,一切反而明朗了起來。
城外,李承乾拿著望遠鏡看了一下万俟璞他們一陣箭雨的效果後,當即搖了搖頭:“雖然射程到了,但效果卻是太差了一些。”
他說完,万俟璞一臉尷尬地摸了摸頭,他也沒想到,這一陣箭雨下去的效果會這麼差。
“那末將再想想辦法。”
“不用,這樣就挺好。”李承乾卻是笑道,“我們又不是真的要攻城,讓他們疲於應付就成了,不過是些許箭矢罷了,難道我們還承擔不起不成?
說起來,這連弩的箭矢,比弓弩的箭矢製造成本還低。
打仗嘛,打的就是家底!
咱大明王廷的底蘊雖然比不過誰,但家底也不薄!
就這樣,每天不定時給他們來上一陣箭雨,心情不好,就給本王箭雨招呼他們,本王要讓他們在短時間內,抬不起頭來!”
“那感情好!”万俟璞一聽這話,頓時樂了,這才是他想要的結果!
而在他們身後,那些難民見大明的將士用血肉之軀擋在他們前面,一個個也是幹勁兒十足。
要說他們這會兒是個什麼心情,那真是不好說,總之就是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這種感覺很爽,前所未有的爽!
“活了一把年紀,臨了臨了,才感覺自己活成了人。”幹活的空檔,有個上了年紀的傢伙有感而發地說了這麼一句。
他這句話,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
對於他們來說,當個人不難,難的是被別人當人!
“兄弟們,加把勁兒幹!”當即,就有人喊道,“我們早點兒幹完,怨軍的兄弟也能早點兒撤下來。”
一時間,眾人又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
鮮卑城外。
李靖的大營中,薛萬徹有些無語地說道:“大帥,這麼一直耗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最近,他不知道攻了多少次城了,可每次都得在最後關頭退回來,這讓他尤為失望。
關鍵是,卑沙城裡的那些傢伙,也是真沉得住氣啊。
李靖點了點頭,沒來由地說道:“我們攻城也快一個月了吧?”
“何止一個月?”薛萬徹掰著指頭給他數道,“如果從我們抵達卑沙城外開始算起,都快兩個月了。”
“都這麼久了?”李靖聞言,也是滿臉的驚訝,搖了搖頭,道,“哎,老夫也是被這卑沙城給難住了,不過不要緊,老夫已經想到了破城之法,明日定能破城。”
聽他這話,薛萬徹也是無語,就他這話,狗都不信!
就淵淨土的甕城對他來說算個事兒麼?
呵呵,大唐有甕城的城池多了,他打下的這種城池也多了,就這小小甕城能難住他?
真真難住他的是連弩和燃燒彈,說是連弩和燃燒彈也不準確,準確的來說是李承乾。
對,就是那個千里之外的李承乾!
主要是連弩和燃燒彈都出自李承乾之手,加上這種打法也是李承乾首創,他要是輕而易舉就破城了,多多少少有些打李承乾臉的意思。
如若不是有著這樣的擔憂,他早就破城了。
做官嘛,哪兒有那麼容易。
對此,薛萬徹門兒清,只是這事兒,真沒法說。
他也得忌諱啊。
李承乾畢竟是未來當皇帝的人,咋的,你還打算壓他一頭?
“也是時候該破城了。”薛萬徹說道,“大帥,末將請戰!”
他這段時間是有夠憋屈的了,李靖聞言,笑道:“好,此戰薛將軍定當首功!”
說著,他就在薛萬徹耳邊低語了幾句。
一聽李靖的話,薛萬徹頓時都愣了。
我操,還能這麼破敵?
不得不說,戰神就是戰神,此名非虛。
當即,薛萬徹就去做準備了。
而等他走後,李靖一臉苦笑地說道:“老夫想了將近一個月的破城之法,想來大家都應該滿意了吧。”
當夜,薛萬徹做好了一切準備,再次來找李靖,他現在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不過李靖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急於一時,明天白天再攻城不遲。”
“不是,大帥,白日攻城他們定會發現端倪,若是藉著夜色攻城,定能事半功倍。”薛萬徹倒也並不是真的焦急,關鍵是時機不等人啊。
李靖還是搖了搖頭,道:“老夫就是要讓他們看到,行了,聽令行事,老夫自有打算。”
見李靖油鹽不進,薛萬徹也就不再多言,當下只得離去。
他雖然不知道李靖有何深意,但他也知道,在戰略上,自己趕別人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次日一早,薛萬徹果然收到了攻城的軍令,當下也是毫不遲疑,推著昨日改造的攻城車帶著麾下就開始了新一輪的征程。
“都督,唐軍又攻城了。”卑沙城裡,一城門守將火急火燎的找到了正在和淵淨土商議如今局勢的馬都督。馬都督聞言,頓時沒好氣地說道,“這些日子他們隔三差五的攻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沒見本都督正在和淵大兄議事?”
“不是。”守將急忙說道,“這次不一樣,他們動用了不少攻城車,看樣子是做好一舉破城的準備了。”
“壞了!”正在喝茶的淵淨土聞言直接站了起來,“李靖這是有了破城之法了。”
馬都督也是一愣:“那如何是好?”
他卑沙城的兵力可不是李靖的對手。
淵淨土想了想,說道:“無妨,這甕城能擋住李靖月餘,已經立了大功了,馬上組織兵馬,準備撤。”
“撤?”馬都督頓時都傻眼了,“我們要是一撤,這卑沙城可就落入唐軍手裡了,他們可就有了立錐之地了!”
“撤!”淵淨土還是說道,“我們擋不住李靖的,本官來之前,其實就已經料到了這一天,不過能拖住李靖這麼長時間,對我們高句麗來說,已經是立了大功了。
至於說這卑沙城,暫時落入誰手裡不重要,漢人有句話說得極為恰當,存人失地,人地兩存,存地失人,人地兩失。
這會兒,是時候做出取捨了。”
他說得輕鬆,可馬都督的臉色都變了。
“淵大兄,還有辦法的,我們還沒有正兒八經的防禦一下,怎知李靖是不是真的能一戰破城?”馬都督還想再堅持堅持。
他是真不想撤……
在卑沙城他是都督,撤回去,他是什麼?
淵淨土搖了搖頭,道:“那可是李靖,大唐戰神!
不說你卑沙城只有數千將士,縱使就是兵力佔優,你覺得你是李靖的對手麼?
更何況,如今明顯是唐軍兵力佔優!
卑沙城能拖住唐軍月餘,已經是奇功了!”
對他來說,卑沙城不過一座小城,能拖住李靖一二,那也就拖住一二,實在拖不住的時候,丟了也就丟了。
他們計劃的大戰,從來就不在卑沙城。
馬都督一臉的無奈。
有心罵幾句吧,可終究開不了那個口。
而且,那可是李靖啊,淵淨土沒來的時候,他都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了。
“淵大兄撤吧,本官要和卑沙城共存亡!”最終,馬都督咬了咬牙說道。
淵淨土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
馬都督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這會兒表現出來的決然卻是讓他極為意外。
“馬都督,此番撤兵並非放棄卑沙城的意思,而是另有安排,都督不必介懷。”淵淨土急忙說道,“縱使撤兵了,也斷然沒人敢對此次撤兵說三道四,此次大唐來犯,卑沙城的禦敵之功,定當銘記史冊,彪炳千古!
都督何必如此決絕?”
馬都督深呼了一口氣,這才說道:“老夫明白你們的大局,但老夫不甘心啊!
我卑沙城的將士豈能一箭不發就任由唐軍闖進我們的家園!
他們想要卑沙城,可以!
但必須從本官的屍體上踩過去!
只要本官還沒倒下,定然不會讓唐軍的匹馬入城!”
他也很無奈,他是卑沙城的都督,也只是卑沙城的都督。
最關鍵的是,他還是卑沙城的人。
如果淵淨土不來,他也是打算以身殉國,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是李靖的對手,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跑。
“淵大兄,只要願意跟大兄走的,本官絕無二話。”馬都督說完,也沒看外面的麾下,只是隨口說了句,“不想走的,隨本官上城頭,殺敵!
大唐戰神?
哼,今日,本官就要領教一下大唐戰神到底是何等風采!
死在這樣的人手下,也不算折辱本官。”
說完,馬都督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而剛剛聽到馬都督此番言論的那些將士,幾乎都跟了上去,無他,他們都是馬都督的親兵,也幾乎都是卑沙城的土著。
對於淵淨土來說,這卑沙城不過是一個戰略之地,但對他們來說,卑沙城是他們的根。
至於淵淨土,看著這一幕卻是沒有多言,雖然心有感觸,但也僅僅只是心有感觸罷了。
“淵淨土為都督送行!”淵淨土高聲說道,並朝著馬都督離去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可以不理解,但必須敬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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