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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臨潭。
作為洮州治所,崔明遠的官衙也在這裡。
官邸中,崔明遠看著一桌子的公文,嘆了口氣。
從他的內心來說,他是不願意離開涇陽的。
如果他想升遷,其實早就能升遷了,之前吏部不是沒打算過,但都被他拒絕了。
不問出身,單純的從一個官員的角度來看,崔明遠無疑是一個合格的官員。
這一次,他之所以願意離開涇陽,一是因為涇陽的情況的確較前些年好多了,二是李承乾當初的話,時不時的在他耳旁迴響,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他也想知道,有些問題到底有沒有個答案!
其三,便是對士族徹底的失望。
當初,崔浩他們佔據上風的時候,一個個恨不得彈冠相慶,可最後面對李承乾的反擊時,他們又是什麼反應?
說實話,那段時間,他真的是看透了這些人的嘴臉。
最終,當朝廷調任他任洮州別駕的時候,他沒再婉拒。
當然,這也是因為調任的地方是洮州,如果是長安,他可能依然會婉拒。
別人千里當官只為錢,他不是,他是真想做點兒什麼,一展胸中所學。
洮州雖然比不得涇陽那些地方,但對他來說,更有施展自己抱負的空間。
可就當他準備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的時候,那些士族的人又找來了。
說到底,他終究還是士族這個圈子的,這個標籤,他一輩子也沒辦法摘下來。
本來準備隨便應付應付就得了,有了涇陽的前車之鑑後,他並不打算再和這些傢伙合作。可這些人卻給他帶來了一個驚天的訊息!
李承乾也在洮州!
這個訊息讓他一驚,難怪,難怪牛進達居然被調任洮州統軍。
按理說,就牛進達的地位,調任洮州統軍其實不合適,這都屬於貶職了。
搞了半天,原來是這個原因。
“去打聽一下,最近是不是有長安那邊的人來了我們洮州。”嘆了口氣,崔明遠吩咐了一句。
他倒不是想打聽李承乾的行蹤,只不過是人既然出現在了自己的地頭上,總歸是要了解一下的。
而且,士族那邊也來了人,雖然不知道他們這次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但也擔心他們再起什麼衝突。
他是真不喜歡這些破事,他就想好好的為老百姓做點兒什麼,就算是能讓治下黎民冬日裡多喝一口熱粥,都要比摻和到這些事裡面來得起勁。
另一邊,洮源。
李承乾剛陪長樂吃完了早飯,劉三就來了,說是陳定安在莊子外。
陳定安來能有什麼目的,李承乾心裡門兒清,當即就直接來到莊子外面。
當然,他出來可不是迎接陳定安的,陳定安可還沒這麼大的面子讓他親自相迎,主要是莊子裡還有普祿勃齊他們在,他不想在這些人面前暴露太多。
見李承乾出來了,陳定安也很震驚,他當然知道自己沒面子讓李承乾親迎,當即拱了拱手,正準備開口,李承乾手一擺,說道:“陪我走走吧,這洮源在陳大人的治理下,倒也不錯。”
“公子見笑了。”陳定安這樣的人精哪裡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當下就跟在了李承乾身後,對此,他也沒什麼怨言。
哪怕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莊子,但是裡面住的可是當朝太子,想邁進這個門,沒那麼簡單。
“我昨天交代的事兒,都弄好了?”李承乾走在前面問道。
點了點頭,陳定安說道:“都已經處置妥當。”說著,就從袖籠裡拿出一份契約,道,“只要公子籤個字就好。”
接過契約看了一眼,李承乾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於陳定安這麼快就搞定了這件事,他是一點也不奇怪,作為洮源當地的父母官,這點小事兒,對他來說,沒難度。
將契約遞給了身旁的劉三,李承乾說道:“這事辦得不錯。”
他說的是價格。
陳定安不愧是聰明人,知道這是李承乾要的,在價格方面,他也是再三斟酌過的。
換做一般只會溜鬚拍馬的人,肯定是把價格壓得越低越好,但陳定安卻是沒有,嚴格按照市價走的。
當然,他這可不是什麼不畏強權也要維護自己治下商人的利益,說白了,他這就是在拍馬屁。
只是手段比別人更高明一些罷了。
就李承乾的身份,真要用低於市價的價格拿下酒樓,省不了幾個錢不說,萬一事後被人知曉了,雖然於他地位無礙,但終歸會有些閒言碎語。
這就沒必要了。
一千貫和一百貫,對李承乾而言,沒啥區別。
“公子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陳安定一聽李承乾這話,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當下笑道。
李承乾笑道:“劉三,李大郎那邊銀錢可準備好了?待會兒你安排兩個人,給陳大人送去。”
他昨天本來準備跟李大郎幾人聊聊的,不過遇到了陳定安,也就把這個事給耽誤了。
畢竟讓陳定安去做這個,要比李大郎幾人來得輕鬆一些。
“準備好了。”劉三說道,“回去我就安排。”
“銀錢不急。”陳定安笑道,“等公子酒樓開業再送去也不遲。”
這錢,他還真不著急,李承乾真要是不給,他就算變賣了家產,也不會來李承乾這裡問一句。
“你不急,別人急啊。”李承乾說道,“這事兒,還得多謝陳大人,等酒樓開業後,我讓他們給陳大人留上一個雅間。”
“那就多謝公子了。”陳定安多會來事的一個人,當即就躬身說道。
李承乾笑道:“陳大人客氣了,我這裡倒是還有一件事想麻煩陳大人,不知陳大人方便不方便?”
“公子請講。”陳定安心裡一喜,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好事。
李承乾道:“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就是我這邊需要幾個教書先生,倒也不需要什麼大儒,只要教些簡單的識文斷字即可。”
王玄策要去幫他做說客,那教書的事,自然要找人頂上。
不論是莊子裡的這些孩子,還是日月山的那些孩子,都急需教書先生。
他想培養自己的班底,這些人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而且,對於赤水源那邊,最好的侵入手段,一定是文化。
所以說,教書先生,他很需要。
“如果公子對於才學沒有過高的要求,這個倒是不難。”陳定安說道,“說到底,我們洮源終究是個小地方,真要找一些有點兒才學的還真是為難我了。”
“能教人識文斷字即可。”對於這個,李承乾是真沒啥要求。
教他們四書五經?
呵呵,李承乾可沒這個打算,別到時候教出一個個書呆子,反而不美。
只要能做到識文斷字,其餘的道理,總是能在生活中慢慢領悟的。
再說了,就現階段,他去哪裡給他們找那樣的大儒教他們那些?
就算有,又有誰願意跟他去赤水源吃那個苦。
“那行。”陳定安笑道,“我家剛好有幾個不成才的後輩,指望他們科舉高中倒是不容易,但就是單純的教一個識文斷字的話,那倒是沒多大問題。”
這樣的機會,陳定安怎麼可能給別人。
若不是他身份的問題,他都願意去當一個教書先生。
聽他這麼說,李承乾笑了,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對於陳定安這個人,他其實動過心思的,不過人家現在是朝廷命官,他倒是不好直接做什麼。
之所以提出這麼個要求,就是想看看陳定安的反應,沒想到,這傢伙也是一個順杆爬的主。
“陳大人還是得再考慮考慮。”李承乾說道,“實不相瞞,這些教書先生可不是留在莊子上的,真要決定了,我可是要帶走的。”
陳定安聞言,心裡大喜,這是要帶去長安?那可是好事,當下就笑道:“沒什麼可考慮的,公子只管帶走就是。”
他這會兒是高興過了頭,都忘了,如果李承乾真要回長安,需要在洮源找教書先生麼?
怎麼的?
長安的讀書人死絕了不成?
“還是要考慮考慮,此番我要的這些教書先生,教的可不是我們漢人,而且,此行,也未必就沒有危險。”李承乾笑道。
他說完,陳定安的臉色頓時一變。
他懂了。
洮源是什麼地方啊?
李承乾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不懂?
不過,他倒也沒有過多的後悔和懊惱,而是在琢磨,這朝堂難道真的要對吐谷渾動手了?
如果如此的話,那就更得去了。
此去雖然危險,但是回報也絕對是驚人的。
不說能不能在這滅國之戰中立下微末功勞,單單就是靠上李承乾這棵大樹就值得拼一拼了!
他被困在洮源這麼多年,吃夠了勢單力薄的虧。
做官講究能力,但更講究關係,他但凡在朝堂上有點關係,如今,最差也該混到一州刺史的級別了,怎麼可能還窩在一個下縣當知縣?
有了這樣的思量,陳定安立馬說道:“公子大可放心,身為大唐子民,世受皇恩,為國盡忠也是我們的本分。”
“那行,這兩天準備一下,然後就讓他們來吧。”李承乾笑了,這樣挺好。
陳定安說道:“不用,我今晚就讓他們準備好,明天就讓他們過來。”
兩人又聊了幾句後,李承乾便讓劉三安排人送陳定安回洮源,順便也把酒樓的銀錢,一併送去。
回到莊子後,李承乾讓人喊來李大郎幾人。
李勤儉他們當初做好決定後,幾人都把自家的後輩派來了一些,有自己的兒子,也有家裡的侄子,之前,他們也就是幫著李勤儉處理一些雜事。
去赤水源的時候,李勤儉多多少少還是擔心他們的安危,就沒帶他們去。
當然,也是怕他們成為累贅,畢竟赤水源是吐谷渾的地盤,真要發生了什麼意外,還要照顧他們幾個,反而麻煩。
所以,當時就把他們留在了莊子裡。
他們這些人裡面,又以李大郎為首。
倒不是因為李勤儉偏心,沒辦法,李大郎是李勤儉的嫡長子。
在這個長幼有序的年代,長子的地位就是比其他人高。
你像楊林和王德全,他們送來的雖然也是自己的親兒子,但都不是嫡長子。
這樣一來,大傢伙自然而然的就以李大郎為首。
“公子。”李大郎一行人一進書房,就連忙拱手施禮。
不管是李勤儉還是楊林,都叮囑過他們,對李承乾要客氣一些。
加上他們也經歷過當初涇陽的風波,對李承乾其實也是佩服得緊。
“最近在莊子裡憋壞了吧?”李承乾放下手上的書,隨口問了一句。
李大郎笑道:“還好,就是一天無所事事,不知道幹嘛。”
讓他們跟著長樂他們去學堂讀書吧,他們自己都覺得丟人。
學姚大跟著王進習武吧,他們也吃不了那個苦,再說了,最小都十五六歲的人了,用王進的話來說,也過了習武的年齡。
當然,他們自身不願意也是主要原因。
“之後你們就知道幹嘛了,我打算在洮源開一個酒樓,到時候就由李大郎負責。”說完,李承乾看向李大郎,又說道,“你可以在他們中間挑選幾個人給你幫忙,不過楊二郎和王二郎我要帶走,李掌櫃說了,要親自調教伱們兩人。”
李大郎一聽,就知道自己爹是個什麼打算,當下就從剩下的人中挑選了三個,都是三家的子侄,一家一個。
見他這般,李承乾笑了,這傢伙,倒是聰明。
“行了,既然李大郎挑好了人,其餘人就去準備準備,過幾天跟我們一起走。”等其餘人都走後,李承乾說道,“酒樓那邊,賺錢不是最重要的,而且,在這洮源做生意,其實也沒多大的利潤。”
對於這一點,李大郎幾人其實都懂。
洮源才多大?
整個縣城也就幾千人,初來乍到的,不虧錢就算不錯了。
“不過,既然把你們留在這邊,自然是有原因的。”李承乾說道,“洮源這個地方,的確不大,但因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註定了他有著一些得天獨厚的條件。
你們要做的,就是儘量收集能收集到的所有訊息,不管是吐谷渾那邊的,還是大唐這邊的,都要留意。
當然,不用太刻意,只要留意一些酒樓裡客人留下的隻言片語即可。
能做好麼?”
讓他們做這個,李承乾也不知道靠不靠譜,但總歸是要做的。
作為一個後世人,他太清楚資訊的重要性了。
李大郎點了點頭,說道:“能。”
這又不是多難的事,又沒讓他們專門去刺探什麼情報,不過是收集一些來往客商的訊息而已,這個倒是不難。
“放心,我們的酒樓,生意自然是沒問題,弄了,我再給你們準備一些東西,保證酒樓絕對客似雲來。”李承乾說道,“當然,如果碰到有人故意搗亂,你們直接去找桃源縣令陳定安,他如果解決不了,就去找洮州統軍牛進達,些許小事,他們還是能替你們解決的。”
李大郎幾人頓時一愣,這就打通了官面上的關係?
而且還是軍政兩邊都打通了?
這得什麼樣的能力?
“知道了。”李大郎心裡震驚的同時,急忙說道,“公子還有什麼要交代的麼?”
他覺得自己需要出去消化一下,不過話剛出口,突然又想到了什麼,當下又有些猶豫。
見他這般,李承乾說道:“想說什麼,就說,不用這般拘謹。”
“是這樣的。”李大郎問道,“我們的酒樓能賣我們之前釀造的那些酒麼?”
“為什麼不能?”李承乾笑道,“你想賣就賣,那個酒在長安可能沒什麼市場,但在這邊,的確是一個利器,利用得當,能收到奇效。
當然,具體怎麼弄,你是生意人,你比我懂。”
“不敢不敢。”李大郎說道,“論起做生意,家父說過,普天之下,能與公子比肩者,實屬罕見。”
他當然知道他爹這話恭維的意思大過實際意思,但恭維話多說兩次,又有何不可?
李承乾苦笑一聲,道:“行了,恭維的話就不用說了,你父親他們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如果沒什麼問題,你們就先去準備準備,儘早準備開業才是正理。
對了,酒樓開業後,留三個雅間,一個留給洮州統軍牛進達,一個留給洮源知縣陳定安,還有一個留給洮州別駕崔明遠。”
“崔大人也來洮州了?”李大郎當即又是一愣。
點了點頭,李承乾說道:“是的,等長明軒開業後,估計你們的那位崔大人也會不請自來,到時候我可能不在這邊,你們自己招呼好。”
對於崔明遠來洮州這事,李承乾也沒想到,不過對於崔明遠這個人,李承乾還是有些好感的。
不管怎麼說,這的的確確是一個一心為民的官員。
在這個大家都一心往上爬的官場裡,這樣的官員,真的很少見。
至於說崔明遠會不請自來,這也是他的猜測。
連士族那些傢伙都來了,崔明遠不可能不知道他也在洮州。
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盤,以後少不了打交道,提前結一個善緣,倒也不錯。
而長明軒,自然就是李承乾為酒樓取的名字。
只不過,這注定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名字,哪怕是在厚重的歷史文獻中,也將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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