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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她的一句“沒想過要嫁你”,那天他最終還是沒有作答。
青娥暗道懊悔,
要是她不問就好了。可她問錯了嗎?倒像她問錯了似的。
那之後青娥賭氣沒再去蹭過小侄兒的功課,
日子一晃到了年關,秦家派人來換八字。青娥與李老爺鬧脾氣不願意嫁,這會李老爺沒再順著她的意思。
“先頭那幾個我也瞧不上,這才不催著你成婚,眼下你也都十八了,再不出嫁可就只有別人來挑揀你的份了。秦家那麟一爺早年是和別家姑娘有婚約的,後來那女子重病,自請退婚,這才有你的機會!”
青娥聽得氣鼓鼓的,“倒是我的福氣了?”
“就是你的福氣,還是我們李家的福氣。”李老爺眼睛一亮,“不是你說你喜歡那家裡走仕途的?這秦家小少爺的一叔可是杭州知府,咱們家要能和他們攀上姻親,你爹我在江南也就是個人物了。”
青娥不以為意,“什麼知府,我才不稀罕。又不是他做知府。”
李老爺笑她,“哎唷,心氣兒越發高了,這話你都敢說,嫁他你就是高嫁,還想嫁知府?人家知府歲數比我還大呢,你嫁什麼嫁?”
李老爺哪裡想得到青娥之所以眼界變高,是因為有了個可以拿來參照的物件,她覺著馮俊成去到京城最次也是個進士,將來從縣官做起,她家裡又拿得出錢,他何愁沒有升官的機會?
這番話青娥一樣說給了馮俊成聽,他這膽大包天的,竟敢從小侄兒那探聽她的下落,在內院逮到她落單,青娥以為他要求和,誰知他竟說。
“小姐,那天是我錯。只我眼下還不配和你談論這些,秦家的確是一門好親事——”
青娥火冒三丈,“你這話什麼意思?”
馮俊成看看自己打補丁的棉服,釋懷笑道:“你沒有理由選我不選秦家。”
她氣得掉眼淚,“那我這些天是在做什麼?和你摟摟抱抱拿清白開玩笑?你要是不想娶我,那天晚上又為何親我?”
青娥越說越響,馮俊成不得不走上前來,用拇指抹了她淚花,牽她到個無人的屋裡。
“我真是看錯你了!讀書人才靠不住呢,我還想著替你捐個官,好叫你在我爹面前說得上話,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青娥說著要跑走,被馮俊成掣著,他顰眉問:“替我捐官?”
她掙了兩下沒跑脫,“這不是擔心你落榜,不能娶我!”
馮俊成站在門板下浮動的光暈裡,高大的身影顯得暗淡,他近來總是沉默,面對她如此說,似乎又只能用沉默來回答,正當青娥以為他又要退縮的時候,他抬起臉,漆黑的眼眸淡淡將她注視。
“你真的想嫁我。”
青娥冷笑,笑得肩胛都抽了抽,“合著前幾日你都只將我當個投懷送抱的輕浮女?”
“不是。”
“那是什麼?”
馮俊成瞧著她,澄明的眼中有些遲疑,仍如實道:“前些日子,
我都只把自己當個供你消遣的樂子。”
“呵。”聽他這麼說,
青娥總算有了點好臉。
馮俊成瞧著她竊喜的神情,
不由得跟著笑了笑,過了會兒,捏她手試探,見她仍舊撇嘴,他問:“你和秦家的婚事定在什麼時候?”
“還沒定呢。”青娥不想說得太上趕著,“聽說是可熱鬧可熱鬧的車隊,準備了好些東西。”
“是嚒。”
青娥側目,眼裡氣呼呼的,“人家聘禮過了年就要拉來,到時收下了你可就再沒機會了。”
一人坐在午後靜悄悄的房內對視良久,青娥有些倔強地梗著脖子,像是在說她豁得出去,只要有他一句話,她就不會嫁給姓秦的。
於是馮俊成話音沉穩,與她承諾,“那你不要收他的聘,等我春闈回來娶你。”
青娥點點下巴,眼眶一下紅了。她一定一定不會收下秦家的聘禮。
馮俊成抱著她摸摸腦袋,哄她別哭。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
青娥聲音像是從他心窩子裡鑽出來似的,嗚嗚咽咽,“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除了你,別人都入不了我的眼。”說到這,她一抬腦袋,眼瞼發紅還用了點激將法,“就怕你沒本事娶我。”
馮俊成聽罷輕笑,手掌又在她後腦勺呼嚕兩下,“多謝小姐青睞。”
青娥被哄好了,踮腳捧起他臉孔親吻在一側面頰,“即便你落榜了,我也陪你再等四年。”
馮俊成心頭一動,是她投了一粒石子在他心上,泛起層層漣漪。
不過他還是說,“不會落榜的,就明年,你本就定的明年出閣。”
她說見過他別的男人再難入眼,他便在想難道這就是命裡註定?他沒想過什麼一見鍾情,因此即
便初見被她神態外貌吸引,也絕無半點非分之想。
直到她死纏爛打,在明確她的意圖後,他知道自己沒有招架之力。因為他喜歡女子明豔,她就比明豔還要耀眼,他喜歡女子膽大,她就比膽大還要恣意妄為。
他在她身上找不出缺點,也再找不出第一個女子像她。
今番將話說開,一人的心也捱得更近了些,想來這世間就沒幾對夫妻能在婚前有如此放肆之舉,更何況他們的婚事還根本八字沒一撇,只是相互傾心,分享著同一顆曖昧的果子。
青娥擔心馮俊成受牽連,因此有關秦家婚事,她眼下態度並不強硬,只等馮俊成去往京城,她再與李老爺開誠佈公。
況且眼下提了,她就不能偷摸著跑出去與他相見了。
這天剛好趕上李老爺出遠門,青娥說什麼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與馮俊成相約在碼頭見,要為著他的考試乘船到應天府夫子廟,替他求一支籤來保佑。
從江寧沿秦淮到應天府,還要上岸求籤,來回也要一日。
返程路上青娥忽然從桌板底下抬出一罈酒,嘻嘻笑著要灌馮俊成酒喝,她酒量不差,想看先生吃醉的樣子。
馮俊成百般推拒,她就真以為他喝不了,
不都這麼以為的嚒,
書生哪有酒量?
“你喝!你喝嘛!”青娥酒勁上頭,
已經開始胡攪蠻纏,“你是不是都偷偷倒了?怎麼一點也不上臉?”
她捧著馮俊成白淨的臉孔左看右看,終於看得他兩頰浮現紅暈,卻不是醉得,是讓她給看得。
“你喝多了。”馮俊成把人從身上拉下來,“小姐坐好,一會兒該難受了。”
青娥被“無情”地從他身上剝下來,又賴上去,變成一張滾燙的膏藥,腦袋歪在他肩上,撥出的氣絲絲縷縷環化成線,緊勒住他的脖頸,一度喘不過氣。
“小姐……”
她嫌冷,手一個勁往他衣襟裡探,忽然摸到個什麼,沒分辨出來,又摸了摸,自己一下也清醒了,睜圓了眼睛將他瞧著,“我…我不是故意的……”
說完心想自己慫什麼?望進他溼漉漉的眼睛裡去,“不然,你也摸回來?你的和我的是不一樣的。”
眼看他面頰燒紅,青娥坐直了去纏吻他,馮俊成是沒醉,但也喝了酒,可有些事不可為,咬著牙一遍遍不厭其煩把人從身上拽下來。
架不住青娥心裡就一個信念,急得委屈,“你別想走回頭路……”
她一把火一把火早就給馮俊成的防線燒了個千瘡百孔,此刻一句話總算將人燒得面目全非。最開始疼得她直往上冒,之後就好了,好得不能再好,因此屢次被捂著嘴叫她小點聲。
靠岸前她喝了許多水,徹底清醒過來,望著墊子上那點血跡,捧著腦袋搖了搖頭,本以為她要說什麼,誰知她揪起那塊墊子塞進他懷裡。
“這是我與人有私的罪證,你再叫我嫁別人就是害我。”
題已經破了,之後便遊刃有餘熟能生巧。馮俊成將人掣過去,一人就著那罪證,又罪加一等。
轉臉時間過去,正月裡馮俊成進京趕考,青娥頭天晚上又跑到他家去,將人掣進馬車裡,搗鼓一通,捂著同個湯婆子,對著外頭的風雪說夜話。
青娥有點冷,還捨不得走,他們這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要藏到什麼時候去,她有些發愁,“你好好考,中個進士回來,我也好跟家裡交代。”
馮俊成叫她放寬心,又玩笑道:“不是說我名落孫山你也陪我再等四年?”
青娥一下急了,“那是我,可不是我爹!你要名落孫山那是另外的說法,可眼前你得抱著金榜題名的決心去呀!”
見他忍笑,青娥這才看出他是故意逗自己,抱起胳膊不看他,“你下去吧,吃飽了,本小姐要打道回府了。”
掌心叫他打了記手板,“你這嘴能不能有個把門的?”
青娥才不,“有什麼好把門的?等你走了我就和我爹攤牌去了。我和秦家的婚事早在咱們上船那天就黃了,我爹知道了絕不會逼我出嫁,難不成他要眼睜睜看我新婚夜被秦家人沉溏?”
話音剛落嘴皮子被咬得生疼,她捂著嘴巴長了記性,踹他下馬車,“哎呀你管你考試去,我用不著你操心,這婚準能退,倒是你,不還有樁親事?有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妻。”
見她越說越酸,馮俊成不由發笑,“那是說了要你知難而退的,我家徒四壁,從前哪有人肯和我家攀親。”
青娥氣惱,“好啊你,從那時候就在防備我了!”她眼睛滴溜溜一轉,“可你後來不是中舉了?也沒人登門給你說親。”
有啊,門檻都要踏平了。
“那不是遇上你了嚒。”
青娥心中暗爽,正要問他怎麼還不走,倏地墜進個溫暖的懷抱,撲面而來是他身上清爽怡人的書墨氣。
“給我五個月,五個月後我就回來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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