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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孛兒納悶:“夫人又要去探親?這種時候?”
張君奉倒是會了意:“原來軍司的安排是這個,夫人這是要去一趟長安了。”
只這兩日,穆長洲一件一件都已安排好:“昨日東面的會、蘭、岷三州已來歸服,往中原去已沒什麼障礙,但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輕心。”
胡孛兒這才明白,難怪叫他準備這般陣仗呢,連連點頭:“懂了,自然是護著夫人最重要了。”
穆長洲唇邊一動,笑了下:“沒錯。”
但笑跟著就沒了,他看向張君奉:“增派兵馬巡視兩面敵情,料想他們很快就會再有動靜。”
張君奉一愣:“軍司為何這麼說?”
穆長洲說:“西突厥將人擄去,又沒了總管印信,當然要趁我此時名不正言不順之際才好動作。”
張君奉恍然大悟,趕緊就要上馬去做安排。
穆長洲轉身又往府內走,停一下,回頭說:“現在可以隨時去見令狐拓了。”
張君奉停步應下,口氣嚴肅不少:“是。”
主屋內已在收拾,勝雨領著幾個侍女動作麻利,很快就整理出了簡單的行李包袱。
舜音用完朝食,梳完了妝,換了厚衫襦裙,坐在妝奩前,對鏡掖了掖衣襟,遮掩了頸邊痕跡,自然都是穆長洲這兩晚的好事了。
她又掖一下衣襟,遮掩嚴實了,起身看一眼房中行李,說:“這樣就好了,不必太麻煩。”
勝雨回了聲是,捧了只嚴密封好的匣子出去,交給了門口等著的昌風,回頭自己又捧了另一隻匣子,一同先行往外送了出去。
裡面裝的是十四州的精細輿圖。
舜音拿了自己的披風,緩步走出,到了前院,正迎上走回來的身影。
穆長洲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定在她臉上。除去了總管府罩在頭頂的緊壓,這兩日休整下來,她臉色好多了,此時又淡淡描了妝,黛眉朱唇,襯著黑亮的雙眼,奕奕奪目。
廊上忙碌的侍女接連垂首迴避走過。
他手一伸,帶著她進了一旁偏廳,站定說:“本不想讓你這麼快就去,但怕天再冷下去路上難走,早些去也好。”
舜音抬頭看他,低聲說:“若我此行什麼也辦不成呢?”
穆長洲偏頭接近,也低下聲:“即便不成,你也有功,豈不是對封家的事更有利?大不了我被打成犯上作亂。”
舜音直覺這話刺耳,揪了一下手裡的披風,蹙眉:“當我方才什麼都沒說。”
穆長洲笑一下:“你趕路的本事我不擔心,路上留心安全,眼下局勢未穩,我還需暫留。待你去過之後,若順利,他日或許我也能與你同去長安。”
舜音想起那份罪狀:“我還以為你不會再想去長安了。”
穆長洲說:“我是說與你同去。”
舜音被他的話給勾了一下,心底像被撓了一下,轉眼看見門外侍女已走盡,差不多是準備好了,動了腳步:“該走了。”
穆長洲沒動,仍站在她面前。
舜音見他盯著自己不做聲,看著他:“怎麼,難道你還擔心我這次也不回來?”
穆長洲伸手拿了她手裡的披風,搭在她身上,手一攏,繫上,托起她臉:“不回我也會再去找你。”
舜音耳邊被他話惹得嗡嗡作響,瞥見外面有人來了,撥下他手,往外走:“那我走了。”
剛要邁出門,身後兩聲腳步,腰上一沉,被他手臂一摟,反身又被他抱了回去。
門被關了半扇,舜音背貼在一旁,被他抱緊了。
外面勝雨走了過來,離了一截,隔著門報:“夫人,都準備好了。”
舜音回不了話,穆長洲正在含她的唇,一手攏住她披風往懷裡按。
勝雨又說:“軍司吩咐過了,此行我陪夫人同往。”
穆長洲手撫去她腰間,按在她藏著的匕首上,用力頂開她唇線。
舜音仰著頭,舌尖一麻,想說話也說不出來……
勝雨在外等了許久,悄悄看了看關了一半的門:“夫人?”
門終於全拉開,舜音走了出來,低頭垂眼,戴好了兜帽:“走吧。”
穆長洲緊跟著走出,眼還落在她身上,吩咐:“照顧好夫人。”
勝雨只能看出舜音唇上紅豔欲滴,勝過之前抹的唇脂,連忙稱是。
舜音瞥他一眼,才轉身往外,呼吸還沒平順。
剛才他親她時,在她耳邊說:“我就不遠送了,早去早回。等你回來,一切就好了。”
她攏著身上披風,都快覺得他根本不想讓她去了……
東城門處,閻會真領著幾個隨從自城中打馬而來,一路走一路看,卻什麼也沒看出來。
最近城中情勢古怪,她也只知道前兩日城北險些有外敵殺入,總管府裡出了事,涼州有了變動,現在一切全憑軍司做主,可詳細就不知道了。
剛要走,卻見城門外列陣的大隊兵馬忽然動了。
胡孛兒一馬當先,自城內一條道上趕來,匆匆去了城門外,後方一行人跨著馬,平穩跟來,護送著一輛車駕,直接出了城門。
外面大隊兵馬立即上前護送,絲毫未停。
閻會真仔細看了兩眼,那似乎是軍司府的馬車。
可還沒看清,大隊人馬就走遠了,塵煙散在了風裡……
這幾日趕路正好,天還沒到真正嚴寒之時,白天日頭高照,風也沒見凌厲。
半路上,舜音不再乘車,改而騎馬,也沒有走漫長的官道,而是往南行,走了窄細的山道,再折嚮往東,向中原而去。
如此是難行一些,但可以不用引來太多注意,也可省去不少時日。
中原方向卻早已有人在等著了。
封無疾帶著一群秦州親隨,跨馬帶刀等在半道上的十里亭處,時不時就打馬馳出一段去張望。
近來他每日都會過來,時常叫人出去檢視,沒有動靜就又返回附近驛館。
今日又來,終於遠遠看到塵煙瀰漫,他趕緊打馬去看,先一眼看到了那混賬番頭。
剛到中原界線處,胡孛兒便領著一列兵馬返回了,根本沒往此處來,剩餘的人繼續騎馬引車,才接著入了中原。
封無疾見狀,搶先拍馬而去,老遠就喚:“阿姊!”
舜音坐在馬上,聽見隱約的一聲,自隊伍中遠遠望出去,見到他身影,立即策馬出去:“你怎麼在?”
封無疾快馬衝來,急急停下,道:“原本我還在長安,前些時日聽說涼州忽而閉城,惹得過往商賈都走不通,我擔著秦州防務,日夜急行趕回觀望,在秦州卻又什麼都探不到。正準備趕去長安上報,不想沒幾日收到了穆二哥叫人快馬送去的信函,說讓我在半道等著接你,再一道同往長安。我可是一路叫人找了許多地方,生怕錯過,後來想起你大概會走捷徑,才趕來此處。”
舜音一怔,沒想到他連這都安排了。
封無疾拍馬,與她同行往前,湊近道:“阿姊莫不是為案子的事而來?放心好了,據說那賀舍啜已經招認了,應當不久就會查完全部,還我們封家清白,所以我才又要趕去長安。”
舜音回神,心想順利就好,點點頭,一邊往前一邊說:“還有些其他事。”
封無疾想起前話:“是了,涼州到底出什麼事了?”
舜音抓著韁繩,也不好直言,輕描淡寫說:“事情太複雜,一時難以說清,換了個人做總管罷了。”
封無疾聽得雲裡霧裡,只覺不可思議:“有這事?換誰做了?”
舜音淡淡說:“穆長洲。”
封無疾聽到這名字剛要鬆口氣,又一下反應過來:“誰?”
第八十七章
穆長洲拆著肩頭白布。
肩窩那一刀的傷算不上嚴重,只是後來攻入總管府那晚數次拉弓,用了臂力,才延緩了癒合,如今才算是完全好了。
拆完了,他看一圈這主屋,房內幾乎沒什麼變化,舜音走時帶的東西也不多,妝奩擺在窗下,木架上還留著她一件素青軟綢披風,四處都有她的痕跡。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有色令智昏的潛質,光是看著這些又開始想她到何處了,晚上躺去床上想的也是她在懷間身下的軟柔,腦中心底都快被佔滿,自顧自一笑,扔下白布,攏起身上衣袍,收束腰帶,走出屋去。
昌風等在門邊,見他出來,垂首問:“軍司今晚可回?”
“不了。”穆長洲腳步未停。
昌風也不意外,夫人一走,他就又不怎麼回府了,匆匆追上前去,給他牽馬送刀。
穆長洲跨馬持弓,直接去了北城門處。
城門早已修繕好,城頭上守軍嚴密,遠處巡邏人馬一列一列穿梭不止。
守城官小跑著下了城,到他馬前,雙手遞上城防記錄文冊,頭都不敢抬。
明眼人都知道現在軍司就等同總管了,可他每日一早都還親自過來巡視防務,哪敢怠慢。
穆長洲坐在馬上,仔細翻閱完,遞迴文冊,又打馬四下檢視一遍,絲毫不曾停頓,一扯韁,又再往東而去。
只十數名弓衛始終跟隨在後,連日以來,都是四道城門不停巡視。
往東而去,今日卻並未直去東城門,穆長洲領頭策馬,韁繩一振,忽而馳去了城東一角。
直至那間東寺外,一行人緊隨著他,紛紛勒馬停住。
穆長洲自馬上下來,抽了馬鞍下收著的一柄刀,提在手中,緩步進了寺內。
寺中一如既往的清冷,暗處走動著守衛的兵卒,冬日漸深,寒風瑟瑟,吹散了寺裡縹緲的幾陣誦佛聲,一路走過,兩側都是灰濛濛凋敝光禿的矮樹。
至後方佛塔前,穆長洲止步,拎刀而立。
不過片刻,門開啟,張君奉自塔內走了出來,向他抱拳:“按軍司吩咐,我已見過令狐拓。”
穆長洲不語,邁步往裡。
塔內幽暗的禪房裡忽然開了道門縫,突來的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坐在裡面的人閉眼良久,才又張開。
是令狐拓,他手腳拖著鐵鏈,身上中衣素白,胸口被擒時一刀割裂的傷還包著未拆的白布,下巴上已泛出鬍鬚青茬,頭也不抬地道:“你竟然有臉將我關在這裡。”
穆長洲站在他面前:“至少沒有將你像重犯一般關在塔底,已算客氣了。”
令狐拓臉色陰沉,語氣嘲諷:“你不要以為叫個人過來隨便說幾句過去的事有隱情,就能掩蓋往事了,你的罪狀是真的。”
“總管之位已是我的,真想掩蓋,直接殺了你就行了。”穆長洲說,“如今告訴你有隱情,不過是成全你罷了,要報仇,就得除去所有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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