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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暘大概是林濟最後一個得罪的人,見一次打一次的話言猶在耳,被打的那個人卻已經魂歸黃泉。

也不怪有人說林濟是宋暘殺的。

街鄰百姓茶餘飯後都議論些什麼呢?

皇上微服出行偶遇了某某女子,什麼公主流落民間是百姓最喜歡聽得故事沒有之一。

其次感興趣的,莫過於高門大戶之中的秘辛,但凡傳出些什麼事情,就能七嘴八舌以訛傳訛,編造出不少版本來,各個都能化身坊間說書人。

李清懿說道:「不知道林家還有沒有人會繼續查這件事,總覺得事情還沒完……」

李妙苒接話道:「是呀,那個失蹤的丫頭還沒露面呢!」

幾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李府,一同進了大門,阮氏這回沒有訓斥李妙苒,而是小聲說:「沒想到鄒氏就這麼死了,我之前還在想,以後她回到了林府,還敢不敢作妖,真是沒想到……這也算是報應了,脾性如此卑劣之人……」

李妙苒又在一旁插話,「娘對這種人,您還文雅個什麼勁,她諸多行徑,比卑劣可嚴重多了,根本就是不要臉!」

李清懿噗嗤一笑,姐妹倆鬧作一團。

阮氏伸出手指,一人戳了一下,「行了,今日都累了,一會我讓大廚房將晚膳都送到各院,你們都早點歇息,明日咱們還要去甄府。」

李家人口不多,一向是一家人同桌吃飯,少有各自吃的時候。

今日眾人的確都累了,哪裡還有精神跑去正院吃飯再跑回來。

李清懿姐妹倆各自應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金霞鋪滿西天之時,長澤突然出現在青槐院,李清懿將提前準備好的藥丸交到他手上,囑咐道:「最好用死囚來試藥,莫要傷了人。」

李清懿上輩子跟著秦增,在東廠學了幾樣本事,雖然都浮於皮毛,但有一樣,她學的出神入化,青出於藍。

就是配藥。

重生回來的當日,她知道元衡郡主要到李家來,就讓菘藍去庫房取了幾樣藥材,配置了一種讓人輕微致幻的迷香。

這是最簡單的。

東廠有不少秘藥,適用於各種用途。

上輩子秦增白日裡出門辦公不在府上,她覺得無聊就給自己找事情做,一開始學著辨認藥材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後來就發現自己於此道頗有天賦,不僅能夠精準的按照藥方調配,還常常能舉一反三,琢磨著製出了不少新東西,雖然效果千奇百怪,但有用的也不少。

有幾樣對秦增來說大有用處,所以李清懿重生之後,就想著怎麼才能將這些藥製出來還不會被秦增懷疑。

最後還是決定用老辦法。

有一回去秦府,李清懿藉口說要學點本事,讓東廠的人教她配藥。

秦增一向認為技多不壓身,並未反對,叫了謝嬈過來教她。

謝嬈教的認真,讓她回府之後慢慢練。

李清懿當然「進步神速」,謝嬈被一次次震驚,對秦增說她天賦奇高。

天賦是不是奇高,李清懿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在這一方面,確實學的很快。

這件事情已經醞釀了幾個月,上回見面的時候,她就對秦增說自己調配了一種新藥,讓秦增回去試試。

這不,今日長澤就過來取藥了。

長澤似乎對她這個製藥新手所說的「藥效」不以為然,但還是應道:「是,我一定與大人說明。」

「對了,九重樓的事情如何了?」

長澤拿了藥丸就打算離開,翻牆的動作都已經進行了一半,聞言又爬了回來,「九重樓如此大的工程,需要不少銀錢,戶部和工部相互扯皮,已經鬧了不少時

日。」..

李清懿笑道:「鬧才好,最好把戶部的虧空都鬧出來。」

長澤聞言說道:「是,大人也是這麼說。」

皇上張羅著給穆貴妃修建九重樓,其一是為了捧穆家,其二就是為了引出朝廷蛀蟲,發現問題,激化矛盾,才能解決問題。若一味的粉飾太平,窟窿只會變成無底洞。

國庫充盈,朝廷才有錢養兵,才有糧賑災,才能形成良性迴圈。

所謂居安思危,現在大靖一派國泰民安,抗折騰,就得可勁兒折騰,把暗處的問題都折騰出來,好加以改正,若是等出了什麼事,例如他國進犯,或是連年天災,到時候再想折騰,可就折騰不起了。

「我今日在魏府撞見了太子,太子沒有跟大人說什麼吧?」

「太子殿下並未跟大人提起李大姑娘。」長澤搖搖頭,又疑惑問道:「是否出了什麼不妥之事?」

李清懿想知道太子有沒有跟秦增提起李妙苒,但她又不想讓人知道李妙苒私下裡接觸過太子,便說:「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大人每日已經夠忙的,還要到處抓太子。」

長澤驚訝道:「姑娘是在關心大人?」

李清懿覺得他這話問的奇怪。

自己一直挺關心秦增的,只是她時刻記得自己此時的身份,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不過這樣一來,難免顯得自己不知感恩啊!

難不成長澤等人私下裡都覺得自己是白眼狼?

她乾咳一聲,「畢竟你家大人幫了我多次,我總要要回報一二的。」

長澤笑道:「大人昨日還說,李大姑娘看上去不像是有良心,懂得知恩圖報的,沒想到姑娘一直在找機會回報大人。」

李清懿聞言嘴角不自覺抽搐了一下,「我自是想謝他的,可你家大人神通廣大,我想謝也找不到機會,你替我說一聲,若大人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我隨時為大人效勞。」

長澤想也沒想就接話道:「大人說了,李大姑娘若有這份心思,就抽空去府上走一遭,大人有事要與李大姑娘說。」

李清懿挑挑眉,好啊,在這等著她呢!

人定時分,月牙倒懸於樹梢。

李清懿用了晚膳又小憩片刻,確定二叔二嬸他們都睡下了,才在長闌長寧的陪同下,披著月色去了秦府。

長寧問:「大人又沒說著急要見姑娘,姑娘為什麼不等白日裡有空的時候再去?」

李清懿說道:「夜深人靜更適合說悄悄話。」

長寧聽了,差點絆住自己,栽倒在秦府的牆根下。

姑娘想跟大人說悄悄話?

那會是什麼話?

李清懿到了秦增處理公務的空山居時,對方還埋頭在眾多公文中,暈黃的燭光映著他低垂的眉眼,似明似暗。領口處精緻的松鶴紋繡,也正如他的為人,標格出眾。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出聲打擾,便徑自在門口立了一會。

坐在案前的秦增卻像是頭頂長了眼睛,出聲道:「既然來了,為何在那裡傻呆呆的站著?」

被他說「傻呆呆」,李清懿心中腹誹,面上卻中規中矩的行了一禮:「大人。」

秦增挑了挑眉,衣袖隨著他擱筆的動作輕輕晃動,行止間影暗交疊,「你在本督面前一向放縱,怎麼今日竟還守起規矩來了?」

李清懿眼見他抬頭,一身青錦穿在他身上顯得格外修身挺拔,風華眇然。

她忽然想起一句話,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下觀美人。

秦增見她一愣怔一出神,挑眉問道:「你在想什麼?」

李清懿不由乾笑了一聲:「啊……沒什麼,長澤拿回來的藥,大

人可試過了?」

秦增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試過了,效用奇佳。試藥之人死的驚天地泣鬼神,把別的犯人都給嚇招供了。」

李清懿聽了他的形容哭笑不得,違心說道:「是嗎……我也不知道這藥效用這麼大……」

然而,秦增卻沒有與她玩笑的意思,神色在燭影之下竟然顯得十分暗沉肅然。

李清懿意識到他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對自己說,連忙正色問:「大人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覺得為難?」

秦增站起身,斂住衣袖,將案前的燭火撥了撥,又招呼長澤進來送了新沏的茶水,等人都退下,他才緩緩開口,「十幾年來,我日夜在世族閥門間惘然沉浮,在皇恩浩蕩中寤寐難安。眼下,我的下半生也即將為人所控,不得安寧。」

李清懿不明所以,問道:「難道像大人這樣的人,也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嗎?」

「我這樣的人?在你眼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夠藐視皇權,能夠隨意傾覆世族權利嗎?」

秦增輕輕仰頭,看向那些雕浮門扉之上,寓意吉祥如意的雲紋瑞獸,嘲諷道:「皇宮,是這天下最不吉利的地方,哪怕我受皇上照拂,擁有任何一個人都不曾擁有的自由,那種晦暗也時時刻刻縈繞在周身,無法消散。」

他收回目光,看向李清懿,「所以,我一直想要找一個人,能夠幫我。」

李清懿驚訝的看著他,眸中隱隱有什麼東西在閃動變換,「大人為什麼會相信我?」

她信任秦增,親近秦增,是因為擁有前世記憶。

但秦增沒有。

秦增的目光深入到她的黑眸深處,那裡面有無數複雜的情感相互交纏,卻又無比清澈明淨。苦難或罪惡,似乎都能被其中的堅定凍結成冰,然後消融為無形。

他順手推開隔窗,說:「因為你足夠敏銳聰慧,足夠果敢堅韌。也因為,我能讀懂你的眼神。所以,我信你。」

李清懿突然接收到秦增傳達而來的信任,說不激動是假的,但她此時更關心的是方才秦增說的話:「大人說的,下半生也即將為人所操控,是什麼意思?」

秦增看著她,「之前,你曾問過我的身世。」

李清懿心頭突突一跳,「大人……現在方便對我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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