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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以往上下傳承,先輩走下舞臺雖然有許多悵然,可新的火種熊熊燃燒,代表充滿希望的新篇章要開啟。

然而……

趙柯覺得,一個村子,有些形式也不是非走不可。

隊裡竟然還有個交接儀式!

所有社員面前,餘秀蘭同志僵笑著摘下代表隊委會的紅袖章,一轉身面對親閨女,瞬間垮臉,惜字如金,“手。”

趙柯不敢耽擱一點兒時間,胳膊趕緊送過去,還得主動塞進袖章,然後衝親媽露出一個無害的笑臉。

餘秀蘭忍不住陰陽怪氣,“你還挺著急。”

趙柯:“……那我重來?”

餘秀蘭白她一眼,揪著她胳膊,動作粗魯生硬地捏著別針別袖章。

趙柯一動不敢動,不是因為在這個場合受所有人矚目,是怕餘秀蘭同志情緒不穩定,別她肉上。

好在,餘秀蘭同志還是有母愛的。

手臂平安無事地回到身側,趙柯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

她承受太多了。

終於熬到生產隊大會結束,餘秀蘭好像踩了風火輪,走得飛快。

村裡的青年們圍著趙柯起鬨喊“趙主任”,絆住了趙柯的腳步。

他們看笑話都看到趙柯身上了,趙柯不能忍,扯扯手臂上的紅袖章,想不想找物件了?再看我笑話,我讓你們都打光棍兒。”

她以前在熟悉的姑娘們中就有這個影響力,以後……還真別說。

青年們瞬間穩重,嬉笑著讓開路,“請”她過去。

趙柯步伐加快,期間路過知青們,只看著莊蘭微微點頭示意,就迅速越過。

蘇麗梅望著她的背影,對莊蘭感慨:“感覺以後生產隊會很熱鬧。”

“是啊。”

“傅杭,你說呢?”

蘇麗梅又轉向身後,吉音軟了一個度,

小四海文轉向身後,聲音軌了一個凌,便祝你說呢?

傅杭禮貌地點頭。

蘇麗梅沒得到他的其他回應,撅撅嘴,轉頭去找林海洋說話。

林海洋倒是個很樂意接話的人,沒一會

兒大家就聊得火熱。

方靜跟在後頭,略帶鄙夷地看了一眼蘇麗梅,又用餘光瞥傅杭好幾眼,才低下頭,所有眼神都掩在劉海兒後。

傅杭沒去注意其他人,實際上,他也在為剛剛趙柯看都不看他而產生的煩躁情緒困惑。

趙柯家———

餘秀蘭一回家就繃著臉回屋,趙建國和趙楓父子倆小心翼翼地對視一眼,趙楓耳朵貼在門上聽裡頭的動靜。

片刻後,趙楓回頭,做口型:沒砸東西。

趙柯回家,正好見到這一幕,問:“你幹什麼呢?”

趙楓連忙手指擋在嘴前,“噓——”

趙柯腳步放輕,指指裡屋,小聲問:“生氣了?”

趙建國也小聲回她:“你媽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她要是憋著,肯定是很難受。”

餘秀蘭同志難受,全家都舒坦不了。

看來這個賤,是必須得犯了。

趙柯扯著嗓子喊:“媽,我餓了。”

屋裡叮呤咣啷幾聲,響起餘秀蘭氣沖沖的聲音:“我是你們趙家的廚子啊?自己做去。”

趙柯又喊:“媽,那你想吃啥?”

“不吃。”

趙柯站在門口嘮嘮叨叨:不吃飯哪行?身體都熬壞了,媽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屋裡,餘秀蘭不耐煩,“能不能讓我自己待會兒?”

不能。趙柯:“媽…”

餘秀蘭煩的不行,“媽媽媽,你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我得叫你‘趙主任’。”

趙柯沉默了一秒鐘,“誒”了一聲。

趙楓驚恐,用看勇士的眼神看著她。

趙建國則是立馬退後一大步。

果然,炸點一擊即中,屋裡只靜了幾秒,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門刷地開啟,餘秀蘭怒吼:“趙柯!”

趙柯無辜地笑,又回到起點,“媽,我餓了。”

餘秀蘭胸膛起伏,咬牙切齒:“趙柯,你非要氣死我嗎?!”

於是,新婦女主任趙柯當選後回家不到二十分鐘,就被親媽餘秀蘭同志滿院子追著揍。

趙建國

和趙楓父子怕傷及他們,躲在門後看。

其實跟全家一開始的期望也差不太多,婦女主任和小學老師……這不都選上了嗎?

調了個個兒而已。

只有當事人母女,怎麼鬧騰也掩飾不住內心對接下來日子的茫然——婦女主任/老師到底咋當啊?

整個趙村都在議論今天的大會選舉,唯一落寞、不平、憤怒……種種情緒堆積在一起的,是趙二奶一家。

這小學老師,餘秀蘭一箇中年婦女當,胡和志都當不上。

他們家哪能舒坦。

更何況白搭了不少東西,還暴露了在村裡的人緣。

趙二奶氣恨,“我得找他們去!”

胡和志沉鬱地不想說話,他心裡認為,會有這結果全都是趙二奶的錯,否則怎麼也不會這麼丟臉。

而先前想著回去給趙二奶退東西的社員,回家的途中一商量,胡和志的票數說明除了趙二奶一家之外,還有一些人收了東西選他,他們還東西,不就是主動自曝他們沒選胡和志嗎?

這以後,誰在趙二奶那兒能落著好?

還不如大家全都不認,共同承擔。

所以最後誰都沒有動作,等趙二奶找過來,就堅持他們投了胡和志。

趙二奶氣得站在幾家路口破口大罵:“***,你們

全都選了,那我家和志的票咋會那麼少?還東西!”

這時候誰家在屋裡縮著,會讓人以為是心虛,就全站在家門口。

趙二奶家斜後住著的田桂枝也收了趙二奶的東西,別人家誰選了胡和志,她不知道,但他們家是真選了胡和志,當然不願意還,憑啥還東西?我家寫得就是胡和志的名兒。

旁邊兒,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東嬸兒敲邊鼓:“二奶,你得有證據啊,要不不是冤枉人嗎?”

其他人紛紛附和。

趙二奶罵東嬸兒:“關你啥事兒。”

東嬸兒敢看熱鬧,當然不怕她,“生產隊是一家,咋不關我事兒。”

她這話說得及時,其他收過趙二奶東西的社員們受到啟發,不管票上選沒選胡和志,咬死了得有證據,否則趙二奶就是冤枉人,要找大隊長說理。

事實上哪有

證據。

生產隊的選票一直以來都是結束後就燒掉,就算沒銷燬,村裡字兒寫得好的人也有數,社員們基本都是寫序號,就是倒在面前挨個扒拉,都不知道是誰寫的。

他們就是仗著匿名投票才敢這麼理直氣壯。

平常都是趙二奶耍無賴,現在趙二奶碰上別人對她耍無賴,罵又比不上人家嘴多,乾脆往地上一趟,就開始嚎:“欺負老太太了~我不活了~”

趙芳芳父母都在家沒出來,胡和志更是躲著,只有趙芳芳,在旁邊兒抹眼淚。

鄰居們面面相覷,但事兒卡到這兒,真不能退讓。

雙方僵持。

這時候,東嬸兒說了句:那就找大隊長來說理唄。

田桂枝最憋屈,當即支使閨女包小雨去找大隊長。

包小雨來到隊委會,膽怯地說出來意。

送東西的是趙二奶,收東西的也都是各家的娘們兒,趙新山聽完事情的經過,沒對事情本身表態,只說:“這婦女的糾紛,得找婦女主任。”

包小雨捏著衣角猶猶豫豫,不知道該去找誰。

趙新山對她說:“趙柯已經戴上紅袖章,那就是婦女主任了,當然得負起責任,你去吧。”

包小雨只能又小跑到村東趙柯家,站在院外,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喊:趙、趙主任……

堂屋裡———

一家人正在吃飯,對趙主任三個字兒最敏感的餘秀蘭先聽到動靜,起身朝外頭張望一眼,對趙柯沒好聲氣地喊:“趙主任。”

趙柯無奈,“媽,不是說好了,這茬兒過去了嗎?”

餘秀蘭指指外頭,“找你的。”

趙柯疑惑地放下碗,到門口一瞧,還真有個不認識的小姑娘,你找我?

包小雨小幅度地點頭,兩隻手越發使勁兒地捏衣角,吵架了,大隊長叔讓來找、找你。

她聲兒太小,趙柯走近又問了一遍才聽清,然後就是沉默。

上午才選上婦女主任,趙柯都還沒完全消化,也不瞭解這工作具體的工作內容,中午就趕鴨子上架嗎?

尤其是,前兩天趙二奶剛在

她家鬧一通,被她搶走胡和志的代課機會,還賠了不少錢,估計對她怨氣不少,能聽她的調解?

趙柯再一次確定,她果然不喜歡這種很麻煩的工作,三個月後一定要辭掉。

而她不說話的一小會兒,包小雨的衣角都快要揉爛了。

餘秀蘭出來,詢問:“咋了?”

趙柯簡單解釋了一下。

餘秀蘭當即喝斥她:“那你還不趕緊去?萬一打起來咋辦?”

趙柯還沒有婦女主任的責任意識,聽她這麼說,才反應過來,趕緊跨出院門。

餘秀蘭不放心,也跟著出去。

幾分鐘後,趙柯跑到田桂枝家的路口。

趙二奶還在地上鬼哭狼嚎,其他人可能是怕沾上啥,都站得比較遠。

最重要的是,沒打起來。

趙柯不急著過去,站在後頭勻氣。

包小雨回到她媽身邊兒,小聲喊人。

田桂枝手使勁兒戳了閩女太陽穴幾下,罵她:“昨才回來,讓你乾點兒啥都幹不好!”

包小雨頭被戳得撥浪鼓似的,含淚癟嘴,不敢反駁。

而其他人發現趙柯母女來,下意識喊地還是“餘主任”。

趙二奶躺在地上,瞥一眼餘秀蘭和趙柯,就雙手環抱著胸,閉著眼睛裝死。

田桂枝氣得肺要炸了,“餘主任,你來評評理,東西送給我,我也投票了,憑啥要回去?”

餘秀蘭下意識地說趙二奶:“二嬸兒,你也太不講道理了。”

趙二奶講道理,就不是趙二奶了,她根本不搭理餘秀蘭,“東西不還我,我就死在他們家門口。”

周圍幾家臉色全都不好了。

有一家男人姓範,直接埋怨起媳婦兒:你看你,貪那小便宜幹啥,現在好了?

女人也不高興了,我當時收的時候,你不也沒說啥,現在來埋怨我了!

男人滿臉不耐煩,“行了,還她得了,別胡攪蠻纏了!”

女人跟著脖子,喊:“我就不還!”

“你!”男人說著話就抬起巴掌。

餘秀蘭趕緊打斷:“誒誒,說話就說話,別動

手。”

跟你個娘們說不通。男人一甩手,轉身回家。

他走了,餘秀蘭又教訓他媳婦兒,“東西也沒多少,各退一步,省得吵架嘛。”

田桂枝不願意,“憑啥?!不行!”

餘秀蘭語氣也有點兒衝:“那你們想咋地?”

在場的人——

有死活要要回東西的;有不想承認自個兒言而無信的;有到嘴裡的東西不想吐的;還有純看熱鬧的。

以及,一個被徹底忽略的趙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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