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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花重金供來的菩薩,滿心誠意把自己對未來郎君的願望都說了,不惜塑了金身,可瞧瞧菩薩是如何回報她的。
不幹事的菩薩,沒資格享受她的金身。
祥雲連連點頭,“娘子放心,奴婢明兒就派人去刮,娘子要還不解氣,咱扔它去香爐裡吃灰去。”
晴姑姑則讓秋鶯去關門,把謝家的僕人都關在了外面,只剩下溫家人了,才回頭慌張地問溫殊色,“二娘子,咱們怎麼辦。”
“還有退路嗎?”溫殊色垂死掙扎。
晴姑姑忙湊近道,“有,奴婢立馬送娘子回去,名頭上溫家今兒嫁的可是大娘子,只要二娘子先逃出去,明日謝家來要人,要的也是大娘子......”
一旁的秋鶯聽了一半,眼珠子圓瞪,驚愕地打斷,“晴姑姑這不是要坑大娘子嗎。”
晴姑姑一愣,回頭望向秋鶯,被她那目光看得心頭直髮虛,又轉頭躲開,她倒忘了,這兒還有一個敵方陣營的。
這法子確實是坑了大娘子,可除了這沒別的招數了。
一時之間,幾人都陷入了沉默。
本也沒報多大的希望,溫殊色不想再鑽進死衚衕裡亂撞一回,認命道,“我想好了,謝三就謝三吧,他也同意。”
“二娘子。”
“娘子......”
瞧三人的反應,不清楚的還以為她要去赴死,溫殊色想起了父親同她說過的話,要想和一個人和睦相處,便多想想他的長處,把之前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從腦子裡拋開,當作今夜是兩人的開始,“其實三公子挺不錯,你們看他長得多好看,個頭高,寬肩窄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打馬虎眼,細皮嫩肉比一般娘子還白,別說中州鳳城,這樣的姿色,大酆怕也難尋出幾個,且謝僕射雖辭了官,那也是宰相出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宰相之子,身份比大公子還高,就這宅子,還是聖上賜給謝僕射的呢,有錢長得又好看,簡直是一樁完美的姻緣,我賺了。”
吞了黃連說甜,大抵便是如此。
也不知道是安慰她們,還是安慰自己,說完心頭突然敞亮了不少,甚至還懷了幾分希望。
果然,人要有一個善於挖掘美的心,不為旁的,取悅自己也好。
那人只要不張嘴同她說話,不出現在她面前,憑她腦子裡構造出來的美好畫面,往後她還真能在謝家幸福地過一輩子。
想通了,就安心地住下來。
昨日夜裡從莊子回來後,進門便成了新娘子,一夜沒閤眼,天一亮又上了花轎,疲倦從四面八方席捲來,溫殊色打了個哈欠,不管三人是何神色,起身吩咐道,“更衣吧。”
—
謝劭出去後,便去了謝老夫人的院子。
到了門前,屋裡已經炸開了鍋,一堆人圍著,府醫也來了,剛替老夫人號完脈,讓一丫鬟跟著他去抓藥。
走到門口,險些同一身婚服的謝劭撞上,神色一怔,拱手招呼,“三公子。”
謝劭目光往裡瞧了一眼,問他,“老祖宗如何了?”
“氣血不暢,傷了精氣神,我先開一帖藥,讓老夫人服下睡一覺,明兒再看情況。”
謝劭點頭,抬步跨進去。
裡屋謝老夫人半躺在床上,面色憔悴,喘著粗氣,大夫人吳氏正坐在她身邊陪著,拿瓷勺小心翼翼地往她嘴裡喂水,“要怪就怪那溫家不守誠信,咱明兒就派人去討個說法,母親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聽到身後珠簾響,吳氏回頭見是謝劭,驚了一跳,“新郎官兒怎麼來了。”
“伯母先出去,我同祖母說幾句話。”謝劭沒去看她,往床邊走,等著吳氏給他撤地兒,他一個高個頭突然怵在跟前,像一座山壓過來,吳氏只好起身,“成,好生同你祖母說,別讓她再慪氣。”
屋裡一眾僕役都被打發出去,謝劭搬了個凳子坐在適才吳氏的位置,看了看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的謝老夫人,湊近衝她一笑,狹長的一雙黑眸,笑起來風度神采,勾魂引魄,這張臉可惜溫殊色沒見到,若是見到了,說不定今夜又能少傷些神。
“祖母,實不相瞞,溫二娘子正是孫兒的心頭所好......”
—
好不容易把老夫人安撫好,時辰已過了人定。
溫二也該收拾好了。
昨夜半夜被抓回府當上了新郎官兒,天沒亮又去接親,人有些犯困,匆匆趕回院子。
進了屋,卻見謝家的丫鬟都候在了外間,裡屋兩道門扇緊閉,道她還沒弄妥當,便坐去了外間的蒲團上候著。不知不覺撐著頭,糊糊塗塗地睡了過去,腦袋險些點在了桌上,才猛然驚醒,起身走到裡屋,見還是沒半點動靜,霎時沒了耐心,吩咐方嬤嬤,“叫門。”
方嬤嬤忙上前喚道,“三奶奶......”
謝劭:.......
先前兩人在屋裡的一番商議,方嬤嬤貼著耳朵都聽全了,知道兩人已決定將錯就錯,那往後這位溫二娘子,便也是謝家的三奶奶了,她沒叫錯。
門扇很快從裡推開,晴姑姑走了出來,同謝劭蹲禮,“姑爺回來了,娘子適才等了一陣姑爺,實在沒熬住,已經歇下了。”
謝劭一言不發,臉上帶著肉眼可見的疲倦。
晴姑姑識趣,回頭把秋鶯和祥雲一同喚了出來。
屋子裡的狼藉已收拾乾淨,推倒的高凳重新擺回了原位,靠近床邊的一塊空處鋪了幾層乾淨的褥子,枕頭棉被都放好了,上面並沒人。
不是說歇息了嗎。
謝劭困惑,抬眼一掃,很快找到了人,確實歇息了,歇在了他床上。
謝劭眉心幾跳,這人還真不講信用,不顧有沒有打擾她安眠,毫不客氣地喚了一聲,“溫二。”疾步朝她走去。
立在床前,伸手就要推她,床上的女郎突然往裡一翻,死死抱住身上的雲錦絲被,嘴裡喃喃如夢囈吐出一聲,“祖母......”
軟綿綿的棉被,被她蜷縮成了一團,全身上下裹得只剩下了半顆腦袋,這姿勢,像極了遇到危險的鴕鳥。
吊燈上的紅蠟燃得正旺,偶爾“噗呲”幾聲,火光也跟著跳了跳,謝劭手僵在半空一陣,到底是縮了回來。
要不是他,這會她應該是知縣夫人。
一個女郎新婚當夜才知自己嫁了一位不如意的郎君,沒有退路,只能寄人籬下。
也挺可憐。
腦子裡那可怕的同情心一起來,再也無法下手,轉身去了淨室,退下身上的婚服,洗漱完回到房裡,床上女郎睡得正香。
他咬牙躺進褥子裡,瞬間被地板勒得腰窩發疼。
他堂堂謝劭,何時睡過地上,越想越來氣,同情心蕩然無存,轉頭不甘心又喚了一聲,“溫二,你講不講道理。”
回應他的只有耳邊均勻的呼吸聲,這番翻來覆去,睏意襲來,腰窩子似乎也沒那麼疼了,正要入眠,突然一陣高亢繚亮的戲曲唱腔從前院傳來,隔著好幾個庭院都覺吵得慌,謝劭心火亂竄,翻了個身,用被褥壓住耳朵,何時睡過去的他不知道,睜開眼睛,外面已經大亮。
掀開身上的褥子坐起來,周身如同拉過弓箭,又酸又疼。
散亂的思緒從混沌中拉回來,方才想起了他昨夜娶了個媳婦,轉頭去尋找那位鳩佔鵲巢的罪魁禍首,床上已沒了人。
溫殊色昨晚睡得挺好,床上的褥子墊了好幾層,與她溫家閨房裡的床鋪差不多,又軟又暖,很適合初春的氣候,昨夜一躺上去,睜眼便到了天亮。
趁他還沒醒,她先佔了淨室。
正端著鹽水漱口呢,身後一陣風襲來,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堵到了她身後,劈頭質問,“昨夜我同你說過,我認床。”
溫殊色背對著他,忙抬起寬袖,把嘴裡包著的一口水吐出去,才轉過身。
昨夜面上的新娘妝容已洗乾淨,一張臉素淨白皙,亮堂的陽光從旁邊洞開的直欞窗內照射進來,四目相對,彼此看得比昨夜更清楚,沒了昨夜的明豔,像是剝開了夜色的美玉,她臉上的神色並沒有如他想象中露出半絲內疚,反而拿眼狐疑地打探著他,“認床是心病,多習慣就好了,我看郎君昨夜睡得挺好,這不才剛醒嗎。”
人困極了,哪裡不能睡,她站著說話不腰疼,想提醒她記住自己的本分,卻被耳邊那一聲郎君漸漸分了心。
縱然這門親事並非你情我願,且還雞飛狗跳,但大清早的突然被一位長得還算好看的女郎,喚了一聲郎君,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再看淨室,多寶格上一半的位置已放上了她的東西,花花綠綠一片,無一不在提醒他,他已是有婦之夫。
既然自己已經認下了這門親,他總不能真將她提出去,扶額揉了下眼眶,腳步風一般旋了出去,身上還穿著寬大的衫袍,揚聲叫來了門外的小廝閔章,“把西廂房騰出來。”
溫殊色自從見了他這麼一眼後,一個早上,再也沒見到他人影。
她嫁了三公子一事,很快便會傳到溫家,她得趕在流言出來之前先知會祖母,早上洗漱完後忙打發秋鶯回去給老夫人報信。
找個什麼樣的理由呢,溫殊色脫口而出,“就說我喜歡上了三公子,他英俊非凡,我一看就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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