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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孩童的功課,他亦覺得自己做的粗劣。
謝欲晚靜靜看著他,聲音不算冷:“有我,你何懼?”
徐宴時握著筆的手一緊,輕聲道:“......其實即便那日我沒有因為姜、姜三小姐反駁皇兄,皇兄還是會讓我的腿斷掉的,所以、所以丞相其實不用因為姜三小姐,我,我不是、不是,丞相如果選擇三兄,會更合適。”
徐宴時聲音忐忑。
對於皇位,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的渴望有多少。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那個位置不可能是他的。他看著父皇的模樣、皇兄的模樣,他很怕自己有一日也會變成如此模樣。
小太監的死像是一道鍾,但真的敲響他了嗎?徐宴時不知道,他甚至不知,什麼叫敲響。
是不是生在皇家,他就必須對那個位置有興趣。
就必須像皇兄、三皇兄、五皇兄一樣,機關算盡。
謝欲晚靜靜看著身前的人,他輕聲道了一句‘好’。他心中明白,徐宴時今日這一番自省,只是因為那日在山上遇見了小嫿。
因為徐宴時覺得,是因為小嫿,他才如此待他。
徐宴時能夠承受得住他的恩情,但小嫿的那一份恩情。卻會壓垮了他的脊樑。
謝欲晚知曉,但是沒有絲毫糾正的意思。
畢竟從一開始,他要徐宴時記住的,便是小嫿的恩。
青年一身雪衣伴著月色,離開了宮殿。
他的身後,徐宴時沒了適才的忐忑,而是沉默了許久。
*
回到小院時,天已經快白了。
謝欲晚輕輕望著姜嫿房間的方向,走到門前,卻還是沒有捨得開啟。
她應該已經入睡了。
他的遠處,那顆梨樹不知何時已經光禿了枝丫,上面的花已然謝了,只有片片綠葉。
謝欲晚還是開啟了門。
他走到少女床前,靜靜地望了她許久。
月色很淡,屋內燃著淡淡的香,姜嫿其實並沒有睡熟。
手被輕柔握住,一陣冰涼傳來,姜嫿便醒了。她迷糊地睜開眼,突然看見了今日一直很想見的人,她一怔,不由輕聲喚了一句:“謝欲晚......”
青年一怔,似乎也未想到如此她便醒了。
姜嫿輕輕擁住了他,聲音中還帶著睡意:“不是說今日不回來了嗎?”
謝欲晚將人摟住,怕吵到剛醒的少女:“嗯,本來是準備明日回來的。”
姜嫿垂著眸,輕聲道:“你未同我說你去了何處。”
可能因為沒睡醒,她的意識還有些模糊,否則情形時大抵不會有如此嬌氣的埋怨。
青年輕聲道:“去了皇宮。”
姜嫿睡意醒了一半,抬眸望向謝欲晚。她倒是......也沒想到他如此直言不諱。
她還是有些計較今日想的那些,不有手輕動了動,用他的懷抱遮住自己的神色。她的聲音像是呢喃:“那為什麼又回來了?”
青年輕輕將她擁緊,一股溫熱的氣息從鼻尖傳來。
少女只著一身素白的中衣,夏日的,實在算不得厚。
青年的手在少女的腰肢間停住——
許久之後,月色聽見青年的聲音:“想你。”
姜嫿一怔,輕輕將自己躲入青年懷中,她知曉可能發生了什麼,因為青年很少如此外露愛意。
“謝欲晚,夏天了。”她輕聲說道。
“嗯,夏日了。”青年輕聲回道。
......
兩人說完‘夏日’,突然都停了下來。外面的蟬都安靜了,其實人也該睡了。或許是因為也太深了,或許是因為時機不太對。
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兩個人到底都選擇了‘算了’。
姜嫿靠近青年的胸膛,輕輕地聽著一聲又一聲的躍動。她想起古書中那些她曾以為描繪的愛情,那些美好的足夠讓人心馳神往的愛情。
可或許,生活不是那樣的。
她很清晰地明白——
她愛他,也很清楚地明白,他亦然。
這是話本的結局,可卻只是他們的開始。
她還是會同上一世般嫁給他,還是會十年也無法有孕,或許他耐心一些,再有個十年,她的身子也難以有孕。
彼時她應該還是會聽見那一句‘我們的確應該有個孩子’。
姜嫿眨眨眼,她其實不太知曉愛是什麼。但是如若讓這一刻的她形容,她可能會說——
愛是泥潭。
愛是她明知,他是泥潭。
月色安靜映在地上、樹上、相擁的少女和青年身上。
他們只是相擁著,那一聲‘想念’已經足夠到天明。
這是一個溫熱的夏日。
*
隔日。
姜嫿再醒來時,看見了青年留下的東西。
是一袋糖。
她將上面的結開啟,露出裡面如朝霞的一片。
彩色的糖。
她掀開被子,先是洗漱完,然後沒有用早膳,就掰了一塊。
少女將入朝霞一般的糖塊放入唇中,許久之後,又懷疑地將糖塊吐到了帕子中。即便被口水潤溼了,糖塊還是很漂亮——
姜嫿望著帕子上的糖塊,沉默地去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唇裡面的奇怪味道沒有了,姜嫿又回身望著手上的糖塊。
......這糖看著很貴。
怎麼這麼難吃!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還有糖會難吃?
像是將細細的糖加成了鹽,然後火候只出來了顏色,姜嫿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只知道自己下次應該再也不想用了。
她甚至覺得是自己味覺出了問題。
她想不出謝欲晚為什麼要送這樣的糖給她。
這時晨蓮端著早膳走了過來,姜嫿像是從前晨蓮端著‘鮮花餅’遞給她一樣,將手中的糖塊掰了一片遞給晨蓮。
晨蓮吃得面不改色。
姜嫿一怔,以為自己味覺出問題了。
她輕聲問道:“不難吃嗎?”
晨蓮很認真地點頭:“難吃,小姐下次不要再買了。”
她認真的模樣,讓姜嫿不由笑了出來。
姜嫿將糖收了起來,想著下次一定要讓謝欲晚也嚐嚐這糖的奇怪滋味。有這一方糖的事情,她昨日夢中迴盪的一切反倒成為了虛影,她又掰了一小塊糖,放入口中。
......還是很奇怪的味道。
但是這一次,她沒有再將糖吐出來。
*
另一邊。
橘糖望著面前神色淡淡的公子,想起前些日子,公子尋到她,問她有沒有什麼她沒有給小姐做過的糖。
她當時一怔,幾乎是脫口而出:“霧靄。”
‘霧靄’是一種很漂亮的糖,只是製作工序很複雜,又很容易做壞。上一世她一直想在特殊的日子送給小姐,但是一直等著等著,最後也沒送出去。
青年眸停了一瞬:“要如何做?”
她當時只說了一遍,公子便走了。
後來幾日,她在公子衣衫上,總是能聞見糖的味道。她心中明瞭,想著何時公子會送出去。
原來只是一個很尋常的夜晚。
橘糖抱著一摞書離開書房,隨後拐了個彎,準備到自己的房間。手放上去時,陡然想到了什麼,書一下子全落了下來。
......
“有沒有什麼是你沒有給她做過的糖?”
她......這一世沒有為小姐做過什麼糖。便是那一罐橘糖,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公子送到了小姐院中。
她這一世唯一做過的,似乎只有‘她’給晨蓮的那些月牙糖。既然如此,公子口中又何來‘她沒有送給小姐的糖’一說。
橘糖彎下腰,一本一本撿著書。
雖然她一早便猜到公子應該知道,但是她也一直心存懷疑,因為公子如若知道的話,為什麼什麼都不問她呢?
可公子應該就是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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