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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唇邊含了淡淡的笑,輕聲道:“好。”

少女彎起了眸。

似乎他只需要做到這樣,她便已經很滿意了。

謝欲晚望向她的前路,那是一條對於她而言並不算好的路。

她甚至沒有同他說,要他放下長安的事情,同她和姨娘去江南,也沒有問他從牢獄之中出來了之後官職和府邸要怎麼辦,甚至她也知曉他可能前途多舛、朝廷中處處是敵。

但她什麼都沒有問,就顧自跑入了泥沼之中,牽起了他的手。

笑像是春日的花。

一句又一句同他說著‘回家’。

謝欲晚很難形容心中的感覺,他只是在想,如若這樣她可以在他身旁一生,他即便一無所有又如何。

只是這到底是欺騙,如若有一日她知曉了這些,她要如何看待這些她付諸的善意。

謝欲晚有些發冷,彼時他又要如何面對她。

兩人十指相扣,青年的手還是如往常一般寒涼。已經是夏日,天氣開始有些燥熱,姜嫿望向兩人相握的手,想起從前冬日時,他都會在屋外溫了手,待到手被水燙得暖和了,再進來抱她。

謝欲晚的手很好看,像是白玉一般。

也只有在冬日,在要抱她的時候,才會微微地染上些紅。

姜嫿抬眸,望向謝欲晚。

她其實不太知曉很多東西,但是又好像逐漸開始知曉,哪怕是上一世,她身旁這個人亦是愛她的。

他待她的好,別無所求。暗中做的許多事情,從未向她吐露過一分。她依舊不明白為何,但是以後有許多許多的時間,她可以慢慢地去問。

月光下,她輕輕地笑了一聲。

謝欲晚踏過那盞被摔碎的燈籠,心中的雪止不住地下,那些崩塌的一切開始重建,卻又在下一刻崩塌......

第八十六章

兩人一同到了馬車上。

晨蓮跪坐在桌子前,斟了兩杯熱茶,分別遞過去。在望向謝欲晚時,晨蓮的眸在他染著淡淡血痕的雪衣上停了一瞬。

雪衣上是新鮮的血。

晨蓮望向面前眸色淡淡的公子,也沒說什麼。

姜嫿接過熱茶,輕輕地抿了一口,嚥了下去。淡淡的苦澀味道在唇齒中蔓延開,她卻渾然不覺。

此時謝欲晚正在她對面,她抬起頭,就能同他的眸對上。

那方屬於她的杏黃色荷包,此時正在青年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中。他沒有太用力,只是虛虛地握著。

夜間路上並沒有什麼人,馬車一路都行的很平穩。莫懷在外面驅著車,裡面的三人都很安靜。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了下來。

青年站立在門前,望著這方簡單的院子。夜已經很深,家家戶戶都吹滅了燈。唯有這一處小院,裡面被瑩瑩的燭火映亮。

晨蓮上前推開了院門,輕聲笑道:“公子,小姐,進來吧。”

青年回身,垂下的手中握著那個杏黃色的荷包。

他望向身後的少女,發現她亦看著他。

他溫聲道:“進去吧。”

姜嫿輕聲道:“好。”

就像是從前無數次她曾經在院前待他回家一樣,此時小院門上掛著的那盞燈籠,在風中輕輕地搖曳,不住映出兩個人交疊的影。

院門被晨蓮開啟,青年向院內望去,抬眸是簌簌的梨花。

他怔了一瞬,月光下映出地上雪白的一片,細弱的花瓣隨著輕柔的風,飄落在他手邊,像是院內下了一場不冷的雪。

他身後傳來少女溫柔的聲音。

“謝欲晚,是不是很美。”

他望著滿樹的梨花,輕聲重複道:“......很美。”

一旁的廚房中燃起了燭火,傳來晨蓮使喚莫懷揉麵的聲音:“麵粉,水,麵粉,水,一樣一樣加然後揉在一起就夠了吧,橘糖給我的冊子裡面是這樣寫的。”

“多少麵粉......橘糖沒寫,要不你再加一些。”

聽著晨蓮同莫懷的對話,姜嫿不由笑了起來。許久之後,青年也隨之含了淺淺的笑。

姜嫿從屋子中拿出筆墨紙硯,在亭子裡面的石桌上攤平宣紙,細緻幾筆將小院的格局畫了出來。

除開廚房,還剩五間房間。

月光之下,少女垂著眸,用毛筆在紙上畫著:“這間屋子是你的,這間屋子是我的,這間屋子給晨蓮和橘糖......”

青年一直看著她,聞言溫聲道:“他們關係不好。”

少女一下子咬了筆頭,抬眸望向對面的人疑惑道:“晨蓮和橘糖關係不好嗎?可是......晨蓮會將橘糖的糖帶給我,也會將橘糖的話傳給我,還會......還會用橘糖給她的菜譜給我做膳食。”

青年望向廚房,淡聲道:“那晨蓮做的東西能吃嗎?”

他望著少女咬著毛筆的唇,眸不由深了一瞬。

姜嫿下意識垂下眸,想起晨蓮這些日曾經給她做過的東西。用鮮花裹著麵粉的鮮花餅,沒有餡的包子,半生不熟的麵條......

她輕聲‘啊’了一聲,鬆開了牙齒。

青年淡淡看著她的唇,發現她終於放過了那支‘可憐’的筆。

少女俯頭,將那間房中晨蓮和橘糖的名字劃掉,隨後寫上了莫懷和寒蟬的名字。還未等她再去其他兩件房間分別寫上晨蓮和橘糖的名字,就聽見謝欲晚輕聲道:“他們關係也不好。”

姜嫿一怔,抬眸望向對面的青年。

她猶豫地看著宣紙上畫著的五間房,手中的毛筆許久都揮不下去,像是這輩子都沒遇見這麼難的問題,索性將筆放了下來。

“他們為什麼關係不好?”她疑惑道。

寒蟬同莫懷平日都沒有什麼交集,她的確不知道他們為何會關係不好,還是謝欲晚都知曉的‘關係不好’。

青年望了不遠處:“不知道。”

姜嫿望著手中的五間房,輕聲道:“那怎麼辦,這個院子只有五間房,總不能讓他們誰住在廚房或者雜物間吧。要不晨蓮或者橘糖來同我住吧......”

她聲音有些低,卻還是足夠讓對面的人聽見。

青年清淡地笑了一聲:“那晨蓮和橘糖的關係可能會更不好。”

......

姜嫿望了望周圍的屋子,想著再多隔出來一間的可能性。

她垂著眸,畫著桌上的圖紙。如若將那邊的一堵牆拆掉,可以試一試能不能隔出三間房間。

她一邊算著,一邊用圖紙畫著。

思考的空隙,少女如往常一般咬著筆。

青年始終淡淡地看著,見到那筆又被咬住,他眸停了一瞬。

隨後,在姜嫿未意識到之際,他伸手握住了那支毛筆。姜嫿一怔,青年如白玉一般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她眼前,她聽見他輕聲道:“鬆開。”

一句‘鬆開’,她抬眸望向他,不但沒鬆開,反而下意識咬緊。

青年一怔,手也停在半空之中。

同青年對視了許久,姜嫿終於反應了過來,忙鬆開了口中的筆。青年的手本來握著毛筆的中端,一來一回間,手上便染了墨。

墨順著青年修長的手向裡流,蔓延進了衣袖中。姜嫿一怔,隨後看見那雙修長的手淡淡垂下,墨如血一般,緩緩地順著脈絡滴了出來。

月光下,有一種難言的氛圍。

姜嫿抬起眸,讓自己心思回到手中的宣紙上,輕聲呢喃:“好像不能拆牆,那我還是讓橘糖或者晨蓮來同我......”

青年用帕子輕輕擦拭著自己的手,聲音很溫和。

“讓他們自己選便是了。”

自己選,三間房,四個人,一定會有一個人沒有房。姜嫿也決定放棄思考這個問題,她不懂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們自己決定吧。

反正她的銀錢全都沒有了。

她看著桌上的筆,不由望向青年垂下的手,想起那從脈絡之中滴下的墨。青年的手如白玉一般,墨痕像是血痕,緩慢而蜿蜒地從雪衣中流出來。

姜嫿抬起眸,輕聲道:“謝欲晚,會不會很疼?”

青年怔了一瞬,知曉她是在說牢獄中的事情。在她的想法中,他應該是受了很嚴重的刑罰,雪衣才能被血浸成如此模樣。

月光下,她眸中的關心一覽無餘。

謝欲晚定眸望了許久,才輕聲道:“不疼。”

他掀開衣袖,露出手臂,淡聲道:“你看,都沒有疤痕。”

姜嫿認真看著,青年的手臂上的確沒有疤痕,只有適才染上的淡淡的墨痕。她順著他的手臂望向他的脖頸,青年的面板冷白,若是有疤痕會十分地明顯,但是那些人也不會將刑罰用在如此明顯的地方。

她眼神最後停留在他胸膛上。

那日她撲進他懷中之時,嗅到了很重的腥甜味。她很清楚,那是血的味道。如若傷口不在手臂和脖頸這般明顯的地方,就會在裡面。

那日她想開啟青年的衣襟,卻直接被他擁入了懷中。

青年淡淡地看著她,最後隨著她的眼神,一同停在他的胸膛處。月光下,遠處的梨花下著‘雪’,偶爾一兩瓣飄到兩人身邊。

姜嫿望著他,沒有說話。

青年怔了一瞬,垂下了眸:“真的不疼。”

他雪衣上面的淡淡血跡似乎在提醒著這話的真偽,對面的姜嫿輕輕地掐了一下自己手心。

一種輕微的疼從手心蔓延開,姜嫿溫柔地望著他。

知曉他並沒有說真話,但也知道,他只是不想讓她看見狼狽的模樣。想到此,她便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只是輕聲道:“謝欲晚,你疼了要同我說,不能騙我。”

說著,少女望向遠處亮著燈的廚房,笑著道:“我們去看看莫懷是怎麼揉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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