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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她很久以後才瞭解到的事情,那時謝欲晚已經權傾朝野,謝家也早已不算什麼。即便她曾經暗中問過一兩句,他也只是垂著眸輕描淡寫。
她隨著莫懷到了一旁的一處酒樓,莫懷未說什麼,先是同小二點了一些菜。待到同小二交涉完,他臉上沒有什麼神情說道。
“已經過了日午,小姐先用膳吧。”
姜嫿望著莫懷,輕聲應了一聲。
過了日午,酒樓的人並不多。小二很快就將菜端了上來,姜嫿看著一桌子的菜,都是甜口。
她用筷子夾了一塊松鼠鱖魚,放入嘴中,垂下了眸。
吃的沒有什麼滋味,她怔了一瞬,放下了筷子,望向對面的莫懷:“丞相府是怎麼回事?”
莫懷垂下眸,許久之後才道:“如小姐所見。昨日那幾位長老匆匆忙忙趕來,說既然公子出了事,府中需要他們來主持事務。”
姜嫿蹙眉:“訊息從長安傳到商陽,最少需要兩日。長老們從商陽到長安,最少也要兩日。只是這般算,長老們從知曉訊息到趕到長安,如何也需要四日時間。如今距謝欲晚入獄不過兩日,長老們是如何知曉訊息併到長安的?”
莫懷搖頭,誠實道:“我不知。”
姜嫿眉心微蹙,捏緊了手中的茶杯,許久之後輕聲罵了一句:“欺人太甚。”
她如何想,這件事情也只能是天子的手筆。
*
皇宮內。
徐沉禮跪在大殿之中,望著皇位之上的天子。
“父皇。”只這一聲,一方硯臺直接砸了過去。
“你怎可打斷宴時的腿,那是你的親弟?”天子一邊咳嗽,一邊怒斥。只是因為聲音虛弱,聽著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威懾力。
太子沒有避開,任由硯臺砸在自己頭上。
但天子用的力道並不重,硯臺到太子身前便落了下去。徐沉禮抬起眸,望向天子:“父皇,宴時壞了我們的計劃。”
“那你也不可打斷他的腿,他是皇子,是你母后懷胎十月——”
徐沉禮直接開口打斷了這話:“父皇,是因為他母后才會死!”
天子想說什麼,卻又失去了力氣:“他是皇子,尚未婚配,你打斷了他的腿,他日後要如何面對那些流言蜚語。”
看見天子如此孱弱,徐沉禮知曉自己在這場同父皇的戰役中,終於取得了一點先機。
他望著父皇,近乎殘忍地說:“他只是皇子,也封了王,父皇你為他賜個封地,再賜一門婚,將他趕出京城就是了。至於斷腿的事情,便說是因為狩獵掉進了陷阱之中,被機關夾斷了腿。”
語氣彷彿在處理一個牲畜,而不是自己嫡親的弟弟。
天子沉默地望著面前的太子。
這是他同柔意的第一個孩子,他們為他取名徐沉禮,希望他一生能沉心靜氣,溫和有禮。
他同柔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對於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嫡長子,他們自然也寵愛萬分。
還在東宮時,他和柔意便在想,日後要將打下來的天下交到沉禮的手中。
那時先皇待他並不好,即便身為皇太子,亦會受到許多地方的剋扣與針對。柔意生下沉禮之時,恰逢父皇聽信旁人讒言對他忌諱莫深之時,他們在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
柔意因此壞了身體,後來生宴時之時,才不幸難產去世。
那時沉禮不記事,他也就沒有將這些事情同沉禮講。按照沉禮的性子,若是知曉柔意難產有他三分的責任,沉禮定會被自責所困。
至於宴時,柔意也的確因為生宴時所去世。即便他告訴自己,稚子無辜,但是看見宴時,他便會想起柔意去世之時那雙痛苦的眼。
故而他沒有辦法像愛沉禮一般去□□時,他將宴時給了柔意從前的乳母養育,可他忘了,人心是會變的。
乳母苛待宴時,待到他知曉之時,宴時已經長大了。
萬幸,宴時眼中並沒有任何不滿。
......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大抵是那一日沉禮實在無禮,他生氣之餘對沉禮道了一句:“徐沉禮,且不說朕可以有繼後,即便是嫡子,也還有宴時。你若是再如此不學無術——”
那日他話未說完,因為一向同他頂撞的徐沉禮直接跪了下來認錯。
“父皇,我錯了......”
一向固執的沉禮竟然直接哭了。
他那時嘆了口氣,卻沒有看見這個孩子眼中的陰鷙神情。
從那以後,沉禮對宴時的針對便開始鋪天蓋地了。他也說了幾次,但是沒有什麼成效。漸漸地他發現,只要有宴時,沉禮在許多事情上便會用功許多。
他便放縱了......
能夠成為下一任天子的磨刀石,也是宴時之幸。左右沉禮一直也很有分寸,只是這一次太過分了些。
天子沉聲片刻,蹙眉道:“沉禮,那是你的親弟,不是你的仇敵。”
徐沉禮沒有說話,只是神情依舊有一分不滿。
天子嘆了口氣,宴時的事情並不是此時最重要的事情。他望向下面的徐沉禮,臉上原本的怒火也褪去了大半。
“司家同丞相的事情你準備如何?”
說道徐宴時的事情,徐沉禮都沒有太大的情緒,但聽到這句話,徐沉禮整個人眉心都蹙了起來:“是司禮做下的事情牽連到了我。只是被那小姐摔了一方玉,何至於要那位小姐的命。那小姐偏偏又救過丞相的命,是丞相唯一的學生。”
說到這,徐沉禮望向天子:“父皇你知道的,我對丞相沒有半分嫌隙之心。”
天子不曾點破,但他知曉,沉禮的確對雪之沒有半分嫌隙之心。沉禮無論是登基,還是登基後,都要依仗雪之。
以沉禮的才能如今絕不足夠打理好一個國家,但只要有雪之在,這一切便都不是問題。
雪之雖然從不曾站隊,但是以他同雪之的關係,和他對雪之的瞭解,雪之那般的君子,待到沉禮上位之後定是會細心輔佐。
以雪之的才能,當初能夠為他奪得這個天下。
如今即便是輔佐一個心智有缺的人,亦足夠了。更何況沉禮並不是心智有缺的人。只要沉禮能夠上位,一切其實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只要沉禮日後不是昏庸到雪之所不能容忍,都能夠安穩在皇位上坐一生。
即便沉禮昏庸到雪之所不能容忍,以雪之的性子,亦只會從宗族之中尋一位適合上位的人,取代沉禮。
雪之是萬萬不會以臣身上君位的。
天子嘆了口氣,望向下面跪著的沉禮:“昨日雪之送來了一件血衣和一封請辭書,沉禮,你手下的人,對雪之動了刑。”
徐沉禮怔了一瞬,望向龍座上的天子。
他吩咐過手下人,一定不能對丞相有半分苛責。他猶豫道:“是不是老三或者老五的人他們做的,他們希望丞相同我心生嫌隙——”
說到一半,徐沉禮止住了,他突然想起來從司禮的事情開始,他同丞相之間就已經有了嫌隙了。
他疑惑地望向高座上的父皇,輕聲道:“父皇,在司家和丞相之間,父皇為何要選擇司家?便是司家滿門,如何抵得上丞相一人。”
天子怔了許久,望了望金碧輝煌的宮殿。
許久之後,徐沉禮聽到父皇啞著聲音的那一句:“因為雪之是君子。”
雪之這般的君子,受世間禮法的束縛。
故而即便雪之手中有足夠推翻皇位的權勢,但他還是會安靜地抓入大牢。就像待到雪之從牢獄之中出去之後,看見丞相府已經被謝府的長老們佔據,依舊會安靜地接受。
在君臣之間,在家族之間,像雪之那般的君子只會接受。
待到雪之的勢力被一步步蠶食,彼時他再去同雪之詳談。
畢竟,他所做的一切,從來不是為了打壓雪之。如若雪之能夠心甘情願地輔佐沉禮上位,一切又都好說了。
但是司家就不同了,那日他如若沒有應下司御史的請求,司御史轉身就會去投奔三皇子或者五皇子背後的母族。
彼時,沉禮的登基之路只會變得更艱難。
孱弱的天子咳出了一口血,望著白帕之上的血跡,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留下了一滴淚。
是他對不住雪之。
*
大牢內。
姜嫿看著莫懷上去同獄卒交涉,莫懷塞了許多銀兩,又說了許多話,獄卒們才對著他們點了點頭。
待他們走過時,獄卒還低聲道:“只能在牢房外,半個時辰。”
莫懷低聲應了一聲,姜嫿望了獄卒一眼,發現就是上次徐宴時帶她進來時守門的那個獄卒。徐宴時帶她來時,獄卒直接恭敬地將鑰匙塞到徐宴時手中。
姜嫿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只是眸垂了垂。
謝欲晚的牢獄在最深處,三人一同走了許久才到。昏暗的長道,泛著一股血腥味,已經第二次來了,姜嫿還是有些不太能適應。
到了牢獄深處時,晨蓮和莫懷守在拐角處,姜嫿一人上前。
她手中拿著一盞燭火,只能映亮眼前的路。待到到了謝欲晚牢門前時,她透著燭火,望向謝欲晚。
因為獄卒沒有將鑰匙給她們,這一次她只能隔著牢門望著裡面的謝欲晚。
他面色依舊很蒼白,雪衣上還是沾了些血跡。雪衣上的血跡比起上次要淺了些,想必是換了一身。
她垂下眸,從身後拿出包裹,將裡面乾淨的衣裳遞了進去。燭火映出少女窈窕纖細的影,恰好在青年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們隔著一道木門,少女的手從木門之中穿過,將乾淨的衣裳放在了青年的身旁。
青年從始至終看著她,輕聲道:“如何又來了?”
她垂著頭,聲音也很輕:“想來告訴你,你同我說的事情我做完了。”說完,她抬起眸,望向對面的青年。
她翻開另一個包裹,將裡面的野梔子拿了出來。
青年望著她,直到那朵野梔子被遞到他身前。
少女的聲音很輕,一雙眸認真地看著他:“謝欲晚,你聞聞,是不是很香?”
第七十八章
野梔子很白。
散發著一種濃郁的香,未曾被細緻修剪的枝葉上面有微小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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