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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立在地面上那一刻,抬眸就看見了少年微紅的臉。

於陳見她望過來,忙眨了眨眼,很快又溫聲道:“阿嫿,不要緊張。”

姜嫿看看他通紅的耳,通紅的指尖和泛紅的眉骨,也學著他,輕輕地眨了眨眼,倒也不揭穿到底是誰在緊張。

隨著於陳的目光,她望向面前的府邸,便是尋常的府邸模樣。

於陳領著她進去,她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少年注意著距離,離她始終半尺之遠,偶爾見她步子慢了,也就更慢些。

來到主人家,不四處打量是最基本的禮儀。但是余光中瞧見的東西,姜嫿還是有些訝異。

府內的佈置,一看便是精心設計過的,亭臺樓閣,雕樑畫棟,瓊樓玉宇,看著富貴異常。

但這些驚訝,也只在她心中停留了一瞬。她上一世便是宮廷都是看了個厭倦,這一世見到再好的東西,也覺得不過是尋常。

到底只是一些身外之物罷了。

於陳溫聲為她介紹著府中的佈置,直到路過一片澄淨的湖。她們要穿過湖,便一定會經過那方橋。

姜嫿再抬頭時,於陳已經站在了橋上,他眸中滿是歡喜地衝她招手:“阿嫿,你快來看,這是這湖中最大的紅錦鯉。”

姜嫿邁上橋,同於陳一同向水中望。

只見澄淨的湖水中,有一尾尾魚,其中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一條胖胖的紅鯉魚,大概是旁邊其他錦鯉的三四倍大,此時正在她們腳下,翻著魚肚子撒嬌。

於陳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條最大的紅錦鯉名為‘初初’,是我娘給它起的。說是她和父親第一次相見,便是因為一條紅錦鯉。那時孃親豆蔻年華,父親剛剛及第,在宴會中旁人都在交際時,孃親覺得無聊逃出了宴會,後來就在湖邊遇見了父親。”

“恰巧那時,湖面湧起一尾紅錦鯉,後來父親和孃親成婚,重新修築府邸時,便留了一面大大的湖,其中全部養的紅錦鯉。這是這些年最大的一條,且很長壽,孃親閒暇之時,便為它起了名字。”

姜嫿認真聽著,明曉這些都不是於陳想說的。

直到少年溫聲說道:“古書中常言,紅錦鯉寓意著好運。平日‘初初’身影,都難得一見,阿嫿一來府中,‘初初’便出來了,它一定很喜歡阿嫿。”

鋪墊了許久的少年,終於說出了那一句喜歡。

姜嫿望著於陳,垂下頭,輕聲笑了一聲。

一旁的丫鬟輕輕捂了捂眼,不知道究竟是誰給公子出的主意,這樣也太刻意了些。做完一切,於陳似乎也察覺到了,通紅了臉。

他轉過身,領著姜嫿繼續往前走。

聽見姜嫿含笑的一句“都不像你平日說的話了,是寫了書稿嗎?”直接腳步踉蹌,隨後,小聲地‘嗯’了一聲。

“孃親說,這樣阿嫿會開心些,在下就做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在他的世界中,他從未遇見過像阿嫿這般的人。或許是因為初見那一眼,她是如此地悲傷。

此後的歲月中,他總是在想。

他要讓阿嫿開心一些、再開心一些。

就在他因為心思被心愛之人戳破而羞赧侷促不安時,就聽見身後傳來淡淡的輕笑聲:“開心。”

聽見的一瞬間,一股熱流從指尖湧上耳朵,在姜嫿溫柔的眸光中,少年也輕聲笑了笑。剩下的半刻鐘,少年依舊溫聲介紹著府中的一切,姜嫿認真地聽著。

在這一刻,似乎有一個光亮的未來,在緩緩向她展開。就像她手心中那簇紫色的花,風輕輕一吹,就在溫柔地搖曳。

她重生以來惶恐的一切,都一點一點消失在了眼前。

在她回神之際,已經快到了。

原本應該在大廳中的於夫人,此時正站在屋前,見到於陳後面的她,眸中的笑意一下子就和善了起來。

她原以為於陳會用同她一起去見,卻沒想到,於夫人‘嫌棄’地看了於陳一眼:“我同阿嫿說貼心話,你一個男子在場算怎麼回事?”

於陳羞紅了臉,卻看向了她。

她衝著於陳眨了眨眼,意思是‘不用擔心她’。她被於夫人挽著手,一起走進了大廳之中。關上門的那一刻,於夫人溫柔地看向了她。

那一刻,她想起了還在長安的姨娘。

說來已經一月未見,她雖然派人傳回去了信,但心中還有有隱隱的擔憂。在姜家眼中,她是同人私奔了,這個訊息一定也被他們散播了出去。

她此時若是回去長安去尋姨娘,反而是為姨娘尋麻煩。

最好的法子就是,等她在江南這邊一切安定下來,再將姨娘接過來。在此之前,只能多多麻煩當鋪當家和李大夫了。

於夫人望著她,不知不覺間,眼睛居然紅了。

姜嫿一怔,忙拿出了帕子,於夫人對著她擺擺手,笑著說道:“無事無事,只是聽陳兒說了那些事情,看見姑娘便覺得心疼。若是陳兒能早些遇見姑娘便好了,姑娘的姨娘也能活下來,到時候姑娘帶著姨娘一起嫁到江南來,我也多了個交心的人。”

見到姜嫿沒有說話,於夫人忙揮手:“還請姑娘不要怪罪陳兒,那日是我初見了姑娘只覺得喜歡至極,回來便問了陳兒。陳兒猶豫了許久,說想為姑娘尋一個旁的身份,需要我這個孃親幫忙才說的。”

姜嫿忙搖頭,輕聲道:“於陳同我說過的,是姜嫿要多謝夫人不介意長安那些事情。”

正說著,於夫人想到了什麼,小聲說道:“陳兒父親那事,姑娘也不要介意。府中事務都是我做主,我同意的事情,陳兒他父親便是不同意都不行。”

“少些麻煩,我這邊為姑娘重新安排個身份,彼時他父親即便知曉了,也只能啞口無言。”

這些於陳一早便同她說過,但是當姜嫿真正從於夫人口中聽見的那一刻,還是有些詫異。

她未被人這般珍重過,即便知曉於夫人是因為於陳才對她如此和善,此時真正將這些話聽在耳中這一刻,也不由心中一熱。

於夫人見她情緒尚好,溫柔笑了笑。

“其實在姑娘之前,陳兒從來沒有求過我這個孃親什麼事情。此次多虧姑娘,我才有了些當人孃親的感覺。姑娘出自高門,能夠不嫌棄陳兒身上無功名,是陳兒的福氣。”

說完,於夫人輕嘆了一聲:“說起功名,其實我是惋惜的。陳兒自小就是個神童,三歲成詩,五歲成文,從前在江南這一代都是有名的。”

說著,於夫人苦笑了一聲:“只是世事難料,陳兒六歲那年,有一雲遊四方的老神仙來到府中,說陳兒萬不可踏上為官之路。”

“那時誰會把這般事情放在耳中,直到老神仙走的第二日,陳兒在學堂之時,忽然昏厥了過去,連續幾日高燒不醒。”

“那時我都被嚇壞了,大夫如何都查不出原因,還是陳兒他父親想起來老神仙的話,沉著臉讓下人將陳兒書房中的書都燒了。”

姜嫿一怔,然後就聽見於夫人繼續說:“說來奇怪,那些書燒完了,不過一刻陳兒就醒了過來。我們將那老神仙的話講給陳兒聽,他那時小,什麼都不懂,即便我們不允許,還是自己偷偷尋書學。”

“起初我們沒發現,直到一日陳兒又暈倒了,大夫來了,又是同上次一樣的說辭。我們去陳兒書房中,看見了陳兒偷偷藏起來的十來本書。”

“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幾次,我和陳兒他父親誰都不敢再不信老神仙的話。但是陳兒他喜愛看書,平日聽話的孩子,說了幾次都不聽。”

“他父親沒有法子,只能在又一次燒了陳兒的書後,帶著陳兒在祠堂面前起了誓,說他於陳此生決不為官。這之後,陳兒再看書作詩文,便不會再同從前一般暈倒了。”

說完,於夫人拍了拍姜嫿的手,眼眸紅紅的:“所以多謝姑娘不嫌棄陳兒,日後姑娘嫁進來了,便把我和陳兒他父親當做親生父母。”

姜嫿輕輕點頭,眸也有些紅。

*

被於陳送回小院時,天已經隱隱有了要暗的趨勢。

姜嫿想著今日於夫人同她說的一切,她輕輕地牽了牽前方少年的手。

幾乎是一瞬間,於陳的眸停住,耳朵一下子通紅,對上少女含笑的眼,輕輕向她的方向靠了些。

月色下,最後一段路,兩個人是散步回去的。

*

同於陳分別後,姜嫿推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今日小丫鬟不知為何沒有亮燭火,還只是黃昏,屋子裡面已經暗暗的。

想著也不叫醒某個偷懶的小丫鬟了,姜嫿自己拿了火摺子,向著屏風後走去。

輕聲吹了吹蠟燭,見到更亮了些,姜嫿終於有了一絲倦意。

今日便是欣喜,也是累了。

她輕輕地眨了眨眼,按照時下的規矩,要成婚的夫妻,在成婚前三個月是不能見面的。

這般事情,一般是長輩唸叨,小輩倒是都不太在意。

但於陳那般守禮的君子,從明日,應當就不會來見她了。

於夫人說三月後的六月初八是個好日子,適合成婚,也不算太倉促。

其實是有些倉促的,時下從訂婚到成親一般都需要半年,只是前一世情況特殊,她同謝欲晚從訂婚到成親花費的時間的更短,她便也覺得沒什麼了。

謝欲晚。

陡然想起這個名字,姜嫿眸怔了一瞬。

隨後像是不在意一般,輕眨了眨眸,想著何時去長安將姨娘接過來。這三月,足夠她細細謀劃了。

她只在信中同姨娘簡單講了於陳的事情。姨娘回信時言,這世間,只要是她喜歡和信任的人,便是良人。

*

此後一月。

於陳果然如姜嫿所料,並未再來見她。

只是每日會派一個奴僕,送來一封小信,一盆花和一份禮物。

似是怕她厭煩,每日小信都只有寥寥幾語。

禮物有時是一隻草編的花,有時是華貴的金簪,有時是江南很有名的點心。

每日待到她推開門,小侍就會將東西捧到她身前。小侍總是笑著,最開始她也同於陳一般,多了些害羞的情緒。

可一日復一日,她也就習慣了,甚至每日推開門時都會期待,今日又會是什麼。

直到一日——

她開啟小信,上面是少年雋秀的字跡:“阿嫿,昨日在下在街上偶遇了謝兄身旁的橘糖姑娘。”

“在下從橘糖姑娘口中得知,謝兄會在江南留至七月,念及乘船的恩情,在下同橘糖姑娘表述了想邀請謝兄來府中小住的意願。”

“希望謝兄能同意。”

小信到這裡就結束了。

禮物放在花都被小侍放在一旁,直到黃昏,姜嫿才拆開。

今日是一罐桃花酒。

想起小信的內容,她眸凝了一瞬,即便知曉上一次她那般同他決絕之後,謝欲晚應當不會再出手阻攔了。

但想著那不算長的小信,她還是心會一緊。

謝欲晚不是那一日就離開江南了嗎?

為何橘糖還會在江南這邊。

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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