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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習慣的。

她輕喚了一聲:“夫君。”

謝欲晚眸色依舊平靜:“嗯。”

她不再說話,他亦沒有。

他靜靜看著書,她就側著身,安靜地看著他。

*

姜嫿再醒來時,身側已經看不見謝欲晚了。

她怔了一瞬,卻又覺得,這本才是常態。等到她掀開被子準備下床時,突然看見了屏風前的身影。

莫懷側著身子,小聲說著什麼。

謝欲晚持著筆,時而停頓一下,似乎一邊聽著彙報,一邊批改著文書。

姜嫿本來準備下床,此時又覺得有些不太好,於是默默將掀起的被子放了回去。即便很小聲,她還是感覺屏風前的人影向她這邊看了一眼。

半刻鐘後,修長的身影繞屏風而來。

謝欲晚:“醒了?”

姜嫿點點頭,輕聲道:“外面涼嗎?”

月色順窗而入,映出皎潔的一片。今日的月,倒是殷勤。

謝欲晚瞭然:“想去院中走走?”

看見姜嫿輕點頭,他上前,為她披上了厚厚的衣衫:“這樣,應該不會冷了。外面沒有風,只是白日下了雨,可能有些泥濘。”

他們就像尋常夫妻一般,夜間無人時,他牽著她的手,漫步在一條小徑上。

孤燈將她們兩人的影,緩緩地拉長。

安靜的夜,青年的聲音,很平靜。

“不必尋那些人家的女子了,丞相府只需要你一個主母。至於容貌,品行,端正便好。等到其誕下子嗣,孩子養在你名下,人便打發出去,我喜歡清淨。”

末了,他定眸看著她,溫聲補了句:“小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夫人。”

姜嫿怔然。

隨後心泛開絲絲的疼,像是被輕碾得細碎的花蕊。

她以為,這兩日,會再長一些的......

她對他,甚至再生不起一絲責怪。這幾日他拋下公務,伴在她身旁,為她煮麵,讀書,事無鉅細照料她。

她得知好歹。

他話已至此,甚至承諾她,待小妾誕下子嗣,便將小妾趕出府。

他已退讓至此,甚至為她攬走了‘善妒’的旗,全了她的惶恐。她再要什麼,便是不知足了。

禮數她都懂,道理她都明白,可是為什麼,她的心,還是那麼疼呢......

姜嫿眼眸瞬間紅了,同前面的浩大聲勢不同,今日他這般平靜同她分析利弊,給了十全的法子,她便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不敢看他,幸而此時只有一盞孤燈,能夠隱住她的失態。

像是冥冥之中,上天厭倦了她的狼狽——

“公子,宮中那位傳您入宮。”

她看見謝欲晚鳳眸微動:“現在?”

莫懷點頭。

她手指尖動了一瞬,那一句“我自己可以回去”還未出口,就聽見謝欲晚平靜道:“讓他等著。”

她一怔,他像是沒聽見莫懷的傳報一般,繼續陪她散著步。

之前納妾的話題,也就草草而過。

一時間,姜嫿的心七上八下,只有一股餘下的澀,徐徐蔓延。

“沒事嗎?”

到底是這一句“讓他等著”讓她驚訝了,走了兩步後,她輕聲問道。

她雖早知他年少拜相,地位斐然,但那可是天子......

謝欲晚語氣如常,眉眼平靜:“無事。”

雖是如此說,姜嫿到底不願因自己耽擱了他的公事,過了半刻鐘,就小聲同謝欲晚道:“累了。”

謝欲晚定眸看了她些許,輕聲道:“那我送你回去。”

姜嫿微微點頭:“好。”

“這幾日,府中有什麼事情,就吩咐橘糖去做。”他輕聲叮囑。

姜嫿點頭:“好。”

“過段日子天子要去秋狩,前兩年你恰巧生病了,沒有去,今年要去嗎?若是不去的話,我告個假,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那一帶嗎,等到秋狩的時候,我們乘船去江南那邊。等到了江南那邊,應該就能看見雪了。”

聽見要去江南,姜嫿手指輕微一動,但是也只是應了一聲:“好。”

他似乎察覺出了她的冷淡,但沒有太在意。

她想,或許是她還生著病,他並不想同她計較。

......

許久之後,橘糖才將她從發呆中喚醒。

她怔然,四顧一週,沒有看見謝欲晚的身影。

橘糖啞然:“公子已經走了一刻鐘了。”

她輕聲應下,知曉自己適才失態了。想起剛才發生的事,雜亂的情緒縈繞在她心中,她難得有些煩悶。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橘糖擔憂望著她:“娘子,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姜嫿搖了搖頭,不知要如何說出口。

她的心,很亂。

橘糖沒有強求,將人扶到床上,輕聲道:“夜深了,娘子早些睡,何事也明日再說。今日橘糖就歇在隔間,娘子若是不舒服,直接喚我。”

姜嫿手指動了一瞬,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茫然之中。

橘糖不太放心地看了兩眼,補了一句:“娘子早些睡。”

她輕聲“嗯”了一聲。

一夜無眠。

*

屋內常年會亮一盞燭燈。

故而即使到了深夜,月色全然黯淡的時候,屋內都還有一束微弱的光。

姜嫿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有些怔然。

自謝欲晚在宮宴之上,不顧自身性命為她擋毒箭之後,第一次,她心中有了淡淡的疑惑。

他真的愛她嗎?

似乎,是愛的。

在旁人面前矜貴冷淡的人,在她身邊,即便怒極,依舊溫和平靜。

在她一無所有之際,他牽著她的手,走出了姜家那個困住她十幾年的泥沼。

他教她詩文,予她愛護,同她相伴,甚至在性命之險的情景中,依舊擋在她身前。即便是大夫也說,如若那箭再偏一分,昭昭如明月的青年,便會殞命。

如果這都不算愛,那還有什麼,算愛呢?

正是因為她覺得,他愛她,所以這些日發生的一切,才會讓她茫然。

他曾經教會她的詩書告訴她,愛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要堅貞,要忠誠,要相濡以沫,要生死與共,但這些,難道只是世俗對女子的要求嗎?

他說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夫人,說丞相府不需要再多一個主母。

但他也說,需要一個子嗣。

這真的是愛嗎?

一種淡淡的絕望縈繞著她,她被他捧到了高處,陡然墜落之際,才覺高處之寒。如若她只是當初那個在姜府一無所知的姜三小姐,她嫁給了一個世間平凡的男子,那男子不會告訴她詩文如玉,不會教導她世間道理。

她可以混沌而懵懂地做一個賢妻良母,為那男子納妾,生育子嗣,也同這世間多數女子一般,嫻靜安然地打理後院。

可她沒有。

她嫁給了謝欲晚。

他如昭昭明月,映亮了她恍若泥潭的一生。

第十四章

她開始奢望愛。

可是......到底什麼是愛呢?

*

長夜不算漫長,來不及姜嫿想清這個問題的答案。

等橘糖敲響門時,她抬頭一望,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清晨。

這些年下來,她沒有賴床的習慣,即便一夜未睡,聽見敲門聲,也自然地掀了被子。過了一夜,那些濃烈的情緒,變得有些淡。

就像是,這些日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變成了一根細細的刺。

時而,就紮上那麼一下,細細微微的,但比起年少曾有過的大悲,實在也算不得尖銳和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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