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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寡婦已過不惑之年,掌管著相鄰八大州府中最大的水上商隊,獨撐家門這麼多年,見識過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情,對男女情愛,並無常人那樣避諱。
遭了江頌月一陣憤然難堪的質問,她擺擺手,道:“這是在誇你那個五公子呢。”
江頌月沒見過這樣夸人的,更不想讓她點評聞人驚闕在床榻上是什麼模樣,高聲道:“我說的是他表裡不一,不僅不是正人君子,還是一個目無法紀、善使心計的混蛋!”
“他既做了大理寺少卿,定不會是什麼良善之輩。”宋寡婦對她口中的聞人驚闕的真面目並不吃驚,反驚詫於她的不齒,“你竟一直覺得他是真溫潤君子的?出去後,別說曾跟了我三年。”
江頌月臉面通紅。
在成親之前,她與聞人驚闕並不熟悉,僅有的幾次見面,他都表現得很是逸韻高致、溫柔體貼,和傳聞中的一樣。
而且在大理寺中已經有個不講情面、滿身血腥的司徒少靖撐起凶煞的名頭了,誰會想到聞人驚闕的隨和儒雅樣是偽裝的呢?
“你不要他,是因為他暴露了真面目?”
“不是。”所謂的真面目江頌月也不算被騙,在成親前幾日,她就隱隱有感覺,確認後接受的也算快。
她氣的是,“他裝瞎騙我。”
“騙了你什麼?感情還是錢財?”
江頌月嘴巴一合,有點說不上來。
初知聞人驚闕雙目是裝瞎的,她那麼絕望和難過,一是因為祖母遇險。
那次是國公府內鬥的事情,與她沒有關係,也不是聞人驚闕的錯。
二是因為當時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半盞茶之前,兩人還你儂我儂——突然遭受重大的衝擊,江頌月覺得自己成了笑話,一時情緒崩潰。
悶悶不樂許久,前些日子才想通,聞人驚闕真是戲耍她的話,不至於賠上他自己的婚事,應該拿婚事吊著,在她最沉迷時予以重擊,然後大張旗鼓地娶新人才對。
“不說話,那定不是錢財。怎麼,他騙了你的感情?”宋寡婦沒得到答案,兀自猜測,“我們雲州離京城遠,我聽見的都是被人誇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流言,聽說被休棄後,他日日去找你求和,非你不娶,這是真的假的?”
“真的……”
“那他能用裝瞎騙你什麼?”
“騙我照顧他、可憐他!”
宋寡婦眉梢一挑,道:“那樣的出身,可不缺你的照顧。”
江頌月屢次被駁回,又急又氣,“你到底幫他還是幫我?若是幫他,我這就回京城去了!”
“幫你,這不是幫你分析呢嗎?”
宋寡婦對各種事情都看得很開,從與聞人驚闕短暫的文字接觸,和今日江頌月的回覆來看,她給出一個江頌月從未想過的大膽看法。
“那位五公子怕是在你們成親前,就肖想你許久了。”
江頌月有點生氣,“不要胡說,成親前我倆都沒見
過幾回,而且我問過他的,他沒有意中人。”
宋寡婦搖搖頭,道:“你怎麼問的?”
江頌月記不太清了,糾著眉頭回憶許久,也沒想起,只記得那時兩人在山洞中避雨,搜尋的侍衛正在逼近,她很急,問得很匆忙。
聞人驚闕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在之後讓武夷將軍轉答了“沒有”這兩個字。
宋寡婦換了個說法,“成親前你與他確認過他沒有意中人,那麼他也與你確認了?你怎麼答的?”
這個江頌月記得,她答的也是沒有,聞人驚闕這才提出兩人成婚的建議。
她說了假話,其實那時候她已經惦記聞人驚闕很久了。
江頌月心裡打鼓,她說了假話,那麼聞人驚闕是否也說了假話呢?
洞中避雨那會兒,兩人還不熟呢,他若是說有,喜歡的人是她……江頌月捫心自問,她不僅不會相信,還會覺得聞人驚闕為人輕浮。
可他怎麼會喜歡自己呢?
江頌月心口砰砰地跳,想相信,又不敢信,猶豫了會兒,道:“他怎麼可能很早就喜歡我了……在那次意外之前,我連話都沒與他說過。”
“誰知道呢。”宋寡婦道,“不過這倒是給了他裝瞎的理由——給你個臺階,也給你們兩人創造了接觸、成親的機會,多好啊。”
江頌月被這幾句話說得心神不寧,生出想立刻回京,當面與聞人驚闕確認的衝動。
可她不能丟下祖母不管,也怕自己自作多情了。
江頌月魂不守舍,晚間席宴上也沒能打起精神。
入夜後,她輾轉反側,順著聞人驚闕很早就喜歡她這個思路,回憶著與聞人驚闕成親前,兩人所有的相遇。
最早就是她初被封縣主,入宮赴宴那回,聞人驚闕在湖心亭醒酒,隔著很遠很遠,對她笑了笑。
江頌月對那個笑印象
深刻。
她能回憶起那天大雪中回眸看的一眼,記起回府路上買的熱騰騰的板栗糕,可再之前的與聞人驚闕相關的記憶,她一絲也找不到。
在睡意湧上時,突地,江頌月靈臺一亮,記起離宮時宮人說的一句句。
“五公子約莫是醉酒認錯了人。”
江頌月瞬間清醒,從榻上坐起,迷糊覺得或許那日聞人驚闕並沒有認錯人,他早就認得她……至少是在她十六歲之前!
這個想法讓江頌月徹底沒了睡意,她披衣起,坐在窗臺前,絞盡腦汁向著更久遠的記憶搜尋。
她記憶中沒有,所以是聞人驚闕單方面見過她?
從自己身上想不出,江頌月就從聞人驚闕身上找線索,這麼一想,記起聞人驚闕蹤跡全無的那兩年。
他說過,那兩年裡,曾來過雲州。
.
翌日天亮,連雲生開啟房間就看見了江頌月,撞鬼似的跳起來,“大清早的你一聲不吭站我門口,你發什麼瘋?”
“我想問你,前幾年我在雲州時,你有沒有在我身邊看見過奇
怪的人,或是什麼怪事?”
“最大的怪事就是當年我手下留情,沒把你當男孩子按在地上揍。”
江頌月在雲州那幾年,整日地跟著宋寡婦,可要說相處最多的,還得是年歲相近的連雲生。
那時兩人年歲都不大,連雲生看不慣江頌月這個外來的丫頭比他學的快,江頌月也看不慣他遊手好閒,兩人沒少吵架和相互捉弄。
江頌月想著,她對聞人驚闕沒印象,很大可能是因為當初她腦子裡只有與連雲生作對,沒有過多觀察周圍。
或許連雲生有發現什麼呢?
“我認真的,你仔細想想我身邊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連雲生見她神色焦急,一邊往前廳走,一邊嘀咕:“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上哪兒想的起來?”
兩人從後面庭院走到前廳,遠遠看見大早就來府上商議出海事宜的船工,連雲生終於有了點兒頭緒。
“奇怪的人沒見著,怪事還真有。你記不記得,就是你回京前,咱們不是跟著大嫂去了趟汀江嗎?那幾個月裡,一跟你對上我就倒黴……”
江頌月回憶了下,問:“難道不是你看在我要走了的份上,讓著我的嗎?”
連雲生兩眼一翻,道:“你想多了,我計劃著趁你離開雲州之前,好好捉弄你的,屢次不成,我還莫名其妙著呢,差點真以為有菩薩暗中保護著你了。”
江頌月一直以為那幾個月是他收斂了性情,意識到並非如此後,急切地問他詳情。
“記不清了,比如說我想設陷阱將你絆下水……”
那時兩人都是十五歲上下,他沒江頌月穩重,總被嫌棄,就想捉弄人。結果江頌月沒事,他從船舷邊轉身時,膝上一痛,莫名倒栽進了水中。
江邊水淺,無需鳧水也淹不著,只是渾身溼透很是狼狽。
連雲生記得那日他在水中撲騰時,江頌月幸災樂禍,直說他是王八。
“一兩次就算了,每次都是我倒黴,你說算不算怪?”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現在回想起來,連雲生還是覺得詭異,“你怎麼忽然問起這事?怎麼著,不會真有什麼鬼神跟著你吧?”
江頌月神情恍惚,沒有回答他,怔忪片刻後,揪著他繼續詢問,直到連雲生再也想不出其他怪異。
接下來幾日,江頌月離了魂似的,總是心不在焉。
江老夫人最初有些擔憂,細心觀察後,發現她是疑惑居多,沒有苦悶和傷懷,便由她去了。
到月中這一日,雲州有盛大的賞花節,江老夫人被宋寡婦帶出去看熱鬧了,江頌月興致缺缺地留在連府,仍是想不通自己最早何時與聞人驚闕相遇過。
她時而埋怨聞人驚闕早早就認識她,瞞著她不說,時而懷疑是自己想多了,或許兩人以前根本就未曾相逢。
正對著窗外錦繡花團唉聲嘆氣,府中侍婢通傳,“縣主,京中來人,說是錢雙瑛姑娘派來的,有話與縣主說。”
江頌月心尖一動,連忙去前面見人。
臨行前錢雙瑛說過,一旦聞人驚闕有異動,會立刻來通知她。
他能有什麼異動值得人跑來傳話?
江頌月心裡猜著,還有點憂慮,也不知道他肩上的傷好了沒有……
腳步匆匆到了前面,風塵僕僕的傳信人一口茶未來得及飲下,看見她,連忙放下茶盞,道:“縣主,京城不知何處起了流言,說五公子離京那兩年曾在夜鴉山與賊寇廝混,就是夜鴉山那早死了的三當家!”
江頌月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緩了緩呼吸,道:“你再說一遍。”
“京中有流言說五公子曾入夜鴉山為匪,驚動了宮中,據說皇帝要親自查閱所有山匪口供……聞人五公子已經被暫時革職,國公府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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