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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茹安笑著記下,想起另一件事,好奇道:“我聽丁夫子說,你還登臺唱過戲,可是真的?”
“他竟把這事都說出來了?”師明鏡略顯僵硬的收了筷,有些不太自然道:“他還說我什麼了?”
“沒說你什麼,只說了你這些年遊歷的經歷,我覺得新鮮,便想問問你真假,你這樣四處亂跑,家裡人都不管著你的嗎?”
師明鏡之前並不認得慕茹安,只當她是一般的商賈,所以話沒說太明白。
“我爹常年不在家,逢年過節都不一定能回來,母親生下我不久後便過世了,因此我爹頗為寵著我,家裡哥哥也總為我打掩護,所以我在外胡鬧的事,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叫我在家悶著,豈不活活悶壞了?”
慕茹安深有同感,只是她從前都是偷著去偷著回,還不敢像師明鏡這樣明目張膽的去,不由得有些羨慕。
聽她提起家人,她也想到了遠在京城的父親和母親,兄弟姊妹。
傷神一陣,慕茹安打起精神,繼續同師明鏡笑道:“我聽阿窈說你是第一回來烏州,一會兒我帶你聽風樓喝茶聽曲,那是烏州最有名的茶樓,你唱過戲,等會順道也給我講講戲唄?”
師明鏡爽快答應。
慕茹安說完,湊到蘇窈身邊,把頭探到她視線底下,含笑道:“阿窈,一會兒一起去麼?”
這時,師明鏡也湊到魏京極身邊,含著幾分期待道:“殿下要一起麼?”
魏京極沒應,抬眸看向蘇窈。
梁遠見狀上前道:“正好殿下今日在聽風樓約了人,順路可送姑娘們一程。”
師明鏡發覺魏京極的視線落在蘇窈身上,也看向她。
蘇窈彷彿沒有察覺,搖頭道:“腿還有些痛,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吧。”
慕茹安雖想拉著蘇窈一起去,可蘇窈腿傷未愈也是真的,聞聲只能點頭,轉而看向師明鏡時,她忽而發現師明鏡正毫不遮掩地盯著魏京極的側臉瞧,邊瞧邊笑,連筷子都忘了動。
慕茹安露出點意味深長的笑,撞了撞師明鏡的手,道:“你們認識?”
師明鏡便將那日魏京極出手解圍的事說了出來,說完,她有些忐忑地看向魏京極,可惜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反應。
慕茹安覺得有趣,“這天底下竟還有這麼巧的事,那你與魏公子也太有緣了。”
師明鏡笑了笑,用魏京極聽不到的音量,與慕茹安咬耳朵道:
“我也這樣覺得。”
蘇窈坐在她們兩個身旁,將她們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用完午膳後,吃飯的人,伺候的婢女,皆三三兩兩離開。
魏京極與她們一道出了門。
而一刻鐘前還歡聲笑語不斷的院子,此時安靜的能聽到枯黃的闊大落葉垂落水面的聲音。
白露前去收驗侍女們的活兒,蘇窈傷的位置正是腳踝,若非必要,便不會穿著錦履,她脫下後便靠在臨窗的牆壁上,雙.腿伸直,也沒叫其他人進來服侍。
屋子裡寂靜的發慌。
她大腦放空了一會兒,索性閉上眼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蘇窈耳邊傳來輕輕的“叩叩”聲。
像有誰在敲窗戶。
她睜著惺忪的睡眼,反應過來是哪的聲音後,反過身去開窗。
窗戶開啟,鑼鼓聲率先傳入耳畔,還有咿咿呀呀的唱腔,陌生的動靜叫她分神了幾息,才凝眸望向敲窗的人。
青年趴在她窗前,逆著光,每一根頭髮絲都纖毫畢現,周身隱約鍍著一層光暈。
“我把茶樓的戲班子叫來了。”
蘇窈看著他愣了一會兒,恍然明白過來府裡的聲響從何而來。
“你不是同她們一起去看戲了?”
魏京極瞧她時要低著眼,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分外溫和,平常難掩的漠然疏離之感也驀然變得可親可近。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你不想看?”
“我哪想看了?”
“不想看,你用膳的時候又是為何不開心?”
蘇窈下意識想反駁,可對上青年那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漆眸,她話到嘴邊,忽然覺得無所遁形,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的確有些說不出的空落。
不知為何。
衝著去看戲聽曲的慕茹安和師明鏡白走一趟,此時也跟著回來了,不過她們比魏京極慢了一步,這會子才邁入院子裡。
魏京極見她們來了,將疊在視窗的雙臂放下,又看了蘇窈一眼,便不急不緩地踏入小徑離開。
慕茹安作為全程目睹了魏京極是如何砸錢買下一整個戲班的人,眼下又見魏京極與蘇窈說話,心裡悠長了嘆了口氣,嘴裡小聲嘟囔道:
“其實他要是一直把阿窈當做妹妹,那倒也挺好的……”
她話說的小聲,咬字也模糊,師明鏡沒有聽清,可當兩人走到蘇窈門口時,師明鏡卻好似聽到了她的話一般,揚唇道:“他對妹妹這樣好,日後看來對自己的女人也會很好。”
蘇窈剛想讓白露端茶上來,聽到這一句,卻有些失神。
三年前,乞巧節,她看了魏京極放給她的焰火之後,對盛華說了一句。
——【太子哥哥人就是這樣的,可他對人好起來也是真的好,如今他這樣待我好,婚後便會加倍待你好。】
如出一轍。
慕茹安與師明鏡來尋蘇窈,是為了與她一道去府裡聽戲,她原就在蘇窈府上弄了個戲臺子,與蘇窈也會時不時去聽一場,如今有了新戲班子,也只收拾些器具便能用。
猛不丁聽到師明鏡這句話,她很想勸她一句知難而退,可想到她方才在馬車裡說的話,還是沒有多言。
戲班裡的人都已來了府上,蘇窈也不打算掃興,便收拾了一番,與她們一道去聽戲。
戲臺子修了兩層,灰瓦白柱,與府內建築融為一體,層收式藻井上雕刻著名戲裡的忠孝人物,臺上佈置一番,便燦燦如珠宮貝闕。
優伶正在屏門後穿衣演練。
蘇窈與慕茹安坐在臺下,師明鏡陪著她們坐了會兒,便不知往哪裡去了。
慕茹安吃著案上的糕點,欲言又止了下,才試探著問道:
“阿窈,你對魏京極,可還有意?”
蘇窈一頓,像是有些奇怪她為何突然這樣問。
慕茹安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小聲道:“適才回來的路上,明鏡同我說,她心儀魏京極,還說,還說……讓我幫她,告訴她魏京極喜歡什麼東西,有哪些忌諱之類,她好投其所好。”
“我當時想,若魏京極另與旁人在一起了,你們之間不就斷乾淨了麼,所以我也沒有第一時間回絕。”
不等蘇窈回答,慕茹安就拍著胸脯,笑著表忠心道:“不過阿窈你放心,不管認識多少朋友,你在我心裡永遠排在第一位,若你還對魏京極還有意,我絕不會幫她,絕對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但是,若你早已不喜歡他了,我覺著,讓魏京極身邊多個女人也好,起碼日後省去了你許多麻煩。你覺得呢?”
蘇窈沉默了一會兒,紅唇微啟。
“你告訴她吧。”
這算是默許了?
慕茹安試圖透過她的眼睛看出點什麼,可什麼都看不出,她若有所思的點頭,不經意一撇身側,卻魂都嚇沒了——
“魏……魏京……魏公子。”
這一聲,音調起承轉合的簡直比臺上唱戲的人還要到位,包含了驚訝、驚悚、慌亂,急轉直下等諸多語氣。
蘇窈聽得心裡一緊,回頭一看,果然瞥見魏京極在他們身後,
不到五步的距離。
對上青年看不出什麼情緒的表情,她彷彿也被慕茹安傳染了慌亂。
“你什麼時候來的?”
魏京極嗓音輕緩,淡淡道:“剛來。”
剛來,那他到底聽到沒有?
蘇窈看上去有些躊躇。
倘若直接問,多半也只問不出什麼,到最後變成自己胡亂猜測。
魏京極似乎並不打算問什麼,面色如常的坐在了蘇窈旁邊。
尋常看戲,男女需得分席,可這是在蘇窈自己的府上,便無這許多規矩。
姿態嫋娜的侍女們上了茶水,點心,退到座位旁等著吩咐。
蘇窈在魏京極在她身側坐下的那一瞬,眼底的情緒便完全斂住,纖長的卷睫掩去心思。
就算他聽到了又如何呢。
從她離開京城那一日起,便預設了會有這樣的情形,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亦會有主。
並不會因為她一句話而有所改變。
蘇窈真正有些不自在的是,在看到魏京極突然出現的那一刻,她心裡冒出一種類似於心虛的情緒。
這並不是好兆頭。
好戲登場,優伶逐個上臺,露天飛簷下,深厚老道的唱腔在園子裡迴響,胡琴激昂,長笛悠揚。
臺下戴金著錦,貴不可言的年輕人裡,只有慕茹安在認真聽戲。
師明鏡在魏京極來後不久便又出現,十分果斷的坐在他身邊,“殿下,我方才叫你你怎麼都不理我?”
魏京極正低頭選戲,表情很淡。
“梁遠。”
梁遠從旁邊過來,會意點頭,朝師明鏡道:“師姑娘,勞您起身。”
師明鏡看上去有一絲不情願,可還是起身了,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
如此一來,從左往右便依次坐著師明鏡、梁遠、魏京極,魏京極右手邊則坐著蘇窈,蘇窈身邊則是慕茹安。
臺上演的是《漢宮秋》,這一場戲蘇窈已聽了不下十遍。
正有人唱著——
“四時雨露勻,萬里江山秀。忠臣皆有用,高枕已無憂。守著那皓齒星眸,爭忍的虛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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