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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宮已經萬籟俱寂,梁遠不敢放鬆,就站在書房側面的花廳裡候著。
看到魏京極風塵僕僕的回來,他才鬆口氣,“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魏京極眸子裡波瀾不驚,嗯了一聲,徑直往書房走。
等他簡單用過晚膳,梁遠也將今日東宮的情形稟報了個清楚。
末了,才從袖子裡拿出東西:“殿下,這是段凜送來的拜帖,他說他有重要的事想求見殿下。”
拜帖一拿出來,魏京極便冷掃一眼,彷彿那不是拜帖,而是他和蘇窈的喜帖。
梁遠察覺到了他的不悅,道:“微臣這就回絕他。”
“慢著。”
魏京極走近,拿起請帖,隨意翻了兩眼,段凜是翰林院學士,訊息靈通的多,也知道他被禁足半月一事,因此帖上只寫了半月之後求見,事關蘇窈。
這是想徵得他的同意,好名正言順的娶她。
魏京極將拜帖甩在案上,不再多看一眼,轉從青玉筆山上挑起一支筆,輕描淡寫道:“見。”
“是。”
————
因蘇窈生著病,段凜上下值晨聚昏散,抽不出身,等到夜裡了,也不好再去郡主府,故他將此事告訴了慕茹安和盛華,他知曉她二人與蘇窈關係最好,望她們去陪陪她。
慕茹安聽說後,當日夜裡便來了。
一推門,就見少女神魂俱散似的呆坐在床頭,眼裡沒有焦距,像是在看案上的桃枝,偏偏眼底空無一物。
她關上門大步走到她榻前坐下,“怎麼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是得了風寒麼?還覺得哪裡不舒服?”
——“還有哪裡不舒服?”
魏京極的聲音猛地在蘇窈腦海中響起,彷彿近在耳畔,她眼皮快速眨了兩下,神思歸位。
“沒事。”
慕茹安狐疑看她兩眼,手背量了量她額前溫度,放下心來,“風寒好生養幾日便好了,病中不要多思,影響恢復。”
蘇窈嗯了聲,側首瞧她,“你怎麼來了?還知道我病了。”
“還不是你的好表哥告訴我的,今日一大早往我府上送帖,我收拾了一下就趕來看你了。”她語帶揶揄,半眯起眼睛看她,“不過我倒是好奇,他是怎麼知道你病了的,看來這些日你們相處甚歡啊。”
房中安靜了一會兒,蘇窈的側臉沐浴在暖黃色的燈下,許是肌膚過於白皙細膩,連這樣的昏暗遲暮的光線都蓋不住她的美,燈下看美人,將她精緻的五官顯得更有韻味。
她遲疑著掀起眼皮,“我應了他的求親了。你說,我能嫁給他嗎?”
第19章
慕茹安愣了一秒,旋即喜道:“答應了?這是好事啊!你看著怎麼還愁眉不展的?這問題也問的奇怪,答應了他的求親,那自然是要嫁他的!”
蘇窈細眉擰成結,手指捏緊被褥。
“等等!”
慕茹安忽道:“你該不會是答應了他又想反悔吧?”
“不是。”
“那有什麼不能嫁的,誰管天管地還管能你嫁人,聖人點鴛鴦譜都會避開有婚約的女子。雖然我也不想你那麼早嫁人,可老實說,段凜人挺好的,這麼年輕的探花郎可不多見。
況且書香門第出身,他母親又是你姨母,這不是親上加親?對你周全體貼也就罷,他愛屋及烏,待我都很客氣,比京中那些出言無狀的王侯公子好多了。”
蘇窈惴惴不安一夜,魏京將的話像在她腦中紮了根,一面覺得他應當做不出這等事,一面又想,萬一呢。
這會聽了慕茹安的話,她忍不住往好了想。
聖人尚且顧慮良多,魏京極是太子,等他繼位,後宮佳麗三千,年輕時候說的話哪還能記得。
慕茹安陪著蘇窈說好一會子話,將人哄開心了,戌時趕回府去。
盛華是收帖後的第二日去探望蘇窈的。
她從宮裡出來,直接讓人往郡主府去,搖晃的馬車裡,蘇窈在乞巧節上說的話,和姑母方才與她的對話不斷在腦海裡重複。
——“盛華姐姐莫要生氣,反正在我這兒,你是我認定的唯一的嫂子,那日你不是問我太子哥哥選妃的事情麼?我可以告訴你,你是他的第一選擇。”
——“真的嗎?”
——“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
……
——“姑母,太子殿下還未命人送名冊入宮麼?似乎已經過了許久了。”
——“還未來得及同你說,前不久,太子進宮,帶著那沓畫像去尋聖人,兩人在御書房內待了許久,最後不歡而散。聖人後來叫人銷燬了畫像,對此事閉口不提。”
——“不歡而散……畫像裡都是聖人和長公主挑的,難不成殿下有心儀之人,不在畫像上?”
說到這時,賢妃意味深長地看向她,悠悠道:“我倒覺得在。不過,她的身份只配的上側妃,哪有未立正妃先立側妃的道理,我猜聖人是想讓太子同時迎正妃和側妃進門,太子不願,這才起了爭執。”
盛華坐在蘇窈的榻前,親端了藥來,溫聲道:“今日可好些了?”
病中見美人更顯嬌弱,少女倚在床頭,雪膚紅唇,氣息微微,精緻猶如易碎的瓷器。
“好多了,多謝盛華姐姐來看我。”蘇窈垂眼,頓了會道:“段凜哥哥也真是,不過是小小的風寒,他怎麼還到處叫人來看我。”
“嘴上這麼說,我瞧你心裡受用的很。”盛華攪著藥勺,吹涼了餵過去,笑道:“這還不好啊,這樣體貼的郎君可不好找了。”
本來聽了前半句,蘇窈略有些害羞,到後半句,她瞬間聯想到魏京極,想到盛華與他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之前還同盛華姐姐說,她是魏京極的第一選擇——在魏京極讓她看到的畫像裡,盛華確實是第一個被圈紅,位於最上層的。在她說,盛華是最有可能成為他的太子妃這句話時,魏京極也沒有否認。
可事情忽然峰迴路轉,以至於她面對盛華時都有些不自在。
也許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盛華忽然提到了魏京極,“太子殿下被禁足了,你可知道?”
蘇窈搖頭,“不知。”
“那日太子殿下在茶樓喝醉了酒,聽見幾人在背後議論你,動了怒,命人將那一行人的腿都打斷了,玄武街巡視的武侯說,他們那幾人是被逼著用手爬回去的,爬了一夜,黎明時分才回到府中。
後來便有人呈摺子給聖人,聖人也動了怒,命太子殿下在東宮抄寫佛經。”
蘇窈下意識問:“說了我什麼,竟叫他這樣動怒?”
盛華看著她的眼睛,“胡亂揣測你與殿下的關係,說殿下遲早會娶你。”
說話時,盛華一直在觀察蘇窈的神態,沒有錯漏她任何一絲異樣的表情,令她感到失望的是,蘇窈聽到這話,眸光輕閃,似有些心虛慌亂。
盛華失望地捏緊勺子,既然她和太子殿下兩情相悅,為何又要說那些話來給她希望。
看她在中間像個傻子似的轉,她可曾真心將她當成朋友?
蘇窈不想在盛華面前提起魏京極,也不知該如何向她開口,正想扯開話題,盛華卻將碗擱在一旁。
她道:“我才想起來,今日寧安縣主要來尋我,昨日接了段凜的帖,今日著急趕來,沒給她留口信,時辰不早了,她也該到府上了。”
蘇窈仰頭看她:“那盛華姐姐你先走吧,我讓白露送送你。”
“不必,叫她服侍你喝藥吧。”
語罷,盛華撩起衣柏,長睫顫了幾下,挺直腰走出門。
蘇窈聽著遠去的腳步聲,煩悶地嘆了口氣,自己拿起藥碗,喝了一口濃稠的藥汁。
白露適時進來,將一封帖子送來,順勢接過藥碗,道:“郡主,這是長公主府送來的帖,您要不要看看?”
郡主府每日的請帖能裝一匣子,各位夫人的賞花宴,垂釣宴,同窗的各類酒席等等,應接不暇,近日因著蘇窈生病,全數都拒了回去,只這一份留了下來。
蘇窈開啟一看,頗為意外,“長公主聽說我病了,邀我去酈水山莊裡住幾日。”
不曾想段凜哥哥竟這般細緻,長公主那他都去送了帖。
一個小小風寒,如今她身旁好友人盡皆知。
蘇窈失笑,心卻像是被人用棉花拂過,暖洋洋的。
“酈水山莊?那可是個好地方,清幽又靜遠,還能泡湯驅驅風寒,養病再好不過了。”白露回憶道。
蘇窈其實是個不願意折騰的性子,可也不想拒絕段凜的好意,欣然點頭,“確實是個好地方,你扶我起來,我給長公主回帖。”
白露服侍蘇窈回了帖,即刻著人安排下去,眾僕婦丫鬟壓著聲兒,匆匆忙碌起來。
上一回來酈水山莊已是幾年前的事,郡主府早先的隨侍也都記得規矩,此次出行顯得遊刃有餘,晚間行李便備好了。
長公主府的一等侍女鶯兒早早的便乘了轎來,先是仔細問了問蘇窈的病況,才道:“郡主莫怪,原先殿下是想親自過來瞧瞧您的,可近日府上在做法事,殿下抽不開身,也怕臨時離開惹得真佛怪罪,反對你不好,只能派我來瞧瞧。”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病,只是風寒,勞殿下記掛準我去酈水山莊休養,我怎會怪殿下。”
鶯兒笑道:“那殿下就該放心了,等郡主病好了,可要去給我們殿下瞧瞧,也好叫她安心。”
“應該的。”
兩人共乘一轎,長公主名下的地產,鶯兒都是熟臉孔,比官家小姐的臉面都管用,有她領著他們去,公主府的侍衛一路放行。
就在蘇窈動身後不久,段凜便來了郡主府,總算到了休沐的日子,他起了個早,卻還是沒趕上。
門房與他道:“郡主受邀去長公主殿下的山莊養病了,應需住上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段凜有些意外,一連幾日沒見著她,也不知她好些了麼,想到她還要在長公主的山莊裡休養數日,又需好一陣子見不著人,心下不免失落。
府前人來人往,他站了一會兒,決定去山莊尋她,就算只能看一眼,他也好安心。
思及此,段凜又轉回,問是哪個莊子。
門房想了想,回答:“酈水山莊。”
與此同時,東宮也收到了訊息。
梁遠抓著信鴿的腳,取下一筒信,鬆手,信鴿撲騰翅膀飛走。
魏京極正在武場練劍,刀槍劍戟擺了幾架在旁,靠牆的位置放著數個靶子,長弓利箭有序放置。日頭毒辣,他赤著上身,手持一柄紅纓槍,胸腹和腰背處肌肉緊實成塊,似藏有狂勁的爆發力,隨著行雲流水的動作,汗水成汩流下,隱沒潤溼在玄色長褲褲頭。
梁遠等著魏京極停下,雙手奉上信件,道:“郡主已經前往酈水山莊。”
魏京極深邃的眉眼染上凜冽鋒芒,尚來不及褪去,彷彿又成了戰場上掌生殺予奪的悍將。
他輕喘幾口氣,音色低啞,“嗯。”
梁遠都忍不住耳朵發麻,心中告罪一番,正想告退,就又聽到一句:“這裡交給你,我再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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