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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再說話,褚桉宮的大門敞開,冷風呼嘯地刮進來,吹得人臉頰生疼,骨子裡彷彿都冒了點寒意,鶴氅有點擋不住風,有人不禁攏了攏衣襟,想讓自己暖和一點。

眾人不知等了多久,只覺得腳都要站麻了,外間終於傳來一陣腳步聲。

許順福臉色不好匆忙趕回來,恭敬地低下頭:

“皇上,常太醫發現翊和宮四周的地面都被紅花水浸泡過,甚至翊和宮內燃著的香爐底部都藏著紅花。”

翊和宮最後會燃著香爐,是要蓋住屍體和血腥的味道,但沒想到,只是這一點細微之處,也被有心人利用。

至於翊和宮四周的地面,就彷彿早有人提前準備,用紅花水一點點灑滿了宮殿,地面易幹,看不出什麼,但芍藥的花瓣上卻還殘留了不少水漬。

除了常德義,這是秋媛第一次怨恨一個人。

這宮中只有娘娘一個人有身孕,德妃這般做的目的不言而喻,她是鐵了心想要拉娘娘腹中的皇嗣給她陪葬!

其實說實話,如果是秋媛站在德妃的位置上,她也許也會像德妃一樣的做法。

命都要沒了,她必須替皇長子多做打算。

許是有人覺得德妃這樣做,難道不怕牽連皇長子麼?

她或許是有擔心,但她更不會願意讓娘娘誕下皇嗣。

秋媛都隱約能察覺到皇上對娘娘的態度不同,德妃那般心細的人會察覺不到麼?

她能。

那麼她會不會擔心,等娘娘誕下腹中皇嗣後,將皇長子視作眼中釘?

誰都不知道。

德妃卻不得不考慮。

與其等娘娘誕下皇嗣後針對皇長子,不如她先下手為強。

人的野欲是不會封頂的。

皇長子佔了個長子,但他到底沒有了生母在後宮幫襯,只要有后妃誕下皇嗣,都不會放過皇長子,她需要給皇長子騰出時間。

皇上是個將后妃和皇嗣分得很清楚的人,孰輕孰重,德妃心底自有成算。

秋媛閉了閉眼,她沒有衝動,而是在思索到底是誰能近娘娘的身?

別看她話中說翊和宮人多眼雜,誰都可能接近娘娘,但實際上,她和娘娘都格外謹慎,不曾和任何妃嬪有過接觸。

秋媛腦海中一點點閃過在翊和宮時的畫面。

驟然,一個宮女端著血盆、慌亂地要跪地請罪的畫面閃過腦海,秋媛呼吸一緊,她猛然睜開眼,問向許順福:

“許公公在翊和宮時,可有見到一個圓臉、眉角生痣的宮女?”

許順福一怔。

秋媛立即道:“在翊和宮時,只有這個宮女最有可能接近娘娘。”

換句話說,娘娘香囊上的紅花極有可能是這個宮女所為。

談垣初立即道:

“去查!”

許順福立即退出去,等一刻鐘再回來,他氣喘吁吁,臉色不好看,他跪了下來:“皇上,奴才去晚了一步。”

人已經死在了廂房中。

這般赤.裸.裸地殺人滅口,讓許順福也不禁有點膽寒。

許順福很清楚,這是德妃一貫的手段,餘光瞥見在妃嬪中的祁貴嬪臉色也有點難堪,許順福不覺得意外。

就彷彿蘇婕妤小產時,祁貴嬪宮中的宮女在長春宮自縊而亡,最終死無對證一樣。

唯一讓許順福不解地是,德妃都死了,到底是誰還在不要命替德妃做事?

殿內倏然靜了下來。

眾人都不敢去看談垣初的臉色,許久,靜謐的殿內才響起談垣初堪稱平靜的聲音:

“好一個德妃。”

縱死,也不曾讓後宮有片刻安寧。

不喜不怒的一句話,仿若沒有半點情緒,卻是無端讓眾人覺得有些膽寒。

皇后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談垣初一眼,她心底其實有點愕然,呼吸不由得收緊,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旦德妃臨死前謀害熙修容腹中皇嗣一事坐實,皇長子必然會受到牽連。

皇上舍得麼?

秋媛也抬頭看向皇上,她心底還是有猜疑的,但現在她什麼都沒說。

和其餘人相比,給德妃定罪才是緊要。

也只要這樣,皇長子才會出身有瑕,日後好給娘娘腹中皇嗣讓路。

秋媛沒給皇上權衡利弊的時間,她砰一聲磕頭在地,額頭原本就有紅腫,當即青紫一片,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格外顯眼:

“求皇上替娘娘做主!”

褚桉宮的宮人烏壓壓地跪了一地,皇后難得一直沒有說話,人人都在等答案。

談垣初不曾看向他們,他只是耷拉著眼瞼,旁人看不清他的情緒,只聽見他冷沉的聲音:

“翊和宮所有宮人處死。”

德妃病重,不可能有能力做這種事,唯獨能替她做事的,只有翊和宮的奴才。

令雲姒險些小產的紅花又是如何得來?

談垣初眼底冷寒:

“查,翊和宮紅花的來歷,凡涉及此事者,皆數杖斃。”

太醫院所有用藥都要記錄在案,不會允許這麼打量的紅花流通宮廷,唯一能讓德妃拿到紅花的路徑,也只有宮外買賣。

唯一能出入宮門的宮人,只有平日宮內外的採買。

許順福越發低了低頭,瞧著簡單,但這其中宮人採買的任何東西,包括宮人運出宮外的骯髒物都得一一經過排查,能夠將這種分量的紅花帶入宮廷,不知要打通多少關係。

皇上這一道命令,不知要有多少人丟掉性命。

卻無人能喊冤。

“德妃謀害皇嗣,心思歹毒,罪不可恕,人雖死,罪名卻難消,”談垣初彷彿停頓了一下,又彷彿沒有:“即日起,將德妃從玉蝶上除名,貶為庶人。”

談垣初垂著眼,燭火一明一暗地打在他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眾人卻是再忍不住譁然。

德妃誕下皇長子那年,才被記在了皇室玉蝶上,日後世人皆知她是皇長子生母。

但今日她卻被是被皇室玉蝶除名,皇室宮妃被除名,只能淪為名不經傳的庶人,從今往後,皇長子的生母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德妃。

意識到了什麼,有心人不由得變了變臉色,格外難堪,沒等比人發現,轉瞬即逝。

今晚註定了是個不眠夜。

皇后走出褚桉宮時,仍是沒回過神,百枝小心地攙扶著她,外間天際已經曉白,百枝餘光瞥見褚桉宮外盛開的山茶花時,不由得嘀咕:

“皇上真是費心。”

這一路的山茶花,不知要費了花房的宮人多少心思,天漸冷,花卻不敗。

皇后也回神,視線落在路邊的山茶花上,再快要到坤寧宮時,琳琅的花色才從視野中漸漸消失。

皇后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皇上不是隨意敷衍瞭解,熙修容喜歡山茶花,他便在熙修容每日請安都會經過的這條路上種滿了山茶花。

寡淡的清白色簇擁,卻是壓得四周百花黯然失色。

等到坤寧宮,百枝都長撥出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脊背放鬆,她小聲嘀咕:

“嚇死奴婢了。”

在褚桉宮時,百枝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總覺得那個時候要是惹惱了皇上,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但她也忍不住道:“奴婢沒想到,德妃做出那種辱沒皇室事,皇上都沒給她定罪降位,卻因熙修容,將德妃一貶到底。”

都成庶人了,可不就是一貶到底?

皇后坐在梳妝檯前,低著頭拆卸著護甲,聽見百枝的話,也沒有一點動容。

百枝也沒在意,她習慣娘娘總是安靜了,她想到什麼,忽然癟了癟唇,悶聲道:

“皇上真是看重熙修容。”

從盧嬪到蘇婕妤小產得不明不白,皇上好像在意,又好像不在意,百枝總覺得皇上未必不知道這其中有德妃的手腳,只是都因皇長子忍了下來,唯獨在熙修容一事上,皇上態度不同。

皇后終於有了動作,她抬起眼,淡淡道:

“皇上是看重熙修容,卻又不止看重熙修容。”

百枝沒聽懂,一臉納悶地看向娘娘。

皇后垂眸,忽然問出了一個問題:“往日皇上也看重熙修容,但不論是德妃還是祁貴嬪和熙修容起齟齬時,皇上罰的都是德妃和祁貴嬪,從不會牽連皇嗣,您覺得為何這次皇上就不顧及皇長子了?”

百枝吶吶地皺起臉,有點回答不上來。

皇后抬眼,和銅鏡的女子的對視,看見女子眼底的平靜和悲哀:

“他是在替熙修容腹中的皇嗣鋪路。”

皇長子佔了長,身後又有宋家支援,雲姒有什麼?她只是一個孤女,身後沒有半點朝中勢力支援。

似是平衡,卻處處見偏袒。

——他甚至不知她懷的究竟是公主還是皇子。

第113章“他也在說喜歡您。”【營養液加更】

雲姒醒來時,已經將近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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