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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蘇貴嬪離開坤寧宮,坤寧宮中依舊保持了很久的安靜。
百枝看向沉默不語的娘娘,低嘆了一聲:
“娘娘,這是蘇貴嬪自己的選擇,您不必覺得自責。”
殿內沒人,只有主僕二人,銅鏡中映出女子諷刺地扯了扯唇:“她自己的選擇麼?”
坤寧宮的談話怎麼可能會輕易地被人聽了去?
偏方不過是她刻意想讓蘇貴嬪知道的事情罷了。
她不是什麼菩薩,幫了人還不求回報,她會抬舉蘇貴嬪,會給蘇貴嬪做臉,自然是有所求。
皇后閉了閉眼。
百枝啞聲,許久,她低聲說:“要不是她不爭氣,娘娘也不至於讓她用這個法子。”
百枝覺得娘娘有時還是太心軟了,她們幫蘇貴嬪是為什麼,千方百計地尋著機會讓皇上去青玉苑,不就是盼著蘇貴嬪懷上皇嗣?
但這麼久過去了,蘇貴嬪侍寢的機會也不少,卻是一點都不爭氣!
而且,百枝還有點擔心:
“雖然她拿了偏方,但奴婢瞧著,蘇貴嬪在皇上心中實在是沒什麼分量,即使她懷上皇嗣,也未必能被娘娘所用。”
“她出身蘇氏,皇上哪怕不在意她,也得顧忌她背後的蘇府。”
蘇氏是朝中少有的持掌兵權的官員,哪怕皇上重視新貴,蘇氏在朝中的地位也不是盧家能夠比的。
再說——
皇后睜開眼,眼底閃過一抹冷意:
“她沒用,就繼續一個一個試,本宮就不信,沒一個能讓本宮得償所願!”
十五時,坤寧宮侍寢。
雲姒隨著聖駕來了坤寧宮,天很冷,她被談垣初帶入了殿內,殿內燒著地龍,整個宮殿都是暖洋洋的,讓人有點犯懶。
雲姒不是第一次來坤寧宮,卻是來一次,就對皇后娘娘越發恭敬一分。
說不清的感覺,只一點——不論談垣初對她如何,皇后娘娘對她的態度都是一如當初——就讓雲姒覺得皇后娘娘頗有點深不可測。
皇后娘娘的態度平靜得讓人有點心驚,要知道,在她被分配到養心殿後,容昭儀就不止一次兩次針對她。
雲姒斂下思緒。
殿內,談垣初正在陪皇后娘娘用膳,她退在後面,許順福在替談垣初布膳,氣氛格外和諧,直到皇后的一句話:
“蘇貴嬪前兩日染了風寒,今日來請安時,臣妾瞧她頂著一臉病色也要來請安,難免覺得有點心疼。”
雲姒隱晦地看了眼皇后娘娘,這半年來,皇后總是各種不著痕跡地提起蘇貴嬪。
雲姒有點不解,皇后娘娘為什麼對蘇貴嬪這麼特殊。
談垣初夾了一筷子魚肉,聞言,鬆了木箸,任由魚肉落下,他眼皮子都沒掀一下,語氣淡淡道:
“是個規矩懂事的。”
自那日紅梅林,談垣初就沒去過青玉苑,至今差不多有了半個月左右,談垣初不信皇后不知這件事,她知道,卻還是提起了蘇貴嬪,意思不言而喻。
談垣初給的回應很平淡,但皇后卻沒繼續說蘇貴嬪。
入夜,夜色逐漸濃郁,雲姒早被許順福叫去了耳房休息,沒讓她在殿外守著。
但去了耳房後,雲姒也沒睡著,她等了許久,久到許順福他們都回來了,也沒聽見外面有叫水聲。
她有片刻的懵,但很快意識到這代表了什麼——談垣初沒碰皇后。
耳房中點著一盞燭燈,她們都是坐趴著,藉機打會盹兒,根本睡不安穩,但云姒卻在這時忍不住驚愕地睜開了杏眸。
她沒經歷過先帝時期,但聽宮人討論過,談垣初進後宮的次數應當算不上頻繁。
一月中最多不會超過十日,少時,甚至一日都沒有。
但每每來坤寧宮,坤寧宮都是必然會叫水的,雲姒心底隱隱清楚原因,本朝重視嫡庶,談垣初是想要一個嫡子的。
今日這種情形很是罕見。
雲姒眨了眨杏眸,談垣初是對皇后娘娘有點不滿?
好像也不奇怪,談垣初是什麼人?慣來是隨心所欲。
皇后一而再地插手侍寢一事,向談垣初舉薦蘇貴嬪,談垣初怎麼可能會高興?
翌日,雲姒早早醒了,外間的天色都沒曉亮,她跟著許順福進殿伺候,床榻上鋪著兩床被褥,涇渭分明,皇后和談垣初都已經起身,皇后接過宮中手中的腰帶,想替談垣初穿上,被談垣初攔住:
“讓她來。”
雲姒心底有股不好的預感,下一刻,就見談垣初看向了她。
雲姒渾身僵硬了片刻,她恨不得時間回到一刻鐘前,她根本不會和許順福一起進來。
皇后順著談垣初的視線看過來,她沒在意,衝雲姒笑了笑:
“那便交給雲姒姑娘了。”
雲姒勉強抿出一抹笑,她手腳僵硬地接過腰帶,快要走近談垣初時,她背對著眾人,忍不住惱瞪了他一眼。
他倒是任性了,結果卻是牽累了她。
這滿宮中奴才這麼多,他就偏偏得挑選她?
雲姒心底再惱,也只能在替他繫腰帶時稍繫緊些,那人一點不覺得愧疚,指骨不輕不重地敲在她手上,嚇得她一跳,她隱晦地四周看了眼,生怕別人看見了他的舉動,覺得她們在打情罵俏。
她不敢再使性子,替他鬆了鬆腰帶,沒再做什麼出格的事。
等出了坤寧宮時,雲姒覺得她後背都生出了冷汗,風一吹,帶來一陣涼颼颼的感覺。
沒了別人,她膽子也大了起來,哀怨地看向談垣初。
談垣初被她逗樂了,拉著她一起上了鑾駕,雲姒沒抗拒,她一夜沒睡好,也懶得再走回去,但一進鑾駕,她就開始討伐他:
“皇上怎麼能在坤寧宮中那樣做,要是皇后娘娘惱上奴婢怎麼辦?”
談垣初覷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她不會。”
雲姒被他噎住。
他怎麼就這麼確定皇后不會記恨上她?
這不是什麼爭不爭寵的問題,而是在她殿內談垣初這般舉動,頗有點打了她臉面的意味。
雲姒沒猜錯,卻也只猜對了一半,聖駕一離開,坤寧宮也不平靜。
皇后穿著裡衣坐在銅鏡前,宮人們捧著銅盤進來,替她洗漱,百枝幫她挽發,卻是一臉憤憤不平:
“皇上也太過分了!”
皇后瞥向她,冷聲:“你膽子倒是不小,皇上也是你能編排的?”
百枝知道娘娘是在告誡她,她鬱悶地低下頭,憋屈道:
“奴婢是替娘娘覺得不平,皇上故意讓雲姒伺候,根本就是在打娘娘的臉。”
殿內所有宮人都低眉順眼,仿若都是聾子,根本聽不見主僕二人的談話一樣,不忙不亂地送上帛巾和粉盒,有條不紊。
皇后看著銅鏡中的女子,不如年前選秀入宮的妃嬪鮮嫩,也自然不如那人招眼,她收回視線,挑了一隻金鳳簪,對百枝平靜地問:
“那又怎麼樣?”
百枝所有的話被堵在喉間,她見娘娘對這些事沒有一點感覺,忽然有點難過。
娘娘是什麼時候開始徹底接受皇上對她只有敬重而並無寵愛這一件事的?
好像從那時起,娘娘再提起皇上時,神情就是這麼平靜,再無一點波瀾。
但百枝還記得,娘娘和皇上才成親時,她臉上也總是帶著嬌羞,時常都會看向門口,她沒說,但百枝知道,那時娘娘也是盼著皇上常來的。
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不論是皇上,還是娘娘,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
將近四月時,海棠花盛開,隨著微風飄零落下時,自然形成宮中的一道風景。
小融子看見閒庭中落下的海棠花,不由得想起姐姐。
那時他和姐姐都在中省殿時,姐姐總是愛往海棠樹下鑽,時常被他尋到時,都落了一身海棠花,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花嬌還是人嬌一些。
劉安順正在對著冊單,在看見什麼時,他忽然隱晦地皺了下眉頭。
他抬頭,就看見小融子正盯著外面海棠樹看,劉安順嘖了聲:
“你小子沒點事幹了,是麼?”
小融子摸了摸鼻子,趕緊湊過來:“公公在忙什麼,奴才來替您。”
劉安順冷呵了一聲,他將冊單扔給小融子,指著一處:
“看出什麼了嗎?”
小融子順著他指著的地方看去,他認出那是青玉苑上個月所取走的份例清單,但小融子難得有點糊塗,他沒明白公公讓他看什麼。
這清單上,青玉苑也沒什麼不對,只是份例中的東西更換了一些,但也都合規矩。
小融子偷瞥了公公一眼,劉安順端著茶喝了一口,沒提醒他,只冷聲道:
“仔細看。”
他既然把小融子當徒弟看待,該教的自然會教,但也會比對其他人要嚴厲許多。
小融子心底明白,不僅沒有怨恨,還一心感激,他沒再去看公公,專心琢磨起這份清單。
等仔細一想,小融子終於發現了一點,一般各宮的膳食都是御膳房準備,但是這些水果類的東西還是都由中省殿送往各宮各殿,而上個月,青玉苑更換的東西大多都是一些吃食,例如黃梨,山楂等一些東西都基本沒要。
小融子有點納悶,許久,他才猛然意識到這些吃食的共性是什麼——性寒。
小融子臉色驟然一變,有點難堪,他有點坐不住,想起身出去,卻被劉安順冷聲喝住:
“站住!”
小融子立在原處。
劉安順冷聲問:“你準備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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