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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垣初驀然一頓,他移開視線:“朕沒難過。”

女子輕癟唇,明顯不信,但她什麼都沒再說,只是安靜地陪在他身邊。

一路進了坤寧宮,簾子一擋,冷風全部被擋在外面,她也收回了手,又恢復低眉順眼的恭敬模樣,但經歷今日諸事,她再會裝模作樣,也沒人會再相信她是個安分規矩的人。

談垣初坐下,須臾,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宮人掀開提花簾,皇后娘娘和眾位後宮妃嬪都陸續進來。

很快殿內擠滿了人。

坤寧宮的奴才都很有眼力見,很快搬來凳子讓諸位主子娘娘落座,但殿內只有那麼大的地方,雲姒掃了一眼,最終也只有三品以上的妃嬪落了座。

許順福回來時,只有他一個人,仵作和太醫都留在長樂殿。

雲姒覺得想查清真相有點難,即使知道楊寶林是被害的又怎麼樣?死無對證,僅存的兩個奴才還一問三不知。

半個時辰後,太醫帶來一個訊息,太醫跪在地上,額頭溢位冷汗:

“回皇上和諸位娘娘,微臣和太醫院諸位同僚將長樂殿上下都檢查了一遍,只發現長樂殿的薰香有問題。”

雖然大火燒燬了宮殿,但宮殿的香爐還是殘餘了下來。

常太醫皺著眉:“香爐中的薰香含有大量安神香的成分。”

話音甫落,殿內許多人都皺起眉頭,雲姒也不例外,她瞬間意識到什麼,朝長樂殿僅活下來的兩個奴才看去。

如果楊寶林和內殿伺候的兩個奴才都中了安神香昏迷,那麼,內殿的火是誰放的?

再有,長樂殿的薰香總該是長樂殿中的人點的,如果是內殿的兩個奴才點的薰香,她們怎麼會讓自己和楊寶林一起昏迷在內殿中?

明知有問題,還要找死麼?

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這兩個奴才沒說實話。

顯然,不止雲姒有這個想法,皇后徹底冷下臉:

“混賬,居然敢欺上瞞下!來人,把兩個狗奴才拖下去打,什麼時候說實話,什麼時候再停!”

兩個奴才嚇得臉色煞白,不斷磕頭求饒。

不等宮人將兩人拖下去,談垣初打斷了皇后的話,他聲音極冷:

“直接拖去慎刑司。”

慎刑司三字一出,殿內宮人都不由得驚懼地垂下頭,雲姒也不禁抿了抿唇。

但凡是宮人,沒有不害怕去慎刑司的。

慎刑司是什麼地方?只要進去,死都是輕鬆解脫,不脫一層皮根本甭想出來。

那兩個奴才同樣是被嚇到,不斷磕頭求饒,他們磕得一點不留情,不消多時,就磕得頭破血流:

“皇上!奴才冤枉啊!求皇上明鑑!奴才冤枉啊!”

宮妃中有人聽見皇上的命令,也輕攥緊了手,只是她低垂著頭,沒人發現她的異樣。

在要被拖出去時,有一個人忽然扒住門檻不鬆手,他慌亂道:“奴才知道!奴才想起來了!皇上!”

皇后覷了一眼談垣初,見他沒說話,皇后心底瞭然,她衝宮人頷首。

宮人鬆了手,那個奴才立刻連滾帶爬地進了殿內,不敢耽誤,渾身發抖地指著另一個奴才:

“是他!皇上,娘娘,一定是小澤子做的手腳!”

小澤子驟然臉色慘白,驚懼之下,連規矩都顧不得:“你放屁!”

那個奴才沒管小澤子,他看向皇上和皇后娘娘,連翻說出原因:

“上個月宮中許親人探視時,奴才親耳聽見的,小澤子他娘病重在床,正缺銀子看病!小澤子每日都愁眉苦臉的,但這兩日,小澤子卻一點都不擔心沒銀子的事情了。”

那個奴才懇切道:“肯定是他!是小澤子收了別人的銀子害了寶林主子,和奴才沒有關係啊!求皇上和皇后明鑑!”

小澤子白了臉色,他張了張嘴,卻是一時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雲姒見狀,有點了然,不論這件事是不是小澤子做的,小澤子都是真的收了銀子做了虧心事。

雲姒沒再關注兩個奴才,而是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眾位嬪妃。

在看見何美人時,她視線停了停,這次不是因為她覺得何美人可疑,而是何美人身邊的那個宮女,雲姒記得叫作連翹,她死死地低垂著頭。

連翹沒露出什麼異樣,但在眾人都好奇究竟是誰害了楊寶林的時候,她一心只想藏起自己的模樣就已經是異樣了。

皇后冷臉看向小澤子:

“事到如今,你還不說實話麼?!”

小澤子渾身發抖,他害怕得直掉眼淚:“奴才……奴才……”

見他這幅表現,誰還不知道他有鬼?

何美人有點頹廢地閉了閉眼,雲姒餘光一直在看她,見此,心底清楚,這件事情怕是很快要水落石出。

只有一點,雲姒覺得不解。

這種一個不慎就會要命的事情,何美人怎麼敢交給一個被錢收買的人?

但凡是秘密,只要有第二個人知道,就會容易暴露。

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何美人不知曉麼?

啪——

皇后拍桌而起:“再不說實話,直接拖下去打!”

見事情快要結束,容昭儀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派人查一下,他是否有寄錢給宮外那位重病不起的娘,一切自然就有答案了。”

容昭儀覷了何美人一眼,心底冷笑,她是不能主動說出何美人的嫌疑,卻不代表她不能推波助瀾。

一想到何美人自作主張地毀了她的計劃,容昭儀心底就惱火得不行。

小澤子臉色陡然灰敗,他駭然道:“奴才說!奴才說!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都是奴才的錯!求娘娘放過他們!”

小澤子朝何美人看了一眼,這一眼,眾人都看見了,不禁覺得訝然。

何美人?

何美人一貫低調,當初楊寶林還是楊婕妤時,除非是替楊婕妤說話,何美人在請安時,甚至可以不說一句話。

說句難聽的,眾人對何美人的印象就是——楊婕妤手底下的一條狗。

等楊婕妤被貶位,何美人就沉寂下來,眾人也沒再關注過她。

就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是她害死了楊寶林?

小澤子眼底有愧疚,他的確愧疚,不論何美人是抱著什麼心思幫了他,但的確是何美人給了他銀子,才讓他孃親有錢治病。

他是自願替何美人做事的。

要被拖去慎刑司時,小澤子也沒想過要把何美人說出來,但他沒想到自己的事情會被人發現。

小澤子衝何美人的方向磕了頭,額頭破處的血都混在地上了,他哭著說:

“是何美人……是何美人給了奴才銀子……”

最艱難的話說出口話,後面的話也就不難了,他把何美人讓他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何美人讓奴才趁機把薰香替換,奴才雖然不是內殿伺候的,但楊寶林被禁足,殿內人心浮躁,奴才經常被雅玲姐姐叫進去清掃內殿,更換薰香一事也偶爾會落在奴才身上。”

“奴才午時尋到機會,就將薰香替換了,火也是奴才趁機放的。”

眾人也這時才發現他和另一個奴才的差異,那個奴才衣服不整,顯然是匆忙間套上一件衣服就趕緊跑了出來,而小澤子身上有灰痕,狼狽得不行,但衣裳卻是整潔,根本不像慌亂下穿的衣服。

小澤子砰砰砰地磕了幾個頭,哭著說:“是奴才對不住寶林主子,都是奴才的錯!奴才願以死謝罪,請皇上和皇后娘娘放過奴才的家人!”

事到如今,似乎水落石出。

何美人也沒跳出來反駁小澤子的話,越是如此,小澤子越是愧疚,他頭快埋進地裡,不敢看何美人一眼。

談垣初抬眼看向何美人,她一身狼狽,被人從火中救出,只裹了件披風,青絲凌亂地披散在身上,她垂著眼瞼,在被指控時,也格外安靜。

其實,談垣初對何美人是沒什麼印象的。

登基前,他母后備受先帝盛寵,連帶著,他也是諸位皇子中最被看重的皇子。

他未到及冠,母后和父皇就給他府中賜了不少女子,父皇在位時的最後一次選秀,府中又是進了三位良娣,和一位側妃,侍妾不知數人。

後院事宜他只交給皇后,很少過問。

那麼多女子,也只有那麼幾位能讓他記得,至於何美人,他甚至不記得她是什麼進府的,只隱約記得她和楊寶林交好。

除此外,再無印象。

何美人位份似乎不低,但除卻三品主子娘娘的位份是他親自封的,其餘都是由皇后定奪,甚至楊寶林當初的婕妤之位也是如此。

他如今看向何美人的神情也是淡淡,仿若看向陌生人一樣。

何美人不覺得意外,她早就知道,她不曾被皇上記在心裡。

談垣初沒說話,皇后看了兩人一眼,問出了眾人想問的問題:

“何美人,你有什麼要說的?”

何美人攏了攏披風的衣襟,不曾外洩一點風光後,她才跪了下來,她跪得很安靜:“嬪妾無話可說。”

話音甫落,殿內譁然一片。

皇后也是有點意外,她似乎覺得頭疼,伸手按了按眉心,皺著眉頭道:

“本宮記得你和楊寶林也曾交好,到底什麼原因,讓你對她痛下殺手!你……糊塗!”

說到最後,皇后也只能嘆息地搖了搖頭。

在這時,何美人卻是倏然抬起頭:“娘娘說錯了,嬪妾不覺得嬪妾糊塗。”

談垣初眉眼間情緒淡了一點。

皇后被噎住,殿內眾人也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敢說,都這種地步了,還不知道反省替自己請罪。

何美人看得出眾人在想什麼,她輕扯了下唇,忽然將視線移到雲姒身上。

雲姒有點錯愕,也有點不明所以。

何美人卻是這時出聲:“娘娘說嬪妾和楊寶林交好,嬪妾剛進宮時和楊寶林都被分到朝陽宮,那時她貴為婕妤,嬪妾除了和她交好,難道還有別的路可選?”

她輕扯唇,透了點諷刺。

“嬪妾在她眼中,也不過是個奴才,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她哪裡記得嬪妾和她同樣是皇上的妃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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