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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姒瞧見,不禁心底喟嘆了一聲。

在這後宮,皇上於後妃而言不亞於靈丹妙藥,盧才人憋悶了許久,心情肉眼可見地煩悶,但皇上只是來了一趟,這些苦惱的情緒就從盧才人面上消失,甚至迸出雀躍歡喜來。

盧才人有點歡喜,又有點著急:“我記得那日邱才人送我的香膏是你收起來的,快,找一找,看看還剩下多少?”

聞言,秋玲停下手中動作。

雲姒不明所以,但還是很快地從梳妝檯下的抽屜中找出了兩盒,眸中浮現些許不解:

“主子怎麼忽然想起這個了?”

盧才人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一抹嬌羞的紅,是秋玲替她回答:“適才皇上忽然問起主子擦了什麼香,還說這香味很好聞呢。”

皇上的原話當然不是這樣,但不妨礙秋玲加工修飾一番。

雲姒眼中閃過一抹狐疑,皇上真的這麼說?

盧才人揚起唇角,沒有反駁。

雲姒看不懂,她在中省殿待過一段時間,聽劉公公說起過,其實女子有孕時,最好不要擦什麼香,於女子和腹中胎兒都沒什麼好處。

她不知道皇上是否清楚這一點,但不妨礙雲姒產生懷疑,皇上真的是在誇盧才人?

不論真相是什麼,雲姒沒在現場,發表不了什麼評價,但她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掃興,順著盧才人的話,道:

“還剩下兩盒。”

盧才人聞言,彷彿是覺得少,有點不高興地撇嘴:“算了,先緊著用吧。”

許是這日皇上的到來,讓盧才人生出了希望,她不再整日煩躁抱怨什麼,而是積極打扮自己,力求等皇上再來時,看見的會是她最好的狀態。

但聖心難測,等那兩盒香膏快要見底,談垣初也一次都沒來過和宜殿。

時間也要將近年關。

盧才人的禁令還未解封,如果年前還沒能解封,她註定要錯過今年年宴了,和宜殿的氣氛肉眼可見地凝固,秋玲最近都不敢去內殿伺候了,雲姒沒管她,照常做自己的事,盧才人有孕四月,腹部已經微微隆起,可見幅度。

太醫院和尚衣局的人不敢有怠慢,盧才人的宮裝已經換了數個尺寸。

這日,雲姒如常地進內殿伺候,替盧才人梳妝後,就低眉順眼地站在她身後。

盧才人最近時常一個人坐在銅鏡前,攬鏡自憐,但今日,她忽然問:

“雲姒,今日是什麼時候了?”

她木木地看著銅鏡,早不見那日皇上到來時的歡喜,身上透著一股死寂的枯槁感。

雲姒心知她問得不是時辰,很快回答:

“今日是十二月初九了。”

盧才人看著銅鏡中的人,輕扯了下唇角:“這麼快。”

雲姒不知該回些什麼,就聽盧才人聲音不輕不重地道:

“明日是我生辰,雲姒你說,皇上會來看我嗎?”

雲姒陡然一驚,頌茸去後,殿內的宮人其實都不怎麼了解盧才人,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盧才人明日就要生辰了。

但云姒也給不了她答案。

盧才人低下頭,看著要被擦完的香膏,失神地呢喃:“他不是喜歡這香膏嘛,怎麼又一次都不來了……”

雲姒驟然啞聲,她總覺得皇上不是喜歡香膏味,而是不動聲色提醒盧才人罷了。

可惜,盧才人永遠不能理解皇上的用意,二人只能漸行漸遠。

盧才人許久沒哭了,她總抱著皇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來看她的希望,一直都沒哭過,但許是明日特殊,叫她格外傷感,眼淚不自覺地掉下來,她伏案痛哭,聲聲泣聲傳來:

“雲姒……我想娘了……”

在家中時,娘從不會讓她受這些委屈。

雲姒能做的只是拍撫她的後背,安靜地陪著她,這個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

不知過了多久,盧才人忽然抓住雲姒的手臂,低低疼吟了一聲,她緊皺著眉頭,臉色變得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格外難堪,她整個人都栽在了雲姒懷中,雲姒嚇得一跳:

“主子您怎麼了?!”

盧才人一手捂住小腹,痛苦聲從喉間溢位,冷汗不斷掉落,她渾身在顫抖:“……疼……好疼……雲、雲姒……疼……”

她疼得牙齒都在打顫,身體不自覺蜷縮在一起,眼淚無意識地掉。

雲姒從未見過她這樣,嚇得直接喊人,不敢耽誤一點功夫:

“小融子!太醫!快去請太醫!”

殿門“砰”一聲被推開,小融子和陸淞的身影露出來,瞧清殿內情況,小融子立刻往外跑,和宜殿有宮人攔門,但小融子只是怒吼:

“才人出了事,你們擔得了責任嗎?!”

宮人被唬住,對視一眼,趕緊讓開路,等小融子跑開,聽著和宜殿傳來的騷亂,立即有人低聲說:“快去稟報皇上和娘娘!”

和宜殿內,秋玲和陸淞都被這變故嚇到,慌亂地進殿。

秋玲更是六神無主:“怎麼會這樣!”

雲姒沒心思理她,盧才人越來越疼,整個人都在她懷中發抖,她果斷道:

“別廢話,和我一起把主子扶到床上!”

許是盧才人一直用慣了雲姒,這個時候一直在喊雲姒的名字:“……雲姒……我、好疼……”

她哭聲壓抑著疼,格外虛弱輕細,顫顫巍巍地發出來:

“……疼……去、請皇上……雲姒……去請……”

她疼得話都說不完整,雲姒轉身道:“去請皇上!快去!”

陸淞腳程快,立刻跑去御前。

雲姒跪在床榻前,見秋玲還呆愣在原地,皺眉怒聲:

“愣著做什麼,去打水啊!”

秋玲被嚇得渾身一抖,回過神來,趕緊抹了一把臉跑出去。

和宜殿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雲姒握住盧才人的手,不管她有再多的情緒,在這一刻——盧才人疼得神志不清,仍舊不斷喊她名字——的時候,都被她壓了下去,雲姒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她強行鎮定,她不顧尊卑地拍了拍盧才人的臉,咬聲:

“主子,您一定要堅持住,皇上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明日就是您的生辰,您得高高興興地過生辰啊,奴婢還準備給您煮長壽麵呢!”

盧才人攥著她的手,聽見她的聲音,眼淚不斷往下掉,她哭都哭不出來聲音,顫顫巍巍地壓抑在嗓子中,身上厚重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溼,青絲貼在臉上,凌亂不堪,她艱難地喊:

“雲、雲姒……”

真的好疼。

盧才人恨不得昏過去。

雲姒環視殿內四周,盧才人的這個樣子絕對不會是情緒激動引起的胎像不穩,到底怎麼回事?!

盧才人怎麼會中招?!

雲姒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鼻尖聞到一點點清淡的香味,她身子陡然一僵。

她居然忘了這一茬。

這時,盧才人忽然痛哭出聲,雲姒直覺不好,她下意識地朝盧才人身下看去,只看見一片殷紅漸漸從盧才人的衣裙滲出。

雲姒愣在原處,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時,太醫終於姍姍來遲。

皇后也得了訊息趕過來,一進來看見這番場景,頓時抬手捂住嘴,不忍心地偏過頭去。

身後的諸位妃嬪也看見了盧才人的慘狀,驚譁一片,卻不敢大聲驚擾到太醫診斷。

談垣初到的時候,就見殿內烏壓壓地擠了一堆人,他許是得了訊息,平日中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他冷淡出聲:

“你們都是太醫?”

妃嬪們被他話中冷意刺得縮了縮脖子,趕緊從內殿退了出來,剎那間,內殿空了一片,只剩下皇后和談垣初二人。

皇后見到盧才人衣裙上大片的血跡,心底就猜到盧才人這一胎必然凶多吉少,她低嘆了一口氣,衝皇上搖了搖頭:

“盧才人現在一定需要皇上,臣妾先出去了。”

談垣初沒說話,視線看向床榻前的主僕二人。

談垣初難得在見這對主僕時,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盧才人身上。

盧才人躺在床榻上,渾身被冷汗浸溼頭,殷紅的血色滲透衣裙,染髒了床榻,她疼得厲害,蜷縮著身子不斷嗚咽出聲,說不出的狼狽不堪,她緊緊攥著床邊女子的手,女子也任由她攥著。

女子彷彿傻住,她呆跪著,手背上有幾道抓痕,應是盧才人疼到極點沒忍住留下的,她彷彿沒想到會這般,杏眸稍紅殘餘了些許呆滯。

談垣初最搞不懂女子的就是這一點。

她究竟對盧才人是否忠心?

若忠心,何故會生出那些心思?若是不忠心,談垣初又的的確確察覺到她此時在為盧才人傷心。

談垣初走上前,他彎下身子,拿出女子的手,她一雙白皙的手早就被握得通紅,談垣初輕垂眼,很快鬆開,語氣平靜:

“出去。”

雲姒被這道聲音驚得回神,她抬眼看向皇上,許久,她低聲有些乾澀:

“請皇上一定要替才人做主。”

她又一次在他面前叫了盧才人才人,而非主子。

頭一次,還是她落了傷,他去她廂房中看她,她被嚇得一不留神說出心裡話。

談垣初聽得出她話中的真切,卻越發覺得看不懂她,談垣初垂眼和她四目相視,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又一遍重複:

“出去。”

雲姒從地上爬起身,她雙腿有點軟,不知是跪久了,還是被盧才人的慘狀嚇到,她站起來時險些踉蹌了一下。

談垣初抬眼,許順福嚇得要伸手去扶,卻見雲姒自己穩住身子,低垂著頭,異常安靜地出了內殿。

許順福朝皇上看了眼,見皇上正在看向盧才人,他一怔,立馬想起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不由得也看向盧才人,這一看就是忍不住心底搖頭。

太醫很快有了結果,額頭有冷汗,面上沉哀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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