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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嬪妃不少,侍寢的機會難得,每個人都想抓住機會在皇上面前表現自己,生怕會被皇上忘記。

這盧才人倒好,撂一個這麼顯眼的大美人在宮中,皇上每每去和宜殿,印象最深的到底會是誰?

往日沒看見就罷了,如今看見了,邱才人很難從雲姒身上挪開視線,有她在,完全把盧才人的風采擋住了,但邱才人也看出雲姒刻意低著頭,似乎是不想掩蓋住主子。

但這般姿色豈是她想藏,就藏得住的?

邱才人今日會晚,自然是有意為之,她恩寵平平,平日中也安分守己,但誰都想過得好一些,盧才人是這次選秀中位份第二高的人,家世在後宮中也是拔尖,這後宮和前朝是分不開的,只要盧才人不作死,她總有出頭的一日。

和盧才人交好,尤其盧才人現在位份不高,算是微末之時,日後她也能跟著沾點光。

邱才人掃了眼盧才人無憂無慮的臉,嚥下想要說的話,在這後宮,心眼多不是好事,但沒有一點心眼卻也是不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不要插手別人宮中的事情了。

盧才人不知道邱才人想了那麼多,二人順路,自然而然地就結伴而行,只是盧才人身體不適,走得慢些,邱才人半點不催,耐心地陪著她,等到坤寧宮時,兩人已經能夠說說笑笑了。

二人同時進來,嬪妃都是挑眉,這兩人怎麼湊到一起了?

但邱才人不顯眼,眾人也沒當回事,盧才人侍寢是遲早的事,眾人也都有心理準備,只是見別人侍寢,心底總是有點酸酸的,今日容昭儀來得很早,情緒卻是淡淡的,手抵著下頜抬頭掃了盧才人一樣,便收回了視線。

容昭儀是一宮之主,在宮中也算高位,看出她心情不好,一時間宮殿中的聲音都小了點。

盧才人不明所以,但她懂得從眾,眨了眨眼,安靜地坐下來喝茶。

雲姒倒是隱約猜到一點容昭儀的想法,在新妃入宮前,後宮最受寵的人是誰?自然是容昭儀娘娘。

但新妃入宮後,前前後後數人侍寢,容昭儀愣是一次聖上的面都沒見過,心底自然不會高興,但容昭儀也沒朝新妃發洩什麼,只憑這一點,容昭儀和楊婕妤就截然不同。

只是這話有點言之過早。

——皇上不進後宮了。

很明顯的跡象,皇上整整三日都不曾進後宮一步,新妃中只有蘇美人和盧才人侍寢過,還都沒有賞賜,甚至蘇美人還被罰了一月月俸,誰都不知皇上在想什麼,但后妃見不到皇上,只能在請安時朝皇后發牢騷。

皇后很是穩得住,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宮中的氣氛一時格外浮躁。

時間一久,容昭儀看新入宮的妃嬪也不由得有點不順眼。

作為最後一個侍寢的盧才人便遭了殃,這日,盧才人不想那麼早地回宮,拉著雲姒準備去餵魚,剛到涼亭,就見楊婕妤被儀仗高高抬著,二人相遇,盧才人趕緊蹲下身子行禮,楊婕妤嫌惡地冷哼了一聲:

“也不知是不是你伺候皇上時出了差錯,才惱得皇上數日不進後宮。”

盧才人一懵,皇上不進後宮,也能怪到她身上?

楊婕妤這分明是久見不到皇上,沒有皇上撐腰根本不敢和容昭儀作對,又偏生沒有法子,只能找個人撒氣。

盧才人有點氣惱,她也是一直被嬌寵著的,向來沒受過氣,但好歹記得二人身份有別,到底沒說出什麼不敬的話,憋屈道:

“楊婕妤說笑。”

楊婕妤扯唇,眉眼不見半點在皇上面前時的嗔意,她勾起嘲諷:

“誰和你說笑?”

盧才人一噎,見她有點衝動,雲姒低垂著頭,趕緊隱晦地拉了她一把,楊婕妤把這一切看在眼底,沒瞧見那宮女的臉,但也看清了動作,她勾唇:

“一個奴才都比你懂規矩。”

盧才人的憋屈到底叫她心底舒坦了些,楊婕妤沒再為難盧才人,施施然地吩咐儀仗啟程離開。

等楊婕妤走後,盧才人再沒了餵魚的心思,氣得眼眶通紅,還沒到和宜殿,就忍不住落了幾滴眼淚,她哭著道:

“太欺負人了!”

雲姒輕撫她的後背,低聲勸慰:“主子消消氣。”

盧才人頭一次被人當著面冷嘲熱諷,哪裡能這麼快平息情緒?回到和宜殿後,硬是伏案痛哭了一頓,等到午膳送到時,她才停下來。

結果一看膳食,根本比不上前兩天,盧才人不由得又是一頓氣惱,午飯根本沒吃下去。

這股憋屈勁一直持續到御前的訊息傳來。

許是皇上也意識到不進後宮的時間有點長,終於開始宣人侍寢,而頭一個侍寢的就是和宜殿。

訊息傳來,盧才人一掃憋屈,冷哼道:

“我算看出來了,在這後宮,沒有皇上的寵愛,什麼都不是!”

雲姒見她振作起來,鬆了口氣,但很快又垂下眼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不著痕跡地輕碰了下耳垂。

第9章最近休息得好麼?(抓蟲)

又是和宜殿侍寢,但盧才人和雲姒的心態都和前一次截然不同。

雲姒藏有心事,退出殿內去吃飯時都有點心不在焉的,外間忽然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雲姒看著窗外的煙雨發呆,小融子擔憂地看著她。

朝她的飯碗中覷了一眼,飯少了不到一半,姐姐幾乎沒動幾筷子。

小融子推了一下菜盤:

“今日是姐姐守夜,不多吃點,晚上會難受的。”

雲姒倉促回神,衝小融子抿唇笑了笑,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多吃了一點。

四下無人,小融子又謹慎地打量了四周,才試探地詢問:“姐姐在想什麼?”

想什麼?

雲姒不知道怎麼說,皇上顯然猜到了她的想法,但她卻琢磨不透皇上在想什麼,替她挽發,這分明是親暱之舉,擱在陌生男女之間,憑空又生出一抹隱晦的曖昧來,但偏偏皇上又什麼都沒說。

她只能胡思亂想,但做奴才的最忌諱胡思亂想。

外間的雨來得快,走得也快,等雲姒吃完飯,正好就雨停了,只有琉璃瓦片上還殘餘著積蓄的雨水,順著簷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掉,雲姒沒撐傘,雨滴啪嘰一下落入她烏絲中。

一抹冰涼,讓人格外醒神,雨後的空氣很好,盧才人身邊有頌茸伺候,雲姒沒有著急回去。

她抬了抬頭,天邊已經將要暗了下來,夕陽餘暉只剩一點點霞色,她停住了片刻,宮中燈光就一片連一片地亮了起來,華燈如星雨,給殿院中的美人都添了幾分看不透徹的柔光。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靠近,有人停在了她不遠不近的距離,莫名的,雲姒心臟砰砰跳了幾下,讓她呼吸有點急促,她轉過身,眼中剛浮現一抹明黃色,她頭都沒敢抬,立即蹲跪下身子行禮。

御前有宮人提著燈籠,雲姒藉著光,沒看見皇上的神情,也猜得出他是氣定神閒地站在那裡。

腦子一陣撥亂,但云姒還是在心底罵了一句,守門的都是幹什麼吃的,皇上來了都不知道通報一聲!

有人替談垣初撐著一把八骨油紙傘,他上前走了一步,油紙傘便跟上一步,他不避諱,也沒叫起,雲姒只能跪在那裡,她規矩學得很好,生得好看著實吃香,不堪一握的腰肢輕折,都比別人多出一分盈態。

她執著低頭,只露出一點尖尖的下頜,裙裾落在地上,染上水漬髒穢。

談垣初伸出手,宮人有眼力見地把油紙傘奉上,明明就在和宜殿中,但殿內的盧才人愣是一點訊息都沒得到,御前的宮人有序退開,瞧著離得些距離,但卻把四周圍了起來。

審時度勢,在這後宮中,被所有人貫徹在骨子中。

外人看不清內裡的一點動靜,雲姒卻不是聾子,皇上離她太近了,她跪伏著身子,都能看見一抹明黃色,雲姒不知該怎麼形容,他太強大,仿若身處年幼時的後山,被叢林中的兇獸壓迫住,他不緊不慢卻又咄咄逼人。

雲姒手指輕動,碰到了些許地面上的汙泥,她往日很愛潔,但現在卻管不了那麼多。

天空又落下了細小的雨滴,雲姒察覺到冰涼,她忍不住抬眼看去,皇上停在了一個不遠的距離,甚至可以說很近,但偏偏油紙傘只遮住他一個人。

八骨油紙傘很寬敞,遮得住兩個人,但握住傘柄的人沒有這麼做。

他自顧自地遮雨,任由眼前女子被淋溼,也沒有把雨傘傾斜半分,雲姒不懂,整個人都有點茫然,皇上到底要做什麼?

談垣初也不知道,但是,他覺得女子面上的裝模作樣很是礙眼。

現在,她仰著頭,細雨落在她面上,彷彿把她裝出來的規矩都砸洗得一乾二淨,談垣初忽然就覺得順眼了。

他手腕動了動,傘面一點點朝女子傾斜,他冷不丁地開口:

“最近休息得好麼?”

很怪,說不出的古怪。

她和皇上幾乎沒有過交集,偏偏他用一種輕描淡語的語氣問出這種話,彷彿是自然而然的寒暄,二人好像認識許久一般。

雲姒沒遇到過這種人,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應對。

但云姒又有點隱晦地懂了,他在漫不經心地告訴她,那日替她挽發不是不經意發生的小事,她在因此心緒不寧,他也不是一點都不記得。

黛瓦上的雨水還在落,順著簷角滴下,傘面上也傳來雨滴碰撞聲,悶響,躁動,帶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癢意。

雲姒不敢和他對視,倉促地想要低頭,但垂眸的一剎間,遮在頭頂的雨傘登時消失,彷彿在警告她什麼,雲姒立住不敢再動,試探性地抬眼,傘面一點點又傾斜過來。

雲姒終於看清皇上現在的模樣,他神情很淡,眼神也很淡,眸色卻是有點深。

雲姒看不懂,但不妨礙她清楚了一件事——皇上對她也不是沒有想法。

這就夠了。

她故意地顧左右而言他:“皇上,主子在等您。”

這時候提到旁人,格外掃興,談垣初原本要去扶她起身的手收了回來,雨傘也猛地握正,沒再和雲姒說一句話,轉身進了殿內。

這一刻,雨傾盆落下,御前所有宮人都恭敬地回到了談垣初身後,連他手中的雨傘都被人接了過去,她被雨淋得渾身溼透,沒人管她,也沒人回頭看一眼。

但云姒的心情卻是不錯。

她最近休息得好麼?

一點都不好。

*******

談垣初進了殿內,殿內梳洗打扮的盧才人終於得了訊息,瞪大了雙眼,倉促起身:

“皇上怎麼悄無聲息就來了?”

談垣初平靜地應了聲。

他還是有點氣結,她所作所為都是在說她有野心,想要上位,他把機會都明擺在她跟前了,她居然拒絕?

談垣初並非看不懂雲姒的欲拒還迎,但生平頭一次被拒絕,談垣初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盧才人眨了眨眼,隱約察覺到皇上有點不高興,她不明所以,貼偎在皇上肩膀處,軟聲做解語花:

“誰惹皇上不高興了?”

許順福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把自己當作一個聾子,誰惹皇上不高興了,當然是您宮中的小宮女。

想到適才情景,許順福是有點想笑的。

他沒見過這一幕,尤其在皇上身上沒見過這一幕,明明對那宮女有心思,平日中也是想要什麼半點不掩飾心思的人,現在卻是一句話都不明說,彷彿在憋著一股氣一樣,非要對方先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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