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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曹聚,自然也是同樣的天賦絕倫,而且他就是京城人,因其父與李獒春有故交,所以他爹是打定主意要他要拜李獒春為師的,只不過曹聚生性貪玩而且相當自傲,認為自己自學便可成才,何須別人再來教他?所以一直拖過了府試都沒去,任憑他爹生拉硬拽都不行。
但就在這幾日聽說有個小他一歲的天才在國子監創下了前無古人的記錄之後,便使得這生性倨傲的小子也有了幾分攀比之心,他這筆賬算得可是明白——山河學府和國子監向來都是競爭對手,雖然地位國子監要重一些,但過去一段時間裡還是山河學府的名頭更加響亮,他不拜師也有考慮到顯不出自己重要的意味,可直到聽說國子監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少年成為後起之秀,自己若是在這個時候加入山河學府,再將那少年給比下去,那豈不是山河學府力壓國子監的頭號人物?
所以懷揣著這種算計,也僅僅十四歲的曹聚便也去敲那魚龍鼓——但偏偏他晚了一步,所以這老三老四便就此塵埃落定。
曹聚方才之言,刺激的就是葉蒸改換門楣——先是從國子監到山河學府,學成之後卻沒有在山河府供職一日便徑直投奔了刑部,一路扶搖之上做到如今左侍郎的位置,甚至還娶了故刑部尚書之女。
葉蒸在山河學府潛心十數年,一朝出世便又和他當年“加二百”般京城震動,不少人都說他是李獒春的接班人,但在曹聚看來丫就是一個純純的叛徒,為了功名利祿所以拋棄恩師和同伴之情的白眼狼。
要說嘛,自打一前一後拜入李獒春門下,葉蒸和曹聚之間那種不太融洽的關係持續了很久,尤其是曹聚那張破嘴從來都是先聲奪人,雖然二人之間卯足了勁的競爭使得各自的才華都發揮的淋漓盡致,但這種時不時互相拆臺的事件發生的多了也不利於大局。而李獒春為了彌合二人,使得弟子之間同心協力也做出了很多努力,終於在一件案子上這明爭暗鬥了數年的二人才有所緩和。
彼時的山河府正值蓬勃興旺之際,府內接手的要案無數,為了補充人力,李獒春把自己這些個好學生全都臨時調了上來幫忙——這也是山河學府的老慣例了,甚至以學生的身份幫助山河府處理公務都被認為是一種殊榮,只不過對於葉蒸曹聚等人來說就和如廁一樣頻繁,這倆人很早就有了可以自由出入山河府的權利,最忙的時候甚至一個月都沒有回學府一步。
而他們當時所協同山河府調查的案子,便是牽涉到齊長庚胞弟、穗河王齊丁山的“寶玉案”,這二者一人隨水部在民間走訪查證,一人坐府中為各方線索穿針引線,此案從他們參與為止到結束總共經歷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終於使真相水落石出。
在此事之後,雖然葉蒸和曹聚也沒好到像是親兄弟似的,但好歹也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而真正讓這兩個不可一世的傢伙感受到危機、並且不惜對彼此有所讓步的,是後來才出現的一個人。
那個人,叫陸挺,李獒春口中的第一。
“三師兄,要不咱倆聊聊?”陸挺轉圜在葉蒸和曹聚之間,最後還是把目光落在了許久未見的葉蒸身上,他在說話的同時還翹起大拇指朝向了對門的空房。
“老九啊……你可別把你對犯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葉蒸平靜地笑了一下,婉言謝絕。他太清楚陸挺的手段了,這是他慣用的開場白——走進審訊室之後隨意地往椅子上一靠,然後開口便是:“要不咱們聊聊?”
陸挺的年紀和二人相若,小不了兩歲,但他拜師的時間相當之晚——賀難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已經揣著隱秘的任務離開山河府了,而陸挺才正式投入李獒春門下。
但這也並不能說明賀難就比陸挺優秀,反倒是能反應出來山河府的狀況——當年的山河府如日中天,現在卻是青黃不接,就連桃李滿天下的李獒春卻也只能把這重擔扛在小孩兒的肩膀上。
總之話說回來,陸挺和山河學府中的很多人都不一樣,甚至在親傳弟子當中也是獨一份的——他是李獒春唯一一個主動收下來的學生。
陸挺家境貧寒,他是一個老兵的遺腹子,由母親獨自將他撫養長大,供他在學堂唸書,但自打母親去世之後陸家也沒了收入來源,便一邊打些雜工一邊在學堂外旁聽。因為他識字頗多,精於算術,頭腦聰明的很,從十七歲開始便在當地的一家大酒樓裡做管賬的學徒。恰逢李獒春在葫蘆洲經辦公務時,酒樓捲入了一起案子,李御史得閒便管上了一管,也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了這顆遺落在鄉野之間的明珠具有難得的刑偵天賦,遂在考察一番過後將他帶回了山河府。
就是這個半路出家的陸挺,讓整座山河學府都感受到了一場危機,尤其是最為出類拔萃的那幾個人,他們都能看得出來李獒春對於陸挺的偏愛。
而之所以李獒春會如此器重陸挺,就是因為他看到陸挺身上有著所有人都不能及的特質,他需要讓陸挺的聰明狠狠地殺一殺葉蒸與曹聚的銳氣,也需要所有人都學到陸挺身上那種謙和內斂的氣質。
人總會因為自己的優秀而愈發地驕傲,這幾乎是一個必經的誤區——因足智而驕矜,因多謀而自困,這是所有聰明人的通病。
事實上,很多不那麼聰明的人反而要走的比所謂的聰明人們更快更遠,在他們面對為數不多的想法並且已經從中選擇了一條路走上去的時候,那些天資卓絕的人們還在源源不斷的“好點子”當中進行著取捨,他們倒也不是缺乏執行的魄力和果斷,只是他們總覺得如果沒有做到最好就會心有不甘。
曾經的葉蒸曹聚如此,現在的賀難也是如此,他們都反被自己的天賦囿於牢籠之中。
曹聚巧舌如簧,出言一針見血,又才貌雙絕出身名門,所以便總會沉溺在那種幼稚的攀比心和虛榮感之中;葉蒸心思縝密厚積薄發,但其天性桀驁不馴心比天高,是因為他骨子裡對於出身不好的自卑才會如此想要一鳴驚人;賀難倒是兼有曹聚之巧辯與葉蒸之深謀,性情也狷也狂最是無常,但他對於仇恨的偏執卻是無藥可救,愈發剛愎——每一個李獒春所期待的年輕人身上都有著極其致命的性格缺陷,老頭子倒是不遺餘力地在替他們矯正,但每每想到自己身上也不乏這般缺憾到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但唯有陸挺是個例外,這種影響一生的缺陷並沒有在陸挺身上有所顯現,這傢伙給人的感覺向來就是做的比想的要多,雖然看上去不溫不火慢慢悠悠,但他卻總是將任務完成的最快且最好的人。葉蒸和曹聚甚至因此還討論過其中的奧秘,最後他們得出了兩種可能性——或許陸挺更懂得熊瞎子掰苞米的道理,所以他只掰下一個最好的。
又或者,他真的已經聰明到從最開始就可以做出最好的決定。
第二種結論太傷人了,尤其是他們自己。無論是葉蒸還是曹聚都是一頂一的心高氣傲,他們從沒有認為自己會輸給對方,但在陸挺面前時間久了他們還真有一種棋差一招的感受,或許這份深刻的挫敗感就是葉蒸不惜出走、曹聚勉強低頭的終極原因。
但正如陸挺自己所說,人哪有沒有弱點的呢?而陸挺的弱點直到後來才暴露在李獒春的眼前,就連都御史本人都覺得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看出來——這些年來,他對於陸挺的確是關注過多關心過少,或者說那令人目眩的成績完全掩蓋住了他的缺陷。
這孩子太理智了,理智到非人,理智到機會完全忽略情感……但就算是一個執法者也同樣需要情感,因為只有不斷地根據法理和情理的雙重因素進行修正,才可以推動法律的發展。
他的確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但這似乎更像是他為了更高效率地跟人進行交流從而達成目的地“選擇”,而非他的本心。
真正的陸挺,是一頭獨行的豹,是一隻孤飛的鳥,他不在乎與誰同行,也看不出他去向何處,和那個在人前如春風一般的心靈雞湯專家截然不同,私下裡的他陰冷而孤僻,就連身邊這麼多聰明人也沒有一個人能說的出來——陸挺究竟有什麼愛好。
這孩子缺愛……尤其是父愛,所以永遠都是那麼冷冰冰的——李獒春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時也是後悔不已,遂每年的除夕夜、中秋節等日子都叫上陸挺一起回家,到後來便演變成其它弟子在年夜飯那天都一同在師父的府上相聚。
不知道別人的想法是什麼,但這的確是一年到頭陸挺最期待也是最高興的日子。
但他高興的理由卻叫人哭笑不得——別人到師父那裡都抱著吃一頓團圓飯的想法,也只有他更加期待飯前飯後的即興娛樂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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