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天黑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焚萁 第一八四章 勝負一局,卒舞,我等天黑,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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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壁上觀……真的好麼?”賀難罕見地表現出他那正經的一面,人模狗樣地站的筆挺。

他在和一個看起來有些歲數的男人說著話,中年男人身寬體胖,但並非讓人看了覺得油膩的肥,反而將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條。他的面前正擺著一局象棋的殘篇,而他正在潛心鑽研:“作壁上觀,有何不好?更何況這本身就是唯一的選擇。”

“只是看著他們這麼簡單?“賀難顯得有些不敢置信。

“對,就這麼簡單。”說著,胖男人攥住了黑棋僅剩下的一個“士”,在九宮之內的斜線上比劃著,最後又落回了原點:“如同你腳下這座湧金閣一樣的情報據點在盛國的土地上有很多,這些據點的建立由禮部牽頭,戶部出錢,刑部和山河府出人,甚至連天邊衛和一些其它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部門都有參與其中,而且每個地方的情況都不太一樣——我想說的是,我有至少五個‘上司’,並且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和立場都還有待商榷。”

“如果我做了一些多餘的事情,比如沒有向上司彙報就貿然行事之類的,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會引發一些麻煩。”胖男人用一種無奈的表情說道:“正確的流程大於一切,不是每個傢伙都能像你一樣胡鬧的——作為特勤人員,你的待遇可以說非常好了。”

賀難訕笑了兩聲,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身負著某些不可說任務的關鍵人員,的確在處處都被人行了一些方便,比起其它苦哈哈的同僚們來說,他所做出的成績,其實並非只有他個人能力所致,最重要的還是他背後的大手在推波助瀾。

“但是……這是師父的命令。”賀難言道。

聽到“師父”二字,胖男人猛然驚覺,抬眼看向了賀難。

“你說……什麼?”胖男人動了動嘴唇。

賀難點了點頭:“師父……可不想作壁上觀。”

李獒春親傳弟子排行第六,“魁筆”南應之。

書中魁首,好“字”唯“之”。南應之以一手冠絕天下的書法被先帝任命為尚書令,連御詔都多由其代筆,更得先帝賜號“魁筆”。當年的南應之盛氣凌人,不比如今賀難收斂,終是因言獲罪,被貶為庶人。幸而得功獒惜才,為其出面作保,先帝才撤了諭旨,而南應之也從此拜入李獒春門下。

南應之方才之言,可謂是發自肺腑。賀難進入山河府之後,南應之便已經重新步入仕途,在禮部聽差,但回山河府也每每能見過這個小師弟,他深知賀難心高氣傲,不由得以自己前車之鑑來提點賀難,為他後車之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南應之是真的怕了,所以才有如此小心謹慎、甚至得過且過的心理。

但賀難卻把師父給搬了出來,這讓南應之有些無所適從,只好再問究竟有何吩咐。

“……就是這樣。”賀難不多贅述,迅速地把師父的謀劃解釋了一部分給南應之聽。

南應之聽完久久沒有回話,他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師父竟然有如此大的手筆,而賀難所說的也無疑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師父竟然把這樣的任務交給了你……”南應之的心情也並非羨慕,更多的還是驚訝和同情。“沒想到你在這個年紀就已經挑上了這樣重的擔子……”

“我是最有江湖氣的一個嘛……讓我按部就班地做事,我肯定是做不來的。”賀難自嘲道

。“怪就怪名字沒取好,我要是叫個賀不難,恐怕就沒這麼多事了。”

南應之大笑了兩聲,似乎也被賀難這句玩笑所感染:“來吧,我記得你棋藝不錯,陪我下兩盤,要是贏了我——師兄就幫你一把,機會你可要自己把握住啊。”

“那怎麼才算我贏呢?我和師兄的棋力相差太大,要說三局兩勝定然是不能,但下個幾十盤總會被我僥倖贏下一盤,對六師兄你又有些不公平吧?”賀難笑道。

南應之邊復原棋盤邊道:“我排行第六,那我們就下六盤——六盤之中你贏一把,那便遂你的願。”

李獒春的嗜好不多,棋藝便是其中少有的一個,無論是什麼種類的棋類遊戲都十分嫻熟,連帶著他的弟子們也都有所涉獵,南應之和賀難恰好都最擅長象棋,前些年南應之偶爾回山河府拜謁師父的時候也曾觀摩過李獒春與賀難對弈。

李御史總說棋路見性格,南應之深以為然——當年還在做尚書令的時候物件棋便有所研究,彼時擅長大刀闊斧的猛攻,而在經歷了大起大落之後棋招便變得小心翼翼,以虛誘掩殺為主,也算是體現了他心境的變化。

賀難執紅棋為先,南應之執黑棋後手,賀難先出當頭炮立中,直指對方中兵,而南應之也迅速吊起屏風馬來應對,也算是一種常見的開局路數了。接下來賀難進了三七兩路小兵作雙頭蛇勢,而六師兄則連起了另外一匹屏風馬和一隻車來巡於河線之上。

賀難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人,他十分喜愛先建立棋子數量上的優勢再一步步去兌子蠶食對方,便趁著南應之雙馬屏風連打了對方的三七路卒,而南應之似乎對此全無反應,只顧著把自己的另外一個車調動到肋線之上。

又過了數個回合下去,賀難終於亮出了他的獠牙,連續的兌子攻勢殺的南應之看起來有些措手不及,正當賀難雙炮並進準備將軍,讓南應之的老將挪一挪位置的時候,六師兄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小師弟……你有些著急了。”

“嗯?”經六師兄這一提醒,賀難才注意到自己的局面已然是岌岌可危——自己雖然打了幾個卒子和一匹馬下去,看上去戰國斐然,但實際上在六師兄的排程之下,幾路大軍已然鎖定了自己的中兵——中兵一破,自己的中軍帳便是唇亡齒寒。

強行兌子,那正中了南應之的計策,但若是倉促回防,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慢性死亡。

賀難可謂是已經落入了死局,但他也不曾猶豫,沉入對方盤底的一車一炮莽撞攻殺,意圖以攻代守,卻先失了自己懸在師兄頭上的中炮,那突入敵陣的車炮也在南應之以付出一士一象的代價被絞殺殆盡。

下到賀難被絕殺之時,可以看到師兄的大軍已然在賀難這邊步步為營連成一片,而賀難這邊的棋子則是“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散亂不堪。

“年輕人,總會大張旗鼓的做出一些事情來,想一鼓作氣的結束。”南應之點評道:“但要知道,飛龍在天之後,便是亢龍有悔——越是得意,便越要小心啊。”

一連四盤下來,賀難彷彿是使用了渾身解數,把自己這些年被師父虐出來的經驗全都用上了,開局也是用了四種不重樣的套路,無一不是被南應之看破化解,甚至到了第四盤的中局,賀難主動進行防守,是由南應之進行的棄子攻殺。

南應之的攻勢沒有賀難那麼張揚,但卻更加老練,難以應對,

他前幾局都是以慢打快,第四盤猛然轉變了風格之後直接殺的賀難一潰千里,算一算用時還不到第一盤的一半。

“突然轉變風格是不是很難適應?”南應之看著賀難焦躁不堪的神情安撫道,這句話一語雙關,既說出自己轉守為攻打了賀難一個措手不及,又點出了賀難想主動防守卻由於戰術風格問題難以兩全,反而敗得比之前還要快:“還有兩局的機會,小師弟,你可別讓為兄失望啊!”

第五盤的開局,仍然是賀難以輸家的身份執先,而他這一次的開局幾乎和第四盤一模一樣。

“想讓我陷入定式,然後再突然變招打我?”南應之一眼便看破了賀難心中所想。

“算是吧。“賀難給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然後在南應之眼皮子底下變了章法,直接出車。

從前幾局的歷史來看,南應之是瞭解賀難喜歡用炮搶先,出車很慢的弱點的,這一回戰車速出,一下子讓南應之警覺起來,格外地注意著賀難左右兩車的動向。

果不其然,賀難這回車馬炮齊頭並進,錯落有致,戰線連成一片,佈置地出奇的好,這也讓南應之更加有所防備。

尋覓到一個機會,賀難本來停在自己六路的車長驅直入,飛下對面中宮,欲以大刀之勢,直剜中士之心!

這一往無前的長車吹響了進攻的號角,這是前幾局都沒有出現過的、極其激烈的對攻戰,一時間雙方連連兌子,極其血腥。

幾個回合下來,棋盤上的棋子僅剩下不到一半,而雙方堪堪打成一個平手——賀難的兩車兩炮一馬都已壯烈犧牲,而南應之的後防線也是千瘡百孔。

“師弟,這一盤你可是有長進啊!”南應之讚道,隨即又來了個但是:“不過你只剩下最後一局的機會了。”

“師兄,你有沒有聽過師父說的這樣一句話——過了河的卒子,就是車。”賀難雲淡風輕抬了一子。

兩個綁著紅頭巾的兄弟兵,像龜爬一般地匍匐前進,看似千里送死,實則觸目驚心。

“什麼時候……”南應之脊背一冷,他的注意力全被賀難那兩副車馬炮的衝殺所吸引,全然沒有注意到這兩個大頭兵泅水偷渡。

“在那個被我當作幌子的車衝陣之前,他們就已經時刻準備下水了。”賀難揭示了自己藏下的妙著。

小卒,沒有車的橫行霸道,沒有馬的大殺四方,沒有炮的隔山打牛,只能一步一格,連回頭路都沒得走。

他們是數量最多卻最不中用的單個棋子,是匍匐在光鮮亮麗、耀武揚威將軍們麾下的炮灰,也可以是一根卡在喉嚨上的一根小小魚刺。

斷卻中宮,二鬼拍門!

其實賀難早在師兄說出六盤勝一盤的時候,就佈置下了三重“局外”的妙手。前三局的憾負讓師兄摸清自己的棋路,第四局一轉守勢的大敗培養著師兄與自己對攻的信心,第五局復刻第四局的開局再猛然出車,是將師兄注意力死死拉住的關鍵。

從第一局伊始,賀難便計劃著第五局的每一步,他甚至根本沒有把希望寄託在背水一戰的第六局上——如果師兄想幫自己,自然會在第六局放水;如果師兄重視承諾,那第六局則會是他最認真的一局。

賀難下的並非是棋盤上的每一局,而是把六局棋當作一整局棋來下。

第一局,賀難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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