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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山,大竹林,廣寒宮。

一春之榮過去,太陰山的竹子又拔高了幾分。

和以往的裝束不同,今日的鬱如意拋卻了她那身多種款式但總是格外鮮豔的大紅色裙裾,換上了一身粉白色的勁裝,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姚仙姑抱著拂塵在溪邊看著鬱如意,沉聲道:“可以開始了。”

鬱如意聽得師父應許,一躍而起踏入寒潭之中,早凝聚好的真炁立發,自腳下竟冉冉升起一條水龍將她託在龍頭之上,水龍的下半截身子與寒潭融為一體,但龍頭已然雕琢的栩栩如生。

“嗯……有點意思。”姚仙姑欣慰地評價道。鬱如意在氣脈上的天資終於發揮了出來,單這一手聚氣於水,化浪為龍的本事,如果沒有龐大的真炁支援是根本無法完成的,而且極為奢侈浪費。

但鬱如意不同,拋卻她那天生的“仙人體”之外,她在真炁方面的造詣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在狀態最佳的時候,只一息之間便可恢復一成氣力。

“就是不知道,你這一手威力如何呢?”姚仙姑主動求戰,雪白的拂塵一揮,一道長鞭便奔著水龍纏了過去。

鞭形真炁捲住水龍,直直地將水龍捲成了三截,落入水中,而鬱如意憑著輕輕一蹴滯在半空片刻,翻掌一揮,溪底又一條水龍朝著岸邊的姚仙姑張牙舞爪。

姚念見水龍一張嘴迫近,又捻拂塵作槍形,自水龍巨口的咽喉處挑入,真炁水汽一同破盡,卻見水面中又一道“龍擺尾”砸了下來。

“師父!”鬱如意唯恐自己這招太急太兀,會傷了師父,連忙提醒道。

“你這小妮子,也太小瞧師父了。”姚念笑道,手中拂塵橫揮,一道凝實的圓環在仙姑身邊綻開,那龍擺尾撞上去反倒將自身打了個粉碎。

然而,鬱如意想提醒師父的,並非是這一招佯攻的龍擺尾。

桃花嬌靨,教春風羞去;佳人素手,引粼光又來。

小鬱雙手十根玉指相叉,檀口輕開:“水龍吟。”

之前的所有攻勢,都是在為此招作鋪墊。

空中水汽凝結,腳下寒潭或如深海,一共八條水龍浮顯,或咬或懾,或直或卷,將姚念圍剿其中!

鬱如意落了下來,踩在了水面上,漾出一圈圈清波。

“為師教出來了一個好弟子啊。”姚念將那八條水龍一一擊破,但卻也不可避免地耗費了許多力氣。

“師父過獎了。”鬱如意從小就是個不禁誇的人,雖然心中難免有些得意,但嬌俏的臉上卻蒙上了一層嫣紅。

“要是你兩個師姐有你這樣的下苦功的盡頭就好了。”姚念又說起了李問渠和寧藏花,一個是終日遊手好閒惹得雞飛狗跳,另一個簡直掉進了名為“凌霄哥哥”的深坑裡。“毫不客氣地說,她們倆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起你來可差的遠了。”

說罷,姚念凌空彈出兩指,稠密的氣勁將藏在密林中的兩女揪了出來。

“嘻嘻,被發現了。”李問渠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把自己當個女兒看。

“別說我在如意這個年紀不如她,就算現在的我也不如她啊!”寧藏花更是嬉皮笑臉,本來三姐妹中她就是那個最不愛練武功的那個,完全是被裴鳶逼著來廣寒宮的。

“哎,對了!”寧藏花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你不是說你那個阿難也要去少年英雄會嗎?我們跟著你一起去唄!順便幫你把把關。”

鬱如意雙手叉腰:“你們去便去,但別在他面前說些奇怪的話就是了。”

“放心,我們怎麼可能亂說話呢?

”李問渠拍了拍小妹妹的頭,然後像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張字帖來:“頂多就是把這張寫滿了他名字的字帖給他看嘛!”

“哎呀!給我!”小鬱跳起來便要去搶那字帖,以她現在的輕功來說應該是能輕鬆夠得著的,但整個身子卻被寧藏花一把抱在了懷裡。

…………

雁山,驚鴻派。

自從參與到驚鴻派與賀難聯手攻滅青面閻羅程青樹後,蕭克龍便一直待在門派裡,就連年關前後也沒有離開,蕭父蕭母倒是過來看望過兒子,但也只是短短見了一面之後便被兒子打發回家了。

從心態上來說,蕭克龍和魏潰倒是很相像,這倆人都是實戰派,而且變強的動機也很充分。

無論武功強弱,無論天資高低,又有誰沒做過天下第一的夢呢?

“師弟,歇歇吧。”今兒負責陪練的是陳龍雀,他和蕭克龍一樣都是擅長武技而非真炁的型別,所以他能給到蕭克龍的經驗十分寶貴。他陪著蕭克龍從天還未亮時練到了現在,除了中午草草吃過一口飯後二人都沒有休息。

經過最近高強度的磨練,蕭克龍已經逐漸適應了陳龍雀那“開屏快劍”,但為了跟上陳龍雀的速度,蕭克龍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汗水從渾身毛孔中往外溢位,而手掌心也被粗糙的槍桿磨出了血繭。

雖然在蕭山阻擊戰中,蕭克龍放棄了正在練習中的雙槍,選擇了拿手的雙刀,但現在的他已經能將雙槍運用的如臂使指。

關於這點,還真得感謝魏潰,畢竟作為對手的他給了蕭克龍一個足以改變他武道生涯的建議。

“師兄,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練練。”蕭克龍一刻都不曾停歇,拄著痠軟的兩腿又站了起來。

見蕭克龍這麼堅決,陳龍雀便也不再說些什麼,畢竟無論是如今還是當年,他為了超越燕春來所付出的並不比如今的蕭克龍少,他們是一類人,相互理解,心有靈犀,只好留下一句:“天黑之前回來吃飯。”

在陳龍雀走後,蕭克龍又拖著兩杆大槍站到了練武場的中央。

“還不夠……比起那些傢伙來,我還是太弱了……”蕭克龍沉重地喘著粗氣,鼻息在氣溫還寒的西北形成了兩股白煙。

待到心中平靜,蕭克龍默默地運起體內那股未加梳理而顯得極為暴烈的氣流,氣流走過的每一寸經脈都隱隱作痛,但他還在咬著牙硬撐。

他並不是不知道真炁亂流的後果和代價,但他更痛恨自己的弱小。

“這一招……快成了。”片刻後,蕭克龍中斷了自己的施為,“至少在短時間內,我強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啊……”

…………

翰海茫茫,波濤起伏。

幽暗的小船艙內,幾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正圍坐在一起,就著一些並不新鮮的水果喝酒,他們的衣服胡亂地堆在一旁,散發著難聞的魚腥味兒和汗水的味道。

這隻船隊的目的地是盛國的東南海,但從這些人的相貌和嘰裡呱啦的語言聽來,他們並不是盛國人。

他們是一群往來於盛國和新暹國的水手,做著倒賣兩國特產貨物的生意。

當然,此處的“倒賣”並非含有貶義,他們所做的生意都是經過兩國官府批文准許的,而他們為兩國人民帶去的異國特產也很受歡迎。

大部分的錢都被船隊的老闆納入了自己的錢囊裡,這些水手船工們賺的都是辛苦錢,要說有什麼吸引他們幹這一行,無非就是比起其他賣力氣的職業來說賺的的確要多上幾倍,而且船上的食宿都有保障。

當然,這種高酬勞的工作必定會有高額的代價,

大海上的風險遠比陸地上要高得多,脆弱的船隻,兇猛的海魚,以及那時刻欲來的暴風驟雨,這些都會導致一船人永遠沉入海底,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更別提那漫長的、無聊的、讓人看了會覺得眩暈的海上生活了。

船上的娛樂活動並不多,無非就是賭博和吹牛等寥寥幾種,這幾個都是新招募的水手,工錢並不高,在船上的地位也很低,所以也沒什麼錢來靠賭博消遣,也沒資格跟那些老水手們同桌,只得藉著米酒來發洩自己的情緒。

“喂!那邊兒的小子,過來一起喝點兒?”一個強壯的水手看向了小艙的尾端,那裡一片黑暗,但所有人都知道有個年齡不大的小孩兒睡在那裡。

沒有人知道這人是哪來的,只知道他抱著一個裝滿了醃魚肉和芒果乾的小罈子在碼頭遊蕩了幾天,罈子的夾縫中是零零散散的小銅錢,他把這一罈東西交給了這艘船的船長,算是得到了一張船票,跟著他們一起往盛國走。

說的好聽一點兒,他是“乘客”,說的難聽一點兒,他就是一個“偷渡者”,每次出海都會有一些不屬於船隊的人一同航行,船長會把他們安置在最下面的船艙。有些偷渡者會幫忙一起做一些船務工作以換取路上的口糧,但更多的都是些被販賣到異國的“奴隸”,所以不像水手們一樣有免費的食物和廉價米酒。

這個十幾歲的男孩兒是自願上船的,有時也會幫著水手們一起做點兒打雜的活兒,所以和這幫水手擠在同一個船艙裡。

“我沒喝過酒。”男孩兒說道,但還是從黑暗中探出了頭。

“哎,難道你在沒吃過飯之前不會餓嗎?”一個水手爽朗地笑了笑,但他覺得自己這個比方說的不太好,便補充道:“凡是都有個第一次。”

這幾個水手都對這個沉默寡言但卻很能幹的男孩印象很好,便跟著一起邀請他坐過來。

盛情難卻,男孩還是坐到了他們之中,但沒有去用碗盛酒,而是挑了一個小塊的果乾兒放進了嘴裡。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水手給男孩兒端了一碗酒,自報家門道:“我叫瓦拉丹。”

男孩猶豫了一些,還是接過了那隻碗,捧在了手裡卻沒有喝:“那猜,我叫那猜。”

“那猜,你多大年紀?為什麼要去盛國?你的父母不管你麼?”旁邊又有人問道。想去盛國的人常有,但這麼大年紀的孩子可是極少數。

那猜抿了抿乾涸的嘴唇,回應道:“十七,我沒有父母,是師父收養了我,師父臨終前要我去盛國。”

說完這些之後,那猜就閉上了嘴,沒有再說原因。

但這番話卻引來了水手們的興趣:“師父?你的師父是教你什麼的?”

這個嶄新的話題讓水手們樂在其中,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但誰的說法都沒有說服其他人。

只有瓦拉丹深深地看了一眼瘦小的那猜,他附身到那猜耳邊,低聲說道:“武術,你是學武術的,對麼?”

那猜驚訝地看了瓦拉丹一眼,卻沒有作聲,眼神顯然是在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瓦拉丹笑而不語,摩挲著自己的各個關節,那猜很快便領悟了瓦拉丹的意思。

和圍坐在這兒的所有水手都不同,那猜的身體關節極為粗大和堅硬,骨頭像是要掙脫那層薄瘦皮肉束縛一般突出,雖然這男孩兒很瘦,但並不弱——他的力氣不比這些水手們小,肌肉的緊實程度更是遠勝。

“你很厲害嘛,小子。”其他水手也看到了瓦拉丹的動作,注意到那猜的與眾不同。

那猜羞澀地笑了笑,友好地朝著眾人揮了揮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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