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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起,瑟瑟寒涼。
甸梁都這座北方之城,如今的季節已經有些冷了。
路邊的羊湯店蒸汽騰騰,肉香味飄出好遠,引得店內客座滿堂。
阮離坐在位置上出神,已是好半晌沒有言語。
對坐,楊不朽和南宮洛再一次對視一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楊不朽有些擔心,嘴皮子蠕了蠕,正要說話,小二的吆喝聲響了起來:“羊雜湯一碗,羊肉湯兩碗,加面!”
三碗羊湯加面上桌,熱氣夾雜著肉的香味撲面而來,也就是這一瞬,阮離似是醒過神來,親手接過小二托盤裡的食物,率先端給師兄師姐。
“師兄師姐快嚐嚐,這家店我小的時候常來吃,羊肉都是每日現宰的,特別新鮮。”
“甸梁都秋冬季節很冷,羊肉暖身,吃羊肉算是這邊的特色,今日勞煩師兄師姐陪我去阮家走了一趟,這頓我請!”
話落,阮離朝著那店小二吆喝了一聲:“我們加一分羊糕!”
“好勒!”
這師妹突然又恢復如常了,不禁讓楊不朽二人更擔心了。
南宮洛連忙問:“師妹,你沒事吧?”
阮離看著她微微一笑:“我沒事師姐,就是今日,嚇著你們了吧?”
她有些歉意,今日入了阮府之後確實有些失控,那是她從未有過的一面,但事關父親這些年的冤屈苦痛,她實難自持。
“我和你南宮師姐一時不知你今日狀況是真是假。”楊不朽如實道:“我瞧著像真的,但師妹今日的狀態實在讓我覺得陌生,所以又覺得師妹是故意的。”
南宮洛自桌下拍了一下楊不朽,讓他注意言辭,不要胡說八道。
但阮離全然不介意,只晦澀的笑了笑:“不瞞師兄,我起了殺心是真,若非還有理智尚存,我真的想殺了他們。”
南宮洛看著阮離微微抿了抿唇,末了嘆了口氣。
“師妹,我們雖是外人,本不該置喙你的家事。你這二叔心思歹毒,犯下這等不可饒恕之罪,你作為女兒為父報仇這都無可厚非,你無需有太大的壓力。”
“你今日就算是殺了你二叔,我和不朽師兄也會支援你的。今日我們只是怕你失了性,會在阮府大開殺戒,殃及無辜之人的性命。”
楊不朽連忙跟著點頭:“你那家主大伯雖然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好人,但你父親的事情似是跟他無關,今日他們一家被你重傷,反倒是有些殃及池魚了。”
阮離明白他們話中的意思,冤有頭債有主,誰做的孽誰來承擔後果。
確實,她起初沒有想到這件事會是阮自淳所為,亦或是說,在整個阮家,阮自淳的存在感都不是很高。
明明是嫡系出身,上有身為家主的大哥,下有家族天才少年的三弟,他夾在中間確實不受人重視。
這是阮離唯一能想到阮自淳會對父親下毒手的動機。
但阮自雄真的就那麼無辜嗎?
嫉妒父親天賦的人真的就只有阮自淳一個人嗎?
落井下石、上樹拔梯之事他阮自雄做的並不少,他們三房一家這些年所受屈辱煎熬,均拜阮自雄所賜。
兄弟二人都容不下父親,只是阮自淳沉不住氣搶先動手了而已,此舉怕是正和阮自雄的心意,借旁人之手,毀掉他所嫉羨之人。
“我明白師兄師姐的意思,所以我今日也沒有再為難他們。”
阮離收了心思,有些話她不想多言,更不想解釋。
她相信父親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待父親身體康復之後,這仇父親必然不會輕易揭過,到時阮自雄也好、阮自淳也罷,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南宮洛點了點頭,又問:“那師妹,接下來你準備回去嗎?”
“再留幾天吧?拍賣會馬上開始了,咱們一起去湊湊熱鬧!”楊不朽又興奮起來。
但阮離顯然是沒有心思去湊什麼拍賣會的熱鬧,只道:“如今知道了父親所中之毒,我要儘快將這個訊息送回去,也好讓師傅早日為我爹配好藥方。”
“師兄師姐難得清閒,不如就留下來看完拍賣會再離開不遲,我先行一步。”
楊不朽還想挽留,被南宮洛按下搶言:“正事要緊,師妹是該早些回去。”
楊不朽也只好訕訕地笑了,點了點頭。
這一碗羊肉湯,算是彼此暫時分別的送行飯。
五日之後返回天歸山,這次她先回了宗門找師傅。
李鮮庸一直在等阮離的訊息,只是沒想到她腳程這麼快,竟是短短十日的時間已是一個往返。
“烏木燒心草……”
得知阮離探尋到的最後真相,李鮮庸思忖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這烏木燒心草確實是他一開始預測的幾種毒藥之一,其和藜蘆花、尋芽等毒性相同,都是細水長流再殺人於無形的毒物。
“師傅,此毒可能解?”阮離問。
“你且安心,為師說過是毒便有解法,此毒一樣能解。”李鮮庸道:“不過你父親這毒深入肌肉骨髓,伴隨他十餘個年頭,毒性已經完全滲透發揮,要想徹底祛除並不是那麼容易的,需要耗費很長的時間。”
阮離對此倒是有心理準備,聞言點了點頭。
“我今晚先給你父親配上幾個療程的藥,我們循序漸進,慢慢來化解此毒。”
有了師傅親自出手,阮離心中便有了依仗,對此事信心倍增。
夜下燭火,阮離躺在床上望著屋頂,一時出神。
六年時間於她而言似是一晃而過,出關之後很多人和事似是都變了,又好像沒有變。
若不是她自己的容貌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她真的感覺閉關的事就在前幾天。
又潛意識的喚了幾聲芳澤,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阮離不禁輕輕的嘆了口氣。
似是已經習慣了他每日喋喋不休的嘮叨,這突然沒了他的聲音,實在是不習慣。
尤其是自己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這種感覺最為明顯。
不多時,屋外傳來落雨的聲音,雨珠打在房簷瓦礫上發出齊刷刷的清脆聲音,讓人聽了心神安寧。
阮離輕輕闔眼,在秋雨深夜中沉沉睡去。
翌日,豔陽天!
六年後再見木槿陽,烈陽般的少年一如往昔炙熱,只是平添了些成長後的偏偏風姿。
兩人坐在玄天門外的石階上,沒有久別的疏離,只有說不盡的話和道不完的思念。
“也不知阮恆現在怎麼樣了,我也有大半年沒見過他了。”
“不過聽說皇室學院的弟子考核剛剛結束,他也順利透過了。”
“他身邊跟著滿盈師妹,你沒見過,滿星師姐的親妹妹,天天粘著阮恆,我覺得她喜歡阮恆,雲嬌也這麼覺得。”
“對了,還有你們神農堂又收了一新弟子,不知道你聽說沒,天賦特別高,師尊親自收的,還佔了你皇室學院的名額,和逍遙師兄一起被送去了。”
“……”
木槿陽將阮離缺席的這些年所發生的事一件一件的說給阮離聽,阮離聽的新奇,很是投入。
末了,木槿陽感嘆:“六年啊,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我們都經常提起你,一開始還好,後來一提你雲嬌就哭,我也不敢提了。”
“雲嬌去年出宗門任務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神隱門的天驕,後來那人親自來天歸山找過她兩次,我瞧著事情不簡單,但云嬌不承認。”
說著,木槿陽臉上的笑容有些玩味。
阮離也挑了挑眉,反問木槿陽:“先別提雲嬌,這些年你怎麼樣?”
木槿陽聞言蹦了起來,跳到阮離身前轉了個圈:“還是囫圇個的,和以前一樣,長高了些,修為有些長進但不多。”
“這幾年差不多把天歸城二十四都走了個遍,長了不少見識,但感覺沒什麼用。”
說著,木槿陽臉上的神色漸漸黯淡,看著阮離低聲道:“怕被你落下太遠,我和雲嬌都在努力,卻沒想你如今已經是結丹境了,我們追不上你了!”
可說完,木槿陽又揚唇笑了:“但我為你高興,真心的,我想雲嬌也是一樣!”
阮離坐在石階上仰頭看他,清俊的面容白皙清透,眼中神采亦如彼時星芒萬千,璀璨而又純真!
半晌,阮離起身拍了拍衣裳,語氣自然的對著木槿陽道:“隨我一起下山吧!”
回到玉華村,阮離帶回了師傅配好的藥,還有下毒的真相。
得知是阮自淳下的毒,阮自洐自己也很是意外。
因為一開始他的猜測和女兒是一樣,認為是大哥動的手腳。
“竟然是他,真讓人意外!”柳若拂略吃驚的開口,顯然也沒想到。
阮自洐神色微斂,一時沉默。
“爹,是大伯還是二叔對我們來說都一樣,這是阮家欠我們三房的,總有一天我們會為自己討回公道。”
“我沒傷他,是想讓爹有朝一日能親手為自己報仇,女兒知你心有不甘,但當下最重要的是要治好你的腿。”
就連木槿陽也跟著道:“阮叔叔,阿離說的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日方長。”
阮離衝著他微微笑了。
阮自洐輕輕點了點頭,抬眼看向女兒,道:“為了爹的事,辛苦你了。”
“爹這是說的什麼,我是你的女兒,這本就是我該做的。”阮離道。
這時阮莧將第一份藥熬好了,正端進來。
“依照李前輩的吩咐熬好了,瞧著挺粘稠的,是李前輩手記裡寫的成品樣子。”
這藥是外敷的,像是泥巴的質地。
因為要寬衣敷藥,這種事自然是要柳若拂來做,幾個晚輩主動退出了屋子。
“姐,真的是二叔?”
出了屋子,阮莧也迫不及待的確認。
得到肯定回答後也是憤恨的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二叔平日裡沉默寡言,還以為是個淡薄的性子,沒想到竟然對爹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別急,此事終有一日會有一個結果。”阮離安撫妹妹,也不忘囑咐:“爹這些日子就拜託你好好照顧了,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一定不小,能不提就暫且不要提了。”
“過些日子我再送藥過來,若有急事就讓阿鐸去宗門神農堂找我。”
阮莧點了點頭:“姐姐你放心,我會照顧好爹孃的。”
回去的路上,木槿陽不禁跟著回憶:“你還別說,我雖然只跟你去過一次阮家,但卻對阮家那家主夫婦至今仍有印象,但你那二叔卻完全記不起來了。”
“阮恆他爹?”
木槿陽驚問。
阮離看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木槿陽這才恍悟,似是有了些頭緒:“我好像有點印象了,但具體的記不太清了。”
就是這般沒有存在感,容易讓人忽視的角色。
“他爹毒害了你的父親,阿離,你不會遷怒給阮恆吧?”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阮離微微一愣,繼而便笑了:“禍不及家人,我拿阮恆當朋友,並沒將他當成是阮家人。”
若不然,她從一開始就不會和阮恆走的太近。
木槿陽聞言連忙點頭:“沒錯,而且阮恆也早就不把自己當成是阮家人了,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回過阮家了,前幾次都是偷偷回去祭拜他孃親,從門口路過都沒踏進阮府半步。”
阮恆性子看似柔軟,實則秉性剛硬。
他能將事情做到如此決絕,也定是恨極了阮家。
他恨阮家,自己也恨阮家,連仇人都是一樣的,那隻會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更緊密。
只是阮離現在無法揣測,如果她的仇人是阮恆的父親,阮恆又當如何?
出關的訊息在宗門內悄然傳開,阮離雖六年沒現身,但她的名頭在老弟子中卻算得上是無人不知。
只是對於新弟子來說,她的特殊就沒有那麼直觀的體現了。
“師兄,你也聽說了吧?阮離回來了!”
阮湘跟在阮霖身旁,小心翼翼的開口。
“嗯。”阮霖不甚在意的哼了哼,低聲道:“她再不出現,我可真的要以為這人已經死了。”
“從我們進宗門之後就沒有見過她,聽人說是閉關了,誰知道是幹什麼去了。”
說著,阮霖側頭看向阮湘,問:“你見著她本人了嗎?”
阮湘搖頭:“還沒,上次見她的時候我們都還是半大的孩子呢,我都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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