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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

趙景忠攜家眷備厚禮造訪陳府,名為酬謝,實為籠絡人心:他猜測,對方大機率也是位修士,而且境界不低。

否則斷不可能彈指一揮,便拔除自己女兒體內劍氣。

對於趙景忠的示好,陳衣照單全收:前者又不是什麼囊中羞澀的主兒,推脫來推脫去反倒顯得他目中無人了。

轉眼一月。

陳衣時常與東雲月走街串巷,踏青遊玩,感悟凡意。

東雲月之貌即使處於仙子如雲的修仙界,依然當得起一聲豔冠絕世,下放到青黃不接的凡人城池就更別提了。

短短一月。

姑蘇城內便人盡皆知,城南陳生家有一年輕美妾,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因此招來不少紈絝地痞覬覦。

東雲月倒是樂見其成。

陳衣天天氣她,她又沒膽跟陳衣甩臉子,正好拿這些不長眼的出出氣:純靠蠻力,只要不打死,就往死裡打。

放眼姑蘇城裡裡外外,上到城主親信,豪紳富商,下至九流三教,街頭混混,幾乎都被她收拾過,手段殘忍。

日子一久,她的兇名甚至蓋過了豔名,每每上街,行人無不退避三舍,如見蛇蠍…這日,她又在菜市口閒逛。

不過。

與以往不同的是,今日的東雲月,臉上沒了高傲,也不再昂首闊步,而是低著頭,死死攥著衣領,亦步亦趨。

俏臉醺紅如熟果,額頭細汗密佈,卻與炎熱的氣候無關:誰能想到,她身上那件寬大蓬鬆的中性長衫下竟然…

空無一物!

陳衣命她出來買吃食,不許穿褻衣,不許扎袍帶,還得隨機挑選十名幸運路人搭訕,時間不能低於…三分鐘!

她覺得自己一定瘋了,這般無禮的指令都肯執行。

“千萬別起風啊,這長衫,風吹兩下就全走光了。”

“還有搭訕…”

“嗚,陳易這個亂臣賊子,如果被那些地痞流氓發現朕如此浪蕩,真空出遊,一定會撲上來將朕撕碎的吧?”

“不行,朕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朕是隻屬於陳卿一人的禁臠,除非陳卿有令,否則誰都休想佔半點便宜!”

念及此。

東雲月將長大褂裹的更嚴實了:經數月改造,如今她已對陳衣以外的所有男性都喪失了興致,甚至有些反感。

用現代話說,就是得了厭男症。

“老伯,黃瓜多少錢一根?”

一年後。

姑蘇城又來了位修士。

其名蠻靈,未入王朝,乃散修身,當年打入趙景忠之女體內的劍氣便是出自此人手筆,此番為收割果實而來。

實際上。

蠻靈的行為在修士的圈子裡,並不算稀奇,許多天賦平庸的修士,最後都會迴歸世俗,娶妻生子,逍遙餘生。

蠻靈看上趙景忠的女兒了,他想與趙蝶兒定娃娃親。

嗯。

他雖然年紀比趙景忠都大一輪,但趙蝶兒是娃娃嘛。

原本事不關己,陳衣自然懶得插手,誰知,十分不巧地趕上東雲月外出歸來:驚鴻一瞥,蠻靈頓覺驚為天人。

“在下蠻靈,請教姑娘名?”他立馬捨棄趙景忠,小跑向東雲月:畢竟只有煉氣修為,沒資格認識神羽女帝。

東雲月步履一滯,駐足,冰冷斜睨蠻靈一眼,旋即以平淡目光望著陳衣:她在詢問,自己有沒有必要搭理他。

如果陳衣要求她與之交流,那麼哪怕面前這人,只是一名煉氣修士,跟她的身份天差地別,她也會熱情以待。

反之則視而不見。

要是陳衣不發話,她就一直站著,等待指令,期間無論蠻靈做什麼或者對她做什麼,她都不會給予任何回應。

當然。

玩歸玩,鬧歸鬧,陳衣的佔有慾還是很強的,他可不會把東雲月推給其他人:“去做飯,今晚吃番茄牛腩。”

東雲月二話不說,徑直進府。

蠻靈不悅轉過頭,看向陳衣:作為方圓百里,唯一一名修士,連姑蘇城主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地作揖行禮。

你一個不知哪來的毛頭小子,也敢壞我好事?

我看上你娘子,那是你之幸,難道你不該感恩戴德並誠惶誠恐地將嬌妻雙手奉上?你何德何能獨佔如此仙子?

“我今日心情好,不願見血,退下!”

蠻靈眸光一厲,竟以劍勢壓向陳衣:煉氣修士的劍勢固然遠非凡俗能夠招架,然而,根本無法撼動陳衣分毫。

“呵。”

反被陳衣一縷清氣吹的粉碎,先發難者倒退。

蠻靈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想不到,對方為何能破自己劍勢,莫非對方也是修士,且劍道造詣…遠勝自己?

“閣下…”

“三息,不滾,則死!”

不給蠻靈喘息之機,彷彿無上大道般,浩瀚無垠的威壓鎮於其神:他是劍修,對付他,陳衣都無需解封修為。

“大人手下留情,我立馬滾!”

蠻靈毫不猶豫,拔腿就逃,一口氣逃出千里,他累倒在一條小溪邊,臉上殘留著怎麼也揮之不去的惶恐驚懼。

陳衣眺望天邊,怔怔出神:“修行一道,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既如此,修士化凡,化的究竟是什麼…”

當第一場冬雪,飄零姑蘇,銀裝素裹,年關在即。

除夕夜。

鑼鼓喧天,煙花齊放,趙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趙景忠給趙府上下都發了賞錢,奴僕也有,還請了戲班子搭臺唱戲,熱鬧非凡,陳府冷冷清清的,門可羅雀。

陳衣觸景生情,給了東雲月一耳光,她沒啥感觸。

修士從不過年。

第二年冬,雪比去年更大了,趙景忠親自登門,邀請陳衣共賞花火,陳衣婉拒,到底不姓趙,融入不進趙家。

第三年冬,姑蘇城沒有下雪。

東雲月做了一大桌子菜,因為去年陳衣說想過年,她惦記了三百六十五天,這是陳衣穿越後第一次吃年夜飯。

飯桌上。

陳衣給東雲月夾了一根青菜,忽然開口:

“把御獸環摘了吧。”

東雲月抬起頭,雪頸上的銀鈴叮噹作響。

她沒說話。

“你不想要自由了?”

陳衣手伸向御獸環,可還未等他觸碰到,東雲月皺著眉,微微往後退了一步,銀鈴搖晃,再次發出清脆響動。

她不想摘下項圈?

東雲月眼中的牴觸情緒,濃郁的不用眼睛看,都能感覺出來:“把手縮回去,不然我剁了它,我沒開玩笑。”

森然的寒意,逐漸瀰漫,房間內的空氣,凝結成霜。

陳衣疑惑:上次東雲月頂撞自己還是兩年前,他開玩笑說要暗中掌控神羽朝,東雲月半嗔半怨地啐了她一嘴。

可也只是啐而已。

涉及到她的畢生心血,她都不曾將自己如何,足下自己只是想替她卸去身上枷鎖,她居然威脅要剁自己的手?

不會被調傻了吧?

陳衣輕眯著劍眸,發動御獸環,逼東雲月噤聲,旋即一把抓住項圈另一端的銀鏈,朝自己的座位,猛地一拽。

一個趔趄,東雲月順勢趴跪在陳衣腳邊,陳衣捏起她冰肌玉骨般的下巴:“我再問你一遍,你要不要自由。”

東雲月倔強地盯著陳衣:“我也再說一遍,陳易你給我聽好了,你敢摘項圈,我就剁你的手,我說到做到!”

“啪!”

“你打我?陳易,就因為我不肯摘項圈,你就…”

“啪!”

“陳易!”

“啪!”

“接著打,打啊,你要有能耐就把朕活活打死!”

“…”

一個接一個耳光,打得東雲月眼冒金星:為了不反噬陳衣她拼命壓制著修為,結果陳衣每一巴掌都毫不留情。

最後一下。

她腦袋直接重重砸在門上,銀鏈與項圈碰撞所產生的金石撞擊聲,異常刺耳,在空曠寂靜的大廳,繞樑不絕。

東雲月臉頰佈滿鮮紅的巴掌印,她痴痴撫摸著,像一個木偶倚靠門楣,狂翻白眼,嘴角淌滿涎液,失魂落魄。

沒人知道她此刻的心跳究竟有多快。

“去你媽的神羽王朝。”

“去你媽的東雲帝君。”

“人格、尊嚴、自由…呵,可笑至極。”

“侮辱、踐踏、圈禁…這才是朕該過的生活!!!”

東雲月在心底嘶聲竭力吶喊,突然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爬到陳衣身前,俯首將皎額叩於手背之上,朗聲呼道:

“朕有罪!”

仰面。

她的眼眶泛紅,眼裡有淚花打轉,天見猶憐,豐腴的身段裹在寬大的中性長衫中,反而愈顯欲拒還迎之風情:

“冒犯愛卿,朕罪該萬死!”

婆娑的淚眼,漸攤開紅暈的雙頰,緊緊併攏的雙腿以及瑟瑟發抖的嬌軀…眼前女子,竟讓陳衣感到於心不忍。

“跪門口去!”他強忍著將東雲月摟進懷中,一邊瘋狂親吻她的紅唇,一邊卑微向她道歉的衝動,離席回屋。

哼,算你識相。

東雲月以蔥指輕輕摁壓著紅唇,回味著那抹久違的熾熱,陳衣片刻的柔情,如何瞞得過她,但她不厭就是了。

她低下頭,輕聲喃道:

“朕,謝卿隆恩。”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年後,是梅花盛開的季節,陳府對門的姑蘇河旁,正好栽著一排梅花樹。

陳衣白衣黑裘,迎著風雪,既是賞雪,也是賞花。

靜靜佇立著,恍若與雪景融為一體。

他看見曾經的自己:朝不保夕的現代穿越者,一千年前劍開天門的劍道魁首,兩千年前兇名赫赫的長生妖道…

他不想斬凡。

因為他還欠嬋紅衣一個承諾,他還欠白狐兒臉一份因果,還有北凰,所謂斬凡,便是放下,他的執,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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