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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上下激烈的戰鬥連續打了一天,第二日,也就是九月十五的中午,方才停下。

薛長功從城牆上退下來的時候,身上又已經受傷了,他身上中了一箭,其餘的便都是些箭矢的擦傷。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一次女真人攻城程度不如上次猛烈,然而仍舊給城內士兵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屬下開始清點傷兵的時候,有一面旗幟,遠遠的自汴梁西北面出現了。

城牆上下轟然響起來,大夥兒又在拼命往守禦的位置跑,薛長功眯著眼睛往那邊看過去,不遠處的城門正面,他的上官正拿著一根長筒狀的東西在遠遠地看。不多時,有一個興奮的聲音,轟然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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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梲是在九月十四的下午,自未曾開戰的西面城門離開汴梁的。兩股戰戰地來到女真軍營之中,通報過後,城牆那邊的戰爭還在繼續。完顏宗望與一眾女真將領接見了他,大帳之中,一片肅殺的氣氛。

不同於在金殿上的慷慨與視死如歸,在大營之中,李梲幾乎沒有與宗望談條件,所有的條件,都被一口答應了下來,似乎還想用黑臉嚇唬一下他的女真眾將頗有些無趣,雙方簽下和約,按照宗望之前提出的要求,悉數列了下來。

這天晚上,李梲被留在了女真軍營之中,但女真人並未放棄攻城,一方面著人將和約送回汴梁城,一方面,仍在對汴梁城牆進行攻打。

當天凌晨。周喆在合約上用了印,送出城去。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宗望挑了個時辰,由李梲正式將和約呈交過來。

他們倒是不擔心武朝人不認賬,不過。當他們放回李梲時,變數確實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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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帥來了!西軍來了!西軍百萬大軍啊……”

“老種將軍!種少保領軍勤王,已至汴梁城下!女真大軍聞風即退——”

大量的訊息,在半天的時間裡,充斥了整個京城。汴梁沸騰起來,師師也從礬樓中走了出來。湊熱鬧去看種家軍的進城。

周喆也被忽如其來的喜訊嚇了一跳,此時李梲已經拿了和約回來了,他猶豫一陣,乘了龍輦出皇宮,到城門迎接。眼見著城中興奮的盛況。又招來了蔡京。

“和議之事,朕思慮不周,正自懊悔,如今看來,此事是朕想得岔了。如此屈辱之約,朕死後,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太師啊,你看這和約。朕要反悔。該還來得及?”

蔡京低眉順目地想了片刻:“聖上能夠想清楚,懸崖勒馬,實在可喜可……呃。”他話說到一半。陡然反應過來,屈膝便跪,“老臣一時激動,說此大逆不道之言,請聖上降罪!”

周喆大度地擺手:“無妨無妨,朕是動岔了念頭。想錯了事情。太師能有此言,說明你從一開始便不認同朕。你坐視朕行差踏錯,這才有罪!太師。你與朕之間,莫非也有如此隔閡?在太師心中,朕已變得不能聽忠言了麼!?”

他此時措辭嚴厲,蔡京更加誠惶誠恐起來,周喆隨後便也嘆了口氣:“無妨了無妨了,此事朕與太師,都有錯。此時想清楚了,為時未晚,為天下蒼生計,即便有毀約罵名,朕也只好背了,唉……太師快起來吧,來,朕來扶你,您是三朝元老,雖是臣子,也是朕之長輩,往後朕若有錯,你當直言不諱……”

皇帝的輦駕一直到城門,接到了此時享譽天下西軍老帥,种師道。

這些年來,西軍一直在西北一地抵禦西夏入侵,作為武將,因其強大,事實上也頗受朝廷忌憚。西軍的幾個家族中,實際上以種家實力最強,老帥种師道的勢力雖然不到京城,然而在陝西一地,卻是地地道道的西北王。

在武朝聯金抗遼的幾年裡,种師道一直給京城上摺子,提出的是反對的意見,然而影響並不大。但也因為這樣的立場問題,种師道得罪童貫、王黼等人甚深,早兩年遼國被滅,童貫收回燕雲六州,聲勢一時無兩,种師道也就在西北致仕,此後一直過著隱居的生活。

此次金人南下,來勢洶洶,朝廷方才做出啟用西軍的策略,种師道收到命令後立刻啟程,與姚家的姚平仲匯合,率領姚家七千步騎,至洛陽後將兵力補充至一萬五千餘,而後大張旗鼓地南下。此次抵京,倒也確實是因為他的名氣,令得城中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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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尋常的氣氛籠罩了京城,同時,也籠罩了武瑞、武威、武勝等幾支大軍的屯兵之所。朝廷與金人和議的訊息已經傳了出來,但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不少的訊息。其中,种師道加封檢校少傅、同知樞密院、京畿兩河宣撫使,諸道兵馬全部由其統帥,姚平仲為都統制,而在種師道升官當天,秦嗣源復起,再任右相之職。

京城中風雲變幻,女真人則已經再度按兵不動,只是派出使者進城,讓武朝迅速履行和約,武朝則開始拖延起來。城外的各個軍營裡,氣氛也開始變得愈發肅殺。

這段時間裡,周喆變得有些難堪,和議的事情是他點頭的,和約已經簽了。表面上說他不在乎毀約,然而女真使者在朝堂上的措辭已經越來越難聽,他不能明確表示毀約,也絕對不能表示接受。此時此刻,他覺得下面有許多人可能已經在罵他,他連辯解都沒辦法。

也是因此,對於要打一場漂亮勝仗的渴望,他是強烈的。

种師道、姚平仲進京之初,他便親切接待了這些人。种師道畢竟年紀老了,進京之時便已身體微恙。但思緒是極為清晰的,與他一談,周喆便知道,這人確實有能力。而作為西軍少壯派的姚平仲也未曾令他失望,身上的英武、銳氣。讓周喆覺得,與朝中這些武將,完全不是一回事。

雖然平時心有忌憚,但此時他是能看清楚狀況的,滿朝上下,只有西軍最能打了。

不過。將城外幾十萬大軍的統一指揮權交給种師道後,這位老人似乎又過於謹慎。此時西軍各部都在集結,种師道南下之初便讓种師中集結種家軍,此時也在過來的途中。病中的老帥認為,當所有大軍集結完畢。畢全功於一役,方是正途。對此姚平仲倒是有不同看法,他覺得,此時武朝一再拖延,已有蹊蹺,再拖下去,只怕女真人早有了準備。對此,周喆也是認可的。

他找姚平仲、种師道談了數次。不久之後,姚平仲的父親姚古率領三萬大軍前來,令得周喆心裡又更加熱了起來。不斷催促打仗的事情。而在這個過程裡,他也看穿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連續幾晚他在寢宮與皇后下棋時,也說起了這事。

“皇后啊,朕也是看清楚了,人哪,皆有其私慾。無論你年紀多大,身居何位。都難以免俗。”

“陛下何出此言哪?”

“老種相公進京之時,滿城歡呼。說他是西北王,不為過啊。此次作戰,朕已將城外幾十萬大軍的指揮權都交給了他,李相也會配合於他,而且還有姚家的精兵,他遲遲不動,皇后你知道所為何事?”

皇后猶豫了片刻:“此戰系我武朝國運,種少保謹慎一些,臣妾心想,也是難免?”

“確有此考慮。”周喆笑了笑,心中卻早已看穿了一切,微微頓了頓,“但他另外考慮的,是不想讓姚家軍搶了這功勳啊,种師中領軍過來,也不過三、四萬人,此時城內城外,大軍已近四十萬了,就算許多人不堪用,打還是打得了的。都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才是一窩。种師道、姚古、姚平仲這些人,確實都是當世名將啊。他們……未必是怕打,實際上……唉,都是在爭功。”

皇帝嘆了口氣,落下一子。皇后沉默片刻:“那……聖上打算怎麼辦?”

“朕已先後與他們談了多次,言語之中,也有暗示,只希望他們能戮力攜手,不分彼此,這樣……”最近經歷各種大事的皇帝頓了頓,望著那片月色,聲音才稍稍轉低了,“如此……才是武朝之福、社稷之福啊……”

混亂的局勢,叵測的人心。城內城外點點滴滴的變化都在天空中聚集,天氣開始轉寒了。杞縣附近,九月二十三,連日的時局變化中,寧毅也感到了氣氛的轉變,傳到他手上的,京城的局勢,也開始收緊。

作為密偵司的操盤人之一,各種時局的變幻,他確實是可以掌握第一手情報的。而另一方面,秦紹謙也已經從軍方得到了第一手的訊息。這天下午,兩人聚在一起,交換了訊息。

“今天晚上,姚平仲要出城,與我們商議出兵之事,我看,怕不是奉種相公的意思……”秦紹謙多少有些憂慮。

寧毅點了點頭:“种師道聲勢太隆,進京之時,全城震動。童貫、王黼這些人當初逼他致仕,現在是怕他的,而且,聖上那邊對他也有些忌憚。你知道……聖上原本就忌憚西軍。”

“家父與他關係也有些不睦,但若真要打,我覺得他比姚家的人靠得住……”

先前聯金抗遼,秦嗣源是堅定的主戰派,並且就是直接的幕後推手,與反對這一行動的种師道便不怎麼對付。只是种師道乃是軍隊體系,因此與童貫等人直接對上了而已。但此時說起來,對於這位享譽天下的老種相公,秦紹謙還是更加信任一點。

不過作為他來說,即便身為武瑞營的最高武將,這些事情,也不是他可以決定和選擇的。

當天晚上,姚平仲過來,與幾支軍隊的領導人,商議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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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夕陽西下。

整片大地,都悄然動了起來。

陽光並不強烈,深秋也正在逝去,衰草飛舞上天空,冬天要來了。

“嶽兄弟!”

走到院落附近時,寧毅在那邊向他揮手,岳飛走過去,一些大車停在那附近,不少人跟在旁邊。

寧毅將一份軍令交給他。

“嶽兄弟,今晚你跟我們走,我們要……保護一下車上的東西。”寧毅看了看天空,“不過,今晚天氣可能有些不好。”

“寧公子,要開戰了嗎?”

“……有可能。”寧毅皺著眉頭,頓了頓,“有可能。”

夜開始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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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駝崗,女真大營之中,一切如常,在入夜之後,逐漸從喧鬧開始變得寂靜,漸漸的,人們都睡了。

武藝高強的斥候避開了巡邏的女真遊騎,往來的方向回去。而一切如常的女真大營裡,著甲計程車兵,大多已經從營帳裡走了出來,無聲的列陣,上馬。

黑暗的顏色裡,宗望騎在他的戰馬上,或許是感受到某些不尋常的氣息,戰馬微微晃了晃頭,宗望俯下身去,摩挲它的頸項:“籲……”他低聲說著。

“你們說,為什麼武朝人覺得,本王會忌憚那個叫种師道的老頭子呢?”

他低聲說了一句話,周圍的大量將領都沒有說話。

——九月十五,种師道抵京之後,正在攻城的女真人迅速撤兵,一方面是因為談判已畢,另一方面,確實有不想兩頭作戰的考慮。但這種戰術上的正常想法似乎令武朝人覺得異常振奮,此後一直有傳,女真人因种師道的到來而撤退。於是不久之後當女真使者進入汴梁,在完顏宗望的授意下,對於其他人盡皆傲慢,對於种師道,還是非常尊重。

但作為在場的許多人來說——即便是郭藥師——都無法理解武朝人自信的理由,說破了天,种師道不過是在西面抵禦了西夏而已,西夏說起來厲害,在遼國面前,也不過是條死狗,而女真人的戰績,卻是在數年間覆滅了整個遼國的。

但這一切都無所謂了。

過得片刻,宗望又低聲說了一句:“武朝人怎麼這麼慢……”

……

包裹了馬腳的軍隊在黑暗中的原野上走。

步兵也大都包起了靴子,提著兵器,在沉默中前行。

風吹過來,姚平仲仰起了頭。

在不同的方向上,計有一共二十二萬的大軍,在這個夜裡,圍向牟駝崗!

……

宗望摩挲著戰馬的脖子,看著半跪在前方的傳訊息的探子。這位女真軍神的面容粗獷,身材高大,一雙眼睛此時在昏暗中,卻顯得格外明亮、深邃。那裡面,蘊著千萬人的屍骨。

“傳令全軍。”他勒了一下馬的韁繩,話語低沉,“出擊……踩死他們!”

“是。”

不久之後,馬蹄聲化為雷鳴,巨浪在黑暗中掀起來了!(未完待續)

ps:ok,前奏完成,舞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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